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道走進這件紙扎的店鋪後,立刻就發現了自己身上衣物的變化,但他的眼中只是清光一閃,身上的衣物便又恢復到了原狀。
此狀況和白骨觀中論道大會上的場景差不多,幻術而已。
不過許道環視周圍,看著店鋪中的紙桌、紙椅、紙柱,心中暗道:“這些就都不是幻術了。”
根據鬼市中的傳聞,眼前這店鋪是舍詔的一位長老,也就是築基境界的道士開辦的,甚至有人猜測這座店鋪就是一件真正的法器。
進了這店鋪之後,每個人都會被法術籠罩上,單從外表上瞧,其身上的衣物、法器都會變成紙扎似的,雖是幻術,但卻會限制住道人動用法力、法器。
這就讓得進入店鋪中的人無法肆意窺探四周,甚至於動起手來,即一定程度上確保了店鋪中的秩序。
在店鋪的內裡,場景是茶館酒肆類的布置,有幾條紙製柱子撐著,單高就有三四丈,又分作了兩層樓,遠比在外邊看的要大很多。
許道走進來,還在掌櫃似的紙人站在堂中,其身後掛了一方牌匾,上面寫著“講茶大堂”四個大字。
紙糊牌匾周遭還擺著或白或黃的紙花,宛如農家柱上掛著的蒜瓣一般,結成了花圈。
許道來的還算不晚,店鋪中雖然已經坐下十來條人影,但各自錯落的待著,空位還多。
他走到堂中,當即就有十來道目光瞥向他,等瞧見他的模樣之後,這些目光又或快或慢的收了回去,無人太過留意許道。
“道長裡邊請!”突有公鴨嗓子似的聲音響起,許道循聲一看,正是那站在牌匾下方的紙人掌櫃在說話。
對方穿著一襲藏青色的壽衣,頭戴一頂小帽,兩邊臉頰上還點著眼珠子大小的紅腮,神色遠比在外邊守門的紙人童子要靈動。
許道拿不清這紙人究竟是道人偽裝的,還是店鋪的主人煉製的道兵。他不動聲色的朝著對方點了點頭,隨即就混入在場道人當中,找了張空著的桌子坐下。
接下來,不斷有人從店鋪外邊走進來,或是獨自一人,或是結伴,其中大多數人都如許道一般,在樓下撿了空位,或是和人一起拚桌坐。
少部分則是登上了二樓。
二樓的視線更加寬闊,而且位置不多,登上去的道人多是煉氣後期、煉體後期,或是身家富裕之輩。
許道今日是用呂道人的身份前來的,其修為在外人眼中不過是煉體中期的修為,他自然也就懶得登上二樓,以免引人注目。
不一會兒,偌大的講茶大堂就坐的滿滿當當的,再無空桌空椅。
樓下約莫坐了五十人,樓上則是十幾二十人的,相比於每日都有千百人往來的鬼市來說,算是非常少。
許道待在其中顯得平平無奇,他瞅看著四周,發現場中人員以道袍者居多,而苗衣者較少,後者連四分之一都不到。
未等他仔細清點,並企圖找出眼熟的人,店鋪中突有醒木摔響聲炸開!
啪!
兩點紅腮的紙人掌櫃站在堂中,它朝著四周的賓客和樓上的人拱手,然後提著嗓子,聲音尖細的說:
“諸位貴客,有失遠迎,今日便是三月一次的換寶大會,還望貴客們不吝出手,有寶物的讓大家夥開開眼,有錢財的捧捧小店生意!”
此次拍賣會上的貨物有兩個來源,一是散修們寄賣在鬼市中,由店鋪選中,然後放到會上供人拍賣的。
此類貨物的品質有保證,但不甚稀罕,賣家們也因身份或實力的緣故,多不會出現在會上。
第二則是與會的道人手裡面有寶物,借著這個機會放到會上與人交易,也能賣個好價錢。
其良莠不齊,但勝在稀罕。
掌櫃的說完開場話之後,又細細的介紹起拍賣會的規矩。許道豎著耳朵聽了幾句,發現和往常的小拍賣會無甚區別,也就沒再去留意。
周遭的道人都是在鬼市中有一定身家的,紙人掌櫃還沒嘀咕完,便有人一拍桌子,喝到:“囉嗦作甚,趕緊的將東西都拿出來,道爺可沒空聽你這東西羅裡吧嗦的。”
說話的是個絡腮胡道士,其他人等聽見,也都鼓噪到:“大家夥特意趕過來可不是聽你講白話的,有甚寶物拿出來便是。”
“桀桀,就是、就是!”
