這世界上,有人為了香火,處心積慮。
有人為了那少許的氣運,鬥死爭活。
哪怕是身消道隕,也從不覺得不值,甚至甘心沉淪。
便是如德高望眾的佛門高僧。
便是那些龍虎山,上清宮的大能,不也全是如此?
香火啊……
注定是這一方世界上,所有人都邁不過去的一道坎,抵擋住了他們和這一方天道的一道鴻溝。
然而不爭公公陳落……
數百年來,一次又一次的將這等滔天機遇拒絕。
當年的國師。
後來的五成國運。
便是今日的大漢氣運之龍……
他們想,若是他不曾拒絕,不曾推讓,那麽現在公公的境界,又該是如何?
大乘?
洞虛?
渡劫?
破碎?
飛升?
還是……早已去嘗試那一個無人能踏足的境界,走天路,成就萬年以來第一個仙人?
可惜……
不明白!
他們還是不明白……
“他的道,不是不爭……既不是不爭,為何一次又一次的將這種機緣推遲?”
“你們說?公公到底為什麽?”
“四海並無龍王,他以本該是屬於他的氣運,赦封南海龍王,鎮守南海,又是做什麽?”
“不懂,不懂!”
有人問著。
好奇著。
只是聽聞他們的話,有些了解陳落的人只是笑了笑,卻也不願解釋。
“昔日剛認識公公的時候,想著,公公不爭,因不爭為道,於是也就不爭……可後來啊,才知曉公公並非不爭,只是看得透。”
院中。
了因大師和陳落喝酒。
說來也怪……
明明是大師,且還是聞名天下的高僧,這喝茶下棋論佛法,才是這種大師該做的事情。
可入了這院子,卻是帶上了酒。
實在不像是人間佛陀,倒是有些像是那江湖中的尋常俠客,紅塵中的凡夫俗子了。
“或者,該說是對這些世人所看重的東西,覺得不屑,不在乎罷了。”
陳落笑了笑。
喝一口酒。
卻也不去反駁老和尚的話。
他說得對。
非是不爭,而是不屑……
就比如你身上有著黃金萬兩,會去在意掉落在地上的半枚銅錢?
煉焏之道和香火之道的差別就在於此。
於是,這香火之道,又如何喜歡了?
這些年啊,他體內蘊養的劍,本有香火和煉焏之分,但這數百年來,他卻也不斷地在轉變。
到了如今,體內卻是連一把香火之劍也不複存在了。
至於那些無意中收納的香火,大多是弄成了香火靈石……
人嘛……
在香火時代生存,這香火靈石又是這修仙界的貨幣,總該留一些在身上了。
說不定……
有些時候還是能用得到呢?
了因大師入陳府倒也沒事,只是許久不曾見陳落,知曉到來,也便來聊些天罷了。
見沈掌門在倒也不意外。
陳落和沈青霜的事天下皆知……
便是紅袖也曾傳音,和陳落調侃這事,故而也就談不上意外了。
只是聊著的時候,他問陳落。、
“南海之地偏僻,談不上有無邊之海的重要,更不如長江黃河…公公,在意?”
陳落問:“大師可去過四海之地?”
了因點頭。
四海之地他去過幾次。
只是卻也覺得,這算是大漢世界中,最貧瘠,最孤寂的世界了。
常年翻湧的滔天巨浪。
無法預測的風暴雷霆。
遠一些的倒也是還好,可靠近海邊的城池,卻也飽受風浪侵噬。
起初倒也還有百姓生活在那裡。
漸漸地、
城池不見。
百姓不見。
似乎,變得越發荒野了……
“咱家去過南海之地,昔日入無邊海時,也路過東海……數百年前,南海河畔有一城池,名為南城…南城中,有百姓三十萬,談不上盛世無憂,卻也算是不錯,可數十年前,咱家又過一次,大師可知,我看到了什麽?”
陳落並無等了因回答。
而是開口道:“南城不複,城已入海,百姓遙望,不見故地……那時候,有個小姑娘問咱家一句話,她說:為什麽這海,會淹沒了他們的家園……那時候咱家和他們說,這是自然規律。
如今再想……
自然規律不錯,可總也能做些什麽的,不是嗎?”
了因看著陳落,肅然起敬……
“朕替天下百姓,謝過公公……”
有人進了院子。
是天定帝。
一身黑衣龍袍,低頭行禮。
若是在以往,陳落倒也不會輕易接受一個人皇的大禮。
但今日坦然受之。
他無愧。
天定帝也該行禮。
畢竟他為人皇,本就該為這天下人考量,而非他這一個太監在考慮、
“來了?”
