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落出過海。
昔日第一次出無邊之海的時候,便在海上有數年。
數年中,他見過風暴遮蔽了天際。
也見到過那海嘯高達數百米。
更見過無數巨大的怪物成群結隊,於海面肆虐。
更見過真龍於海上興風作浪。
可如今天這般的,卻是真的少見了……
出現的旋渦根本來不得反抗便將一葉輕舟吞噬。
這旋渦似乎在海中開辟出了一條通道一樣,通往神秘未知。
且更為詭異的是,於旋渦之中似乎有著一股無形的力在壓製著他和白龍道友。
當然,也僅是壓製、
對於陳落的影響也算是微乎其微了。
於是反應過來的陳落手捏刀訣,一刀斬下,這本是旋渦的通道中,水自兩邊散去。
旋渦雖在,可裡面的水卻是再也奈何不得陳落和白龍道友了。
此為分水刀。
白龍道友看了下,倒也不覺得驚奇、
只是……
“這旋渦,有些怪異。”
她為洞虛。
可洞虛在這旋渦中,尋不得辦法……
於是,要說不奇怪,她也就不相信了。
“是有些怪異。”
陳落說著。
“水下,似乎有東西。”
“有東西?是什麽?”
陳落搖頭。
他的目光幽幽,雖可見得幽冥,也可見得命運,可水下的東西他是真看不到的。
“去看看便是了。”
來都來了,且也是緣分,那便去看看就是了,或許,也能有得奇遇。
於是……
邁步。
隨著旋渦通道繼續往下。
只是讓陳落不曾想到的是,這旋渦的盡頭卻另有東西,也是陳落這追尋許久的東西。
那是一隻烏龜……
一隻巨大的烏龜。
遮天蔽日一般的匍匐在那裡。
身下似乎是一座島,一座巨大無比的海底島嶼。
一股股可怕的氣息自島中出現。
饒是陳落此時的修為,見之,感之,也皆有一種覺得無能為力的感覺。
那一股壓製著修為的氣息,便是自那一座島下出現的。
至於這烏龜……倒也不好說是烏龜。
而是一隻玄武……
陳落和白龍道友到來引起了這一隻玄武的注意。
它睜開眼睛。
眼睛如皓月一般落在了陳落和白龍道友的身上。
“人族?”
聲音滄桑,滿是歲月之感。
“還有一隻龍族後人?這北海泉眼,可很少有人來了,今日倒是迎來了一些客人了。”
它說著。
語氣中帶著少許的高興。
似乎在高興自己總算不再那麽的寂寞了。
“見過前輩。”
陳落行禮。
白龍道友也行禮:“見過前輩。”
“無妨無妨,小家夥們,怎麽會落入了這裡?這地方可不是好地方……”
玄武說著。
聲音滾滾、
但說來也奇怪,身處於深海之中,可便是陳落不再施展分水刀,這海底下的水,卻也是沒入不了自己的身的。
陳落解釋。
聽著陳落的話,玄武恍然。
“原來如此,這倒也正常,這些年來,可也有許多無辜人入了這裡,可惜,終究沒能抵擋得泉眼風暴,你們兩個運氣倒是好……
當然,這話也不對,非是運氣,而是修為不錯,否則便是再好的運氣,又如何還能活著和老夫聊天?”
“泉眼風暴?”
陳落眉頭一皺。
剛有北海泉眼,如今又有這泉眼風暴……
陳落想,他大抵知曉這是什麽地方了。
“這裡是北海之心?”
北海有心……
為北海之眼。
他於志異錄中曾有聞,這北海之眼為北海中心,只是聽聞此地卻是極其凶險,不曾想,這地方便是這裡。
只是……
“傳聞北海之心的存在,使得北海躁動不安,不說於海上行船,便是沿岸千裡,也住不得人,如今的北海之心卻是安靜了許多了。”
他說著。
到了後面,再看玄武的時候,已是肅然起敬。
恭敬行禮。
深深鞠躬。
“晚輩替沿海數以萬計的百姓,謝過前輩之恩。”
玄武笑著。
“老夫做的,僅是舉手之勞罷了,倒也無需感恩。”
身下的島,便是北海之眼。
它以玄武之身鎮壓北海之眼,為沿海百姓再來盛世,又如何能無需感恩?