見客人們不耐煩起來,紙人掌櫃臉臉上哂笑幾聲,謙卑的交代說:“好嘞、好嘞!小店就開始。”
話說完,它拍了拍手掌,粗糙的掌面發出活人拍掌似的清脆聲音。
滴滴滴!未等眾人安靜下來,店鋪中詭異又嗩呐的聲音響起,令眾人一愣。
嗩呐的調子還挺歡快的,吹奏個不停。
許道聽著,辨別出是娶親時的調子,心頭著實詫異。不少客人也是如此,僅有零星幾人的臉上露出了然之色。
一架大紅色的紙轎從店鋪後堂轉了出來,被四個矮小的紙人抬著,放到堂中。
轎子中間高高聳起,蓋了塊大紅布,紙人掌櫃走上前,一把拉開紅布,聲音尖利的叫到:“賣新娘咯!”
只見紅布下蓋著的是個金絲扎成的籠子,托在紙轎上面,內裡裝著一隻姣好的女性活物。
之所以用活物稱呼,是因為此物並非是完全的人形,而是上半身為人,下半身是蛇,其寬大的蛇尾巴盤踞在籠中,顯得還有些擁擠。
此物一出現,場上當即有道人驚呼說:“是蛇女!”
蛇女的雙目豎瞳,滿臉的凶厲之色,臉頰兩側有細鱗長出,但容顏精致、耐人品味。
還有人連忙出聲問:“不知是什麽品種的蛇女?”
店鋪掌櫃沒有賣關子,它謙卑的站在蛇女旁邊,搓著手說:“媲美煉氣中期的三陰蛇女一隻,可以幫助諸位道友修行,更重要的是,此蛇年歲才三,元陰尚在咯……”
介紹說完,掌櫃還皮笑肉不笑的嘿嘿說:“長得如此精致的蛇女可是少有,便是不用之修行,其中滋味也是妙不可言啊!”
未了,沒等它報上底價,便有道人呼喝說:“此蛇女作價幾何?”
而許道聽著掌櫃口中的介紹,他盯向籠中的妖物,心底生出大大的驚奇之感:“拍賣此物居然是為了輔助修行?”
坐在他身旁的一個黑瘦老道,也是脫口說出類似的話:“嘖嘖!不愧是鬼市,妖物都能賣出來做妻妾。”
但是話剛說完,黑瘦老道就轉頭對身旁的一人又說:“咱家還以為是要拿這妖物剖腹取材,煉製丹藥呢!”
誰知那人聽見了,口中嘿嘿回到:“誰說不可以呢?”
話音一落,此人也拍桌喝到:“速速報上價來!”
許道坐在一旁,聽完兩個道人的對話,心底裡更加古怪。
不過他望了眼四周諸道人的模樣,有鬼有人有蟲有妖,令他乍一眼看起來,就感覺店裡烏煙瘴氣的,簡直像是走進了妖怪窩中,也就不再詫異起來。
因三陰蛇女體內的陰氣精純,可助人修行的緣故,其起拍價就是五百符錢,比之尋常的妖物貴了五六倍。
但即便如此,此蛇女的價格還是翻了幾倍,最終被樓上的一個道人以兩千三百符錢的價格收入囊中。
等掌櫃派人將蛇女送上去之後,只見那道人取出一隻綠色的袋子,便蛇女連籠帶轎都裝了進去。
顯然這是個身家殷實,有活物袋的道人,其修為也是煉體後期境界,令不少窺視的人都收回了目光。
經此一遭,店鋪中買賣的氣氛被調動了起來。許道也不例外,他瞪大了眼睛,想看看接下來還會有什麽驚奇之物出現。
緊接著,又是一聲嗩呐聲響,但這次響的不是喜樂,而是哀樂。
兩口棺材被紙人抬了上來,一口白,一口黑,內裡躺著兩具屍首,一男一女。
經掌櫃的介紹,許道方才知曉兩具屍體都是煉體中期,但瀕臨後期的武道人屍體。
其具體來源無從得知,但在掌櫃的口中,此屍體品相完好,是煉製傀儡、僵屍的不二選擇,善於此道者絕不容錯過。
只是相比於剛才的蛇女,並非所有道人都會煉製傀儡、僵屍,其受追捧的程度遜色不少,但兩具屍首還是被人以每具八百符錢的價格買走了。
這讓許道心中再度嘀咕了一下。
要知道在他的蚍蜉幡中,可是也放著一具武道中人的屍體。