“登基典禮已結束,便想著,過來見見公公……”
“見和不見,倒也沒什麽關系,你為人皇,本為禮,既是禮,便是沒有咱家,伱也終會是人皇的。”
陳落並無說錯。
非他所能看到,就是了因也能看到。
劉棣氣運為紫,乃人間帝王之尊……
於是,該是他的,就是他的,誰也搶不走,誰也改變不了、
於是。
他為人皇,陳落卻是做了一個人情罷了。
當然……
還有一個原因。
皇后徐紅纓為阿鬥弟子,也是自己故人之後。
這些種種原因下,也才是陳落願意走一趟大漢京都的原因。
他非聖人,做不到視萬物為芻狗,更無法做到聖人無情,大道至上!
只是陳落這樣說,天定帝卻不會當真就這樣去想……
他比誰都清楚。
氣運又如何?
若無公公,縱然自己紫氣如雲,卻也沒能那麽簡單的。
這大漢……
總是欠下公公的。
就如昔日的大周一樣……
他為燕王時,翻閱過無數的史書……
從大周天啟年開始,到大周最後一個皇帝光景帝……
每一個朝代中皆有公公的影子存在。
公公在,便是盛世,
公公不在,便少不得一些動亂。
那國運雖無形,可就是這無形的國運,卻深深受到了公公影響。
非是人為。
而是天道所行。
於是…天定帝比誰都明白,大漢若想要千年不滅,漢人若是想要屹立於天地間不倒,公公或許才是人間唯一的依仗了。
天定帝是在夜幕降臨的時候離去陳落院子。
了因大師又呆了少許,也才離去。
這期間聊了許多。
有修仙界發生的一些事情。
也聽聞了蜀山李秋涼的事……
說是十年前蜀山下山歷練的弟子遭遇了屠殺,帶隊的長老等,悉數覆滅。
整整兩個合體,連靈魂也不在存在。
而那一次,本該李秋涼帶隊……
後李秋風阻止。
他道:‘公公道,師兄不好下山,那便不下了……請門中長老代勞。’
李秋涼本覺得沒事。
十來年時間過去,哪裡還會有事情發生?
後李秋風堅持,隻好作罷……
如今想來,若非李秋風記在了心中,怕是又要少了一個故人了。
而非是蜀山……
這些年來,修仙界也常出事。
各大宗門常有強者隕落,至今尋不出凶手。
“似乎……在不知不覺間,一隻手已經籠罩在了大漢修仙界上了。”
了因大師有些擔憂。
陳落不好說什麽……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而修仙界只會比江湖更加凶險,若是真有人在謀算些什麽,倒也是正常的。
了因大師又道……
佛門雷音寺這些年出了個聖僧。
為玄奘。
便是他也遠遠不如於他……
可惜……
聽聞其行走於東土七十二州中,不知如今在何處,若是能見到,少不得也要論佛闡釋一番……
陳落倒是不在意論不論佛,而是聽到玄奘這名字的時候,有種及其熟悉的感覺。
拍了下腦袋。
終記起。
“他可有弟子三人?可是有白馬一匹?“
了因大師愣了下。
似乎不知道陳落為什麽問這個,不過很快的就無奈搖頭:“公公多想了,雖是同名,可卻不是【西行記】中的那一個玄奘的……沒有齊天大聖孫悟空,沒有天蓬元帥豬八戒,更沒有卷簾大將沙悟淨,鷹愁澗白龍馬的!”
西行記啊……
流行了數百年了。
公公會這樣覺得也正常。
似乎,這石頭記還是出於公公之手,後被神授帝和天聖後所傳播出來,才流傳至今,成為家喻戶曉的故事。
除了這個……
還有石頭記。
也被奉為大周名著。
了因大師離去,又停下,遲疑了少許……
回頭。
問陳落:“公公,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大師請說。”
“天定帝事定,按理說,昔日的事情,也不好再說了,可就在公公入京那一日,見靖王之後,老衲曾入命運之河,推演公公和靖王命運……
本是好奇公公會做出何種選擇。
恰好,也是因為此行,便出了一些意外。”
了因大師道:“命運之河上,竟無靖王之影……”
陳落眉頭微微一皺。
一旁的貓娘娘放下書,看向了陳落。
張嘴……
欲要說話,終沒有,
大師神通,掌佛門六術,有宿命神通,可入命運之河,見宿命之影。
雖不清。
且無法改變。
但也能趨吉避凶。
這也是為何亂世將起時,佛門就早早封山,不願出世,等天下太平,再大起佛門廟宇。
而這也是陳落對佛門並無多大好感的原因。
道門於亂世救世。
佛門於盛世慈悲。
如何,能喜歡?