問……
玄武於此地多久?
可知曉了歲月?
玄武搖頭……
“不知道了,可能是萬年,可能三萬年,也可能是五萬年,隻記得昔日時,天下宗門林立,常有仙人飛升。
那大陸上,最強的便是一個叫做謝以的刀客……對了,你可知曉他?
想來他早已經飛升了吧?但不管如何,這天下間的筆墨,定難以書寫他的傳奇才是。”
謝以?
陳落搖頭……
“前輩這般說,謝前輩定然是不錯的,只是……晚輩卻是不曾聽聞過這名字。
且……
人間已萬年不曾有過飛升了,便是仙路也早被摧毀,人間已無成仙之機了!”
“人間萬年不曾有過飛升?仙路斷絕?這是怎麽回事?”
玄武詫異。
連忙詢問。
陳落徐徐道來……
聽著陳落的徐徐道來,玄武的臉上似乎再也按耐不住傷感。
“數萬年,這天穹早不再是老夫所熟悉的世界了…算算,前後也有三萬年時間了!”
三萬年……
那當真是一個極其漫長的時間了。
“前輩在此間,有三萬了?”
“昔日本可飛升,可後來啊,見得這北海翻湧,便鎮壓在了這北海之地。
那時候……他以入渡劫。
便是在那北海之畔,送的老夫下的北海。
只是也是那時候起,老夫和他就再也沒得見面了。
三萬年時間……
仙人走了一批又一批。
朝代更替了一代又一代。
而他,也該成仙了!
只是可惜……可惜僅三萬年,這人間已不知曉那一個刀客謝以了!”
“僅是上古,便無人知曉,那上穹更為世人不知……
三萬年終究太長。
滄海可桑田,大地可變遷。
為人不知,倒也是說得過去了。”
陳落說著:“但總會有流傳下來的方式的,或許前輩便是那謝前輩流傳於天穹的緣,也說不定,不是嗎?”
玄武道:“你想聽聽他的故事?”
“三萬年前的主角……總有些好奇的。”
“那這故事,可不是一年半載,可說完的。”
“恰好……咱家有很多時間。”
玄武點頭:“恰好,老夫的時間也很多…那便讓老夫講一講他的故事。”
陳落尋了一個地方坐下。
靜靜地聽著老玄武的故事……
正如他說的,這故事有些長,長達數百年,數千年的故事,哪怕盡在短短的篇幅中,這故事,也不會短到什麽地方去的。
當然。
也如陳落說的,他不急。
有著很多時間去聽一聽三萬年前,這一個叫做謝以的故事。
小白啊……
她總能好好等著自己的才是。
而也如老玄武的說的一般,謝以是一個傳奇。
一個瞎子締造出來的傳奇。
於一場大雪紛飛之中,一把拐杖,牽著一條不知道病了多久的老黃狗,在漫天皆是神魔的時代中,走入了天穹的盛世上。
他從來就不是什麽修士。
也從來沒有資格成為修士。
他們說……
瞎子?如何修煉?
還是一個先天由來便是瞎子的瞎子。
仙人有神通。
倒也是有辦法彌補那先天不足。
可那只是一普通的瞎子,誰又會願意為了這普通的瞎子,付出那麽大的代價?
於是……
他走過了名山。
拜訪了一個個仙人。
然而對他來說,仙,永遠僅是仙,而凡人,也僅是凡人。
雖是一字之差,可想要彌補這一字之差,又哪裡有那麽簡單?
只是……
瞎子啊。
他說:“既無人可領瞎子修仙,那瞎子便自己成仙!”