只是相比於堂上的屍體,他手中的質地不算太好,品相也殘破不堪,應是賣不出一個好的價錢。
兩具屍體賣完之後,接著又是一件稀罕的東西被抬了出來,讓許道來不及多想,再次開始關注場上的情況。
妖骨、丹藥、符咒、陣法、秘籍、傀儡、蠱蟲……一件件貨物流水似的擺上大堂,供周遭的道人購買。
其中有的備受追捧,最終成交的價格翻上近十倍,還讓拍得的道人喜笑顏開;有的則是無人問津,掌櫃的喊了三次話,便讓人給抬了下去。
整個過程令許道大開眼界,同時他細心的注意到,拍賣的貨物有三分之一都是陰性靈物或妖物。
稍微一思索後,許道明白過來,暗道:“應是黑山中流出的東西被拿來拍賣了。”
原本在他的手中也有不少這類靈物,但現在都已經被他研磨成符墨,燒掉了。否則若是放到這拍賣會上拍賣,也許能賣個好價錢。
許道耐心的旁觀著,一連幾十件東西從他眼前流過,其中不少東西都令他心動。但因為拍賣會尚未到結束的時候,為了節省錢財買到最需要的東西,他都按捺住了出手的念頭。
終於,一個濃妝豔抹的女紙人舉著一個托盤,款款的搖曳著身姿,從台後走了出來。
掌櫃的瞧見四周道人的神色有些憊懶了,便賣了個關子,開口說:“這次的東西可是罕見,大家夥猜猜是什麽?”
有人吐聲:“掌櫃的直說便是!快點、快點!”
“嘿!是件法器!”紙人掌櫃一把抱住托盤,口中說:“可是件會飛的法器!”
聽見這話,許道眉頭一挑。而堂中有人又講到:“法器會飛有甚麽稀罕?”
只見那掌櫃嘻嘻一笑,複說:“若是能載人還能殺人呢?”
當場,除了許道之外,其余道人也都來了興趣。那紙人掌櫃便不再賣弄關子,直接將羅盤上的紅布一拉,將貨物展現了出來。
一柄古樸的劍器承在托盤中,長僅三四尺,通體墨色,顯得暗淡無光。
但是掌櫃的將托盤一扔開,劍器就滴溜溜的懸浮在半空中,還環繞其上下飛舞起來,難見其形。
霎時間,堂內劍氣四射,空氣都不斷的發出滋鳴聲音。許道距離紙人掌櫃五六丈遠,面部都感覺有勁風刮來。
更讓堂內眾人驚訝的是,紙人掌櫃被此劍環繞著,腳下像是踩住無形之物似的,渾身氣機嘶鳴,當即縱身在店鋪中騰挪起來。
場上立刻有驚呼聲響起:“飛劍耶!”
飛劍者,非指某劍能飛,而是指此劍可攜帶劍客縱身騰飛、披荊斬棘,既可殺敵,也可作為飛行法器使用。
對於道徒們來說,法器少有,飛行法器少有,而能飛又能殺人的法器,更是少有了。
此中緣由有一,便是因為道徒手中的法器不入流,多是法器粗胚而已,真正的品級法器歸為築基境界的道士擁有。
立刻又有人喊到:“可是築基法器?”
不只許道,與會的道人們個個眼睛放光,緊盯向紙人掌櫃。
掌櫃見大家夥的情緒又被它調動起來,它跳回牌匾下,輕輕一揮動,那墨色劍器就又重新現身,懸浮到半空中。
可紙人掌櫃搖搖頭,卻是說:“非也、非也。此劍雖有千百步內外取人頭顱、載人縱身踏入雲中的用處,但實則內裡一道經絡都沒有煉出,依舊是粗胚。”
聽見這話,堂內眾人熱切的目光紛紛收攏回去,不少人口中嘟囔到:“還以為是件真正的法器呢,沒想到也是不入流的貨色。”
但許道聽見這話,心中卻是大喜:“本以為飛劍只有築基以上的道人才有,卻沒想到末流法器也有近似者。”
“此劍雖不入流,但能飛能打,還是柄劍器,豈不正合乎我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