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的魚鉤,比薑太公的還直.想要把魚釣起來,那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用願者上鉤,都不足以形容上鉤的魚兒。
隻說這一路西行走來,很少有成功的時候.也就是最開始的時候,靈吉菩薩不知深淺,傻乎乎的跑來要救那黃風鼠,若非他及時認慫,恐怕還不知道如何收場。
這妖精顯然也不是蠢貨,她心懷不軌,本來也沒期望這個法子能成功,但偏偏事情的發展出乎她的預料。
適才端詳許久,見這位三藏法師面色頗為冷峻,似乎是個不太好接近的。
他門下的幾個弟子,也都不是易於之輩,尤其是那孫悟空,不愧大鬧天宮的盛名.便是這豬八戒,起初看似被自己迷惑了心竅了,可轉眼便說自己是個妖怪,要將自己一鈀子打死了帳即便是這個時候,他依舊沒有放松了警惕。
看來傳言有假,這豬八戒雖有些色心,但卻是個寡情的貨.
最可氣的就是這沙悟淨了,竟然把自己剛才被捆綁的模樣就這般畫在了畫卷之中.毫無慈悲憐憫之心。
地湧夫人不知道他們師徒有什麽打算,但她也不多想,仗著神通變化,即便是他們師徒翻臉不認人,自己也有逃命之法。
要不說這地湧夫人本事確實也尋常?
她雖然也是佔了一山的妖王,平日裡也是被稱為奶奶的大妖,可面對三藏法師與齊天大聖.她還真不敢硬來。
“旁的妖精都想要吃三藏法師的肉來得道卻不知三藏法師來歷非常,更是得了觀音菩薩法旨,往靈山取經別說沒那個本事能吃了他的肉,即便是吃了唐三藏的肉而飛仙成佛,難道便能夠從此高枕無憂了麽?”
地湧夫人對這些沒見識的妖精嗤之以鼻,她自是個有來歷的,前在靈山修行,往後又拜了李天王為義父,哪吒三太子為義兄,自然知曉輕重,心中早有盤算,“若當真吃了唐三藏,恐天庭與靈山皆不會輕易放過。”
與其想著唐僧肉,倒不如與他結為夫妻,須知三藏法師十世高僧,一點元陽未泄,若能與他相配雙修,成就一番太乙金仙,恐也不是難事。
而事到如今,地湧夫人唯一後悔之處就是以往修行時不該吃人,聽聞三藏法師對吃人妖精向來不手軟叫她心裡始終帶著防備。
目前的局面就是雙方都知道對方不懷好意,但又因為各自還另有目的,故而都還未到圖窮之時。
“救下”這老鼠精。
眾人繼續往深裡走,雖然大家心知肚明,但演戲還是要做全套。
法海的腳步都放慢了些,似乎是在照顧這弱女子的體力大聖想了想,直接從耳朵裡掏出了金箍棒,往這妖精身前一遞.
嚇!
險些把她魂兒驚走。
她還以為這猴子不講武德,要趁三藏法師看不見偷襲自己.正當她下意識想要施展神通逃走時,卻聽大聖口中言語:“女施主,這山路難行你且抓著俺老孫的鐵棒,當心腳下。”
呼——
“哎、哎——”老鼠精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雖不情願,但還是伸手握住了大聖遞過來的金箍棒。
這路可不近。
過了黑松林,再翻過一座山,一直走了二三十裡,才見一處又見一座樓台殿閣。此處也正是小白龍之前說過的,那一處有強盜匯聚的山林。
若是常人,自然是要繞道走的,
法海等人卻還要主動迎上去。降妖除魔、懲奸除惡,這本就是他們師徒一路上做的本就是此等事,自然沒有退避的理由。
“前方庵觀寺院,就此借宿,且等明日早行。”法海開口做主。
小白龍早就探過此地,入山的時候便已經說的分明,師徒幾個走上前去,果見那門東倒西歪,零零落落法海伸手推開,觀其中景象,忍不住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長廊寂靜,古刹蕭疏;苔蘚盈庭,蒿蓁滿徑.
本是古刹聖地,如今這凋敝破落至此,心說:也不知寺廟中供奉的是哪位菩薩真佛,門下弟子不用心,他怎也不要了香火?