於是。
一條狗。
一根拐杖。
走入了廟宇。
上了朝堂。
見了江湖。
入了這人間諸神界。
他啊……
叫做謝以。
可他更是一個瞎子。
一個從來沒見到過色彩,僅知曉黑暗的瞎子。
而也是這樣的一個瞎子,在那一個時代中,走出了一條重來沒有人走到過的路。
陳落靜靜地聽著,聽著老玄武的故事,也聽著謝以的故事。
他似乎能看到,看到那一個穿著破衣,好似乞丐一般的少年行走在那風雪中。
回首。
用著他那一雙漆黑空洞,卻又能見得人間一切黑暗分明是眸子,靜靜地看著自己。
最後……
啞然一笑。
遠處,那裡那一隻老黃狗犬吠著,伴隨著風雪,一人狗,消失在了風雪間。
“他是一個奇人,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老玄武本來還要繼續說的,可終還是斷了這個想法,正如他說的一樣,這謝以的故事很長,真要說完,沒有千年百年,都不見得能說完的。
這男子雖說他有很多時間。
可用千年來聽一個故事,顯然總是不現實的。
於是。
他也學會了淺嘗即止。
“的確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可惜,生不在一個時代。”
“這是一個遺憾,若是能見到,想來伱們一定會成為朋友……”
“那便期待了。”
“可惜,也僅是期待了。”
“未必。”
“未必?”
“你說,他已成仙?既是仙人,便有再見的機會的。”
“可你說,仙路已斷……”
“斷了的仙路,也會有重鑄的一天的。”
老玄武笑了起來:“倒是老夫沒想到這些了。”
“對了,你來北海是做什麽?總不能是看看風景吧?”
北海之地,一望無際……
哪裡會有人來這裡,還巧合入了這個地方。
故而,這人啊,定然是有目的的。
陳落也沒隱瞞:“此行,為前輩而來!”
“為老朽而來?”
陳落抬手,手中有墟石出現……
白虎,真龍,鳳凰,麒麟……
四塊墟石散發出四色光芒,唯獨缺了玄武一族。
“原來如此,可惜,老朽身上並無墟石,不過你倒是可走上一趟玄武族地,去了那地方,見下當今的族長,給不給,這便是他決定的事情了。”
他說著,目光也帶著想念:“玄武一族啊,許久不曾回去了,可惜,這輩子恐再無機會了!”
非是沒機會。
而是不願。
離了這北海之眼,又如何見天下百姓?
於是。
鎮守在這裡,也就成為了他此生唯一的道了。
至於如何尋找玄武族地……老玄武倒是給了陳落指引。
他有一血……
為玄武祖血。
祖血可入玄武族地……他也有請陳落交給玄武一族的想法。
至於這血該給誰,它自有決定的。
陳落離去……
只是離去前,還是遠遠的行了一個禮。
“吾不如它。”
這是白龍道友的話。
陳落點頭:“咱家也不如它……”
為了天下百姓,三萬年如一日鎮壓這北海泉眼,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他不如……
這天下人也是不如的。
……
玄武一族所在往常尋不到,可出了泉眼後,不久之後卻是尋到了。
那是一片冰天雪地中。
一座巨大卻不見盡頭的島嶼。
似乎,它一直在那裡,又似乎,它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遠遠的。
還沒靠近。
那一滴祖血便破開了虛空,朝著那島嶼而去。
還沒等誰反應過來,那一滴血便入了一隻玄龜的身上去……
玄龜有百米大小。
抬頭。
似乎還帶著不解。
忽的。
它愣住了。
化為人形,朝著陳落低頭,行禮……
“玄皓見過公公……”
玄皓?
陳落想了下,終拍了下額頭。
“是你!”
陳落認出了這人是誰了,因為認出,才滿是感慨。
數百年前,陳落地書。
因不願走得那幽冥路,陳落曾點得一玄龜走那天下,請玄龜幫忙尋得有緣人。
這一走,就是數百年。
數百年後遇陳落,地書又歸了陳落。
至此,玄龜北上。
不曾想竟來了這裡……再看,昔日玄龜,竟是玄武一族人了!
聽聞陳落欲尋玄武一族族長,便領了一見、
老族長倒也好說話,對陳落拜訪,頗為歡迎。
只是聽聞那北海泉下的老玄武,不知不覺已滿是淚水。
“他為吾祖父……常聽吾父親說起,不曾想,祖父還在……公公說,他有一血,為玄武祖血?何在?”
陳落看向了玄皓……
老族長點頭,終沒再說什麽,將那墟石交給了陳落。
只是在交出去後,忍不住問了下。
“天下五族有墟石,墟石做什麽,別人或許不知道,可我玄武一族卻是知曉很多……
這時代一個一個時代的輪回,卻唯有我玄武一族,一直存在於人間。
公公,您欲入荒界?
您可該清楚,這荒界一入,這生死可就不由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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