這喜歡的理由,談何而起?
但不能否定的是佛門六術的強大,就是陳落也因為受益了許多……這些年他的佛門六術,可已趨近自然了。
“或許,只是巧合罷了。”
陳落這般回應。
了因終沒說什麽,離去……
等得了因離去後,貓娘娘便走了上來:“師尊,了因大師的宿命通之術,是否和您算的卦,有關?”
“卦?什麽卦?”
沈掌門問著。
陳落不曾說過這事,於是她也就不知道了。
“倒也沒什麽,只是入京前心中有感,卜了一卦,卦為山水蒙之相。”
山水蒙?
沈掌門雖不懂周易,也不知曉卦相之解。
但聽到這卦相卻也是知曉這卦相不好……乃大凶之卦。
“山水蒙卦為六十四卦第4卦卦山水蒙,位離宮第五,上為艮,下為坎,上山下水,山為水蒙,前路不清,朦朧不見意,素有一再三多事不成之理,非好事。”
沈掌門有些擔憂:“你不該回京都。”
陳落輕輕的牽著她的手。
“天下有卦,為六十四……有合天道之意,也有趨吉避凶之理,然便是天道也有缺,何況只是卦?
這天下間,咱家非無敵。
可若是僅憑一卦象,便可定咱家之生死,這世界上,恐怕還是無人能做到的。”
沈掌門還是有些擔心。
可見陳落這樣子…終是沒說什麽。
空閑下來。
躺在椅子上。
陳落終還是閉上了眼睛。
後,起身,
回頭……
見‘自己’還躺在那裡。
有清風拂面。
有白雪漸漸飄零。
邁步……
轉瞬出現在了一玄之又玄之地。
四周霞光萬丈。
腳下有河。
河中有人影無數,這些人影演繹著一生又一生的存在。
陳落見到了許多熟悉的人。
有紅袖。
有沈掌門、
有天定帝。
有大師。
有寧書安。
只要他願意去看,只要他撥動腳下的漣漪,便可見前世今生虛影片段,雖模糊了一些,但卻也可見!
然……
如大師所言一般,他欲見劉靖前世今生,奈何不見影子一分。
……
院中。
沈掌門回頭,見陳落躺在那,眼中的憂慮總是散不去。
想著。
起身。
“師娘要去哪裡?
貓娘娘問。
“天龍寺!”
邁步,人已不見。
貓娘娘想了下,跟上。
對於貓娘娘和沈掌門的道來,了因大師似乎不是很意外。
“老衲還在想, uukanshu 沈掌門和二先生什麽時候會來,不曾想這般快。”
“你知曉我們會來?”
“關乎公公安危,自然猜得到。”
沈輕霜問道:“大師懂佛門六術,會天眼通,可見人之氣運……陳落氣運如何?可能見?”
“若是以往的時候,不可見……但自老衲入了煉虛後,可見公公氣運。”
“如何?”
“透如發絲一般,微不可見。”
“嗯?不可能!”
沈掌門搖頭……
“尋常修士,哪怕入了築基,也有赤色如繩一般粗,尋常合體,少不得也是青色如虹,他怎麽會這般白?”
“倒也有可能!”
貓娘娘道:“師尊有神通,為龜息,可隱去修為,或許氣運也可隱去。”
“如此倒也有可能,雖說氣運不可被遮蔽,但公公神通,誰又說得準,只是就算是隱去,有些事情也無法改變。”
“他的氣運,有問題?”
“是……”
“什麽問題?”
“已有黑絲纏繞,有欲碎之理……”
了因大師忽愣了下。
抬頭……
目光看向了城西。
黃昏下。
那裡……
一道細微白色透明的氣運上,有黑絲纏繞,隱隱約約有少許裂痕。
然而……
就在這時候。
哢嚓!
氣運崩裂……化為齏粉隨著白雪飄零於京都上空。
金鑾殿。
龍椅旁。
那一把帝師椅哢嚓一聲,整張椅子徹底粉碎……
了因大師驚駭無比。
“公公的氣運…破碎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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