山門之中,一片漆黑。
若非法海目力過人,只怕還得借著螢火蟲的飛燈視物;寺中萬籟俱寂,唯有蛙聲代漏
小白龍之前說這裡夜間時,經常會有強盜與邪祟在此盤踞.只是法海環視一周,並無什麽發現.想來是今夜不在,也有可能是還沒有回來。
大聖跟在後面,眼見這佛寺殿宇凋零倒塌,廊房寂寞傾頹,斷磚破瓦十余堆,盡是些歪梁折柱雖覺著奇怪,但心裡也沒有什麽太大的波動。
畢竟在車遲國的時候,更加破敗的佛寺他們都見過整個山門都快被犁平了,諾大的佛寺,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尋不到,到處都是殘垣斷壁。
此處雖也破爛不堪,但好歹還剩下些個囫圇地方。
院子裡雜草叢生,有些已經比房屋還高.八戒站在相對完好的廚房面前,將自己的黑鍋與一應廚具放下,長歎一聲:“看來這些強盜邪祟是真沒進過這廚房啊。”
八戒用釘耙除草,兩三下便將廚房的門戶整理出來,推門進去.蕩漾起了無數灰塵。
“猴哥。”八戒把頭探出來,道:“來來來來施展個除塵的咒語,老豬我好生火做飯。”
這時候,這地湧夫人卻下意識接了一句:“諸位長老,再往裡還有佛寺.可去那兒問齋。”
八戒眨眨眼,笑道:“不去,不去俺們雖是出家人,卻也有手有腳,自己做來便可,何必勞煩他人。”
“額”地湧夫人一時不知道該怎樣接話茬,稍頓了片刻,才道:“長老們一路上難道不化緣麽?”
八戒扭頭一看,見猴哥一個法術已經將廚房收拾得乾乾淨淨,便笑呵呵說道:“主要是我大師兄說他寧願餓死,也不去要飯。”
“你這呆子。”大聖笑罵了他一句。
這話顯然是八戒胡亂編排的,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一戒,在八戒這兒就從來沒有遵守過,滿嘴的胡言亂語
悟淨開始將此處見聞記錄下來,隻憑文字,實在是難以將此處景象盡數描繪,旁邊自然還有一道靈體在作畫地湧夫人探頭過去瞧了瞧,見悟淨的畫卷上盡是些崩壞的鍾樓無皮的鼓、破損的琉璃香燈、褪色的佛祖金身、東西倒臥在地的羅漢.
然後便停了停筆。
地湧夫人還等著悟淨繼續往下畫呢,這一停叫她渾身不自在,便順著悟淨的目光去看,正見到了一尊被雨淋壞成泥的觀音像,本該被托在手中的楊柳淨瓶漠然滾落在地——
呼——
風響吼如雷,引得虎豹嘯林。
“師父,二進門後有人在。”又去探了探路的小白龍,走到了師父身邊說道:“是個侍奉香火的道人。”
法海沒去理會這地湧夫人,幾個徒弟都在此處,自然不怕她能翻天。
此前小白龍隻說這寺廟三進門後景象全然不同,如今他們還在最外面。
走進二層門,見那鍾鼓樓俱倒了,只有一口銅鍾,劄在地下。上半截如雪之白,下半截如靛之青,原來是日久年深,上邊被雨淋白,下邊是土氣上的銅青。
這二層門後,就要比最外面好上不止一籌了,雖然這銅鍾著地沒懸樓,可整體還算整潔。
正想著,便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鍾後面,法海以法眼觀之,眉頭漸皺。
duang!
的一聲。
法海卻見那人手上持著一根棒槌,用力將鍾敲響,法海還沒什麽事兒,那人先把耳朵捂住,原來是自己震到了自己。
這邊兒的鍾聲不小,還引起了外面幾個弟子側目,但想到是師父在裡面,便也沒覺著有什麽可擔憂的。
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大聖還是以火眼金睛瞧了一眼,發現小白龍從一口落地的大鍾後面,提出來一個醜黑道人,便直接放寬了心。
收回目光的大聖自然也沒有閑著,此刻他的任務就是盯著這女妖精,看看她究竟要做什麽妖。
大聖細瞧一陣,也多少看出了些了不同尋常就是這女妖精在看到地上倒著的佛像之後,眼中雖然露出了許些畏懼之色,但似乎還有些莫名的暢快.
大聖自有一副玲瓏心,將此事暗暗記下。
有些時候大聖會忍不住想,如果跟師父來取經的不是自己,而是六耳師弟.那麽這些妖精的底細跟腳,以及背後的依仗,當真能藏得住麽?
也怪不得六耳師弟在拜入師父門下之前,在三界根本不敢多露頭,三界眾生,不管是人是妖,多多少少都會有些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秘密。
而六耳、諦聽以及上古妖神白澤.他們這些存在,對於他們身居高位,亦或是身份顯赫之輩,顯然是犯了大忌諱的。
二層門內。
小白龍將那醜黑道人提溜到了師父身邊兒,輕輕扔在地上,問他:“為何無故敲鍾?”
“法師恕罪。”醜黑道人瞧了三藏法師形貌,知道他也是佛門中人,便連忙討饒:“我是這寺裡侍奉香火的道人,平日隻我一人在此,因山外邪祟頗多,卻怕這一口佛鍾.我聽得外有動靜,卻不知是法師前來,恐是個邪鬼上門,把鍾打一下壓驚.法師既不怕佛鍾,定不是妖邪。”
小白龍聽了這道人之言,心說:這話你可說錯了,明面上我師父是大唐高僧,可暗地裡不知被多少人稱為妖僧大師兄是妖猴,二師兄是豬妖,三師兄是屍魔,我是一條妖龍.除我們五妖,外面另外還有一個老鼠精。
“不知法師是哪裡來的?為何到了此地?”道人向著三藏法師問了一句。
“貧僧乃是東土大唐來的,要去西天取經,因而路過此地。”
道人聞言頓時起敬,道:“原來是大唐來的高僧,久仰久仰。”
小白龍見狀好奇問了一句:“你知道我師父?”
道人一愣,撓撓頭道:“不認識。”
法海與小白龍對視一眼,此前就見這道人不似個正經出家人,這還沒兩句話,便盡數露出江湖味來。法海再看他幾眼,觀其身上的凶煞之氣十分濃鬱,顯然是個刀口舔血的人物,卻不知怎麽淪落到在此與佛寺看門。
小白龍向師父傳音道:“師父,會不會他是強人留在此處看家的?”
“身上雖有凶煞之氣, 但卻非業障。”
小白龍頓時了然,什麽人殺生之後,會積累凶煞之氣,卻少見業障?
一則是將軍士兵,二則是公門捕快。
道人心中也在驚訝,他乃是貧婆國京城中的一個捕頭,因查案時得罪了上司,故而潛逃出京.而後追著一些手頭上的線索,尋到此處,扮作一個道人在此守著二層門。
作為京城捕快,他自然武藝非凡,但適才自己全然沒有反抗之力,便被那俊俏郎君輕易所擒.他的擒拿法比龍爪功還要凌厲。
這道人雖然不知道唐三藏的名號,但卻知道大唐。
聽聞眼前的和尚是大唐來的和尚,自然就先起了幾分敬意.因他查出了這寺廟的一些蛛絲馬跡,但佛寺勢大,他難以深入,此刻他正要借助大唐高僧之力探案。便主動說道:“法師,此寺還有三層門,景象比前院大不同我帶法師入內歇息吧。”
法海笑道:“吾師徒歇息在外間即可,但佛是要拜一拜的,勞煩引路。”
這事兒也不用他來說,都是小白龍提前探查過的,在去尋那妖精的時候,便已經講清楚了。
小白龍甚至早就從土地山神的口中得知,這妖精並非是此山之妖,至於她究竟是什麽地方的妖怪,山神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這妖精是從南邊過來的。
這也是為什麽他們師徒並沒有著急超度她的原因之一,他們師徒一向奉行除惡務盡,不留後患。
要超度便連帶著逃洞中的妖精一起打包上路。
小白龍認為這也算是慈悲心腸,讓他們在黃泉路上也能做個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