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森的大牢當中,慘叫的聲音不絕於耳,有冤魂的叫聲、有野獸的叫聲、當然也有活人的慘嚎聲。
但是在道徒們待著的地方,卻是安靜得很,一個個道徒恭敬的站著,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穿著白衣,臉上敷粉,正圍在一方祭壇上面,口中念念有詞。
許道垂眼看著這些夜叉門的道徒,眉頭微皺,他原本是不想驚動這麽多的夜叉門弟子。
畢竟人多口雜,讓這多人知曉他前來拜訪,事後指不定就會有人將他的身份給聯想出來,平白惹得麻煩。
但是按主事的夜叉門弟子說的,若是想要和他們門中的道士聯系上,要麽返回山門當中去,要麽就得聚集人手,才有資格隔空呼喚夜叉門道士。
許道心思謹慎,自然不可能直接隨他們返回山門,否則一不小心栽了可就不好,於是就選擇了第二種法子。
“哞哞呢哞哄……”
詭異的禱祝聲音在祭壇上面響著,十八個夜叉門道徒面上浮現出鬼氣,在主事之人的驅使下,做出古怪的舞蹈動作,搖頭晃腦。
雖然夜叉門的道徒事先已經介紹了,此法子乃是夜叉門留給他們的保命法子,若有大事發生,他們可以通過此祭壇溝通幾百裡外的山門,向道士求援,並傳遞出情報。
許道還是對這些人口中的話持審視態度,他眯眼看著祭壇上面浮現出的種種符文,一一辨認著:“的確並非困敵、殺伐的陣法,根據符文來看,有匿形、傳音等作用。”
而且略微等待許久,現場也並未有異樣發生,這群夜叉門的道徒應該並不是扯謊想要坑殺許道。
旁邊的陳挽道徒見場上氣氛雖然僵硬,但是夜叉門一方沒有輕舉妄動,他心中懸著的一顆心發放下了。
悄悄擦了一下冷汗,陳挽在心中暗自嘀咕:“諸位前師兄師弟,可千萬不要不識好歹啊。”
他以前是夜叉門中的弟子,知曉門中人等的秉性,十分擔心對方還是賊心不死,想要暗中下手。
而另外一邊,被許道教訓過一遍的夜叉門道徒,雖是表面上在專心致志的做法禱祝,但實則在不時的瞥看許道,以及互相暗中傳音。
“師兄,當真要打擾堂主?”
“此祭壇可都百年沒有動用了,若是堂主怪罪下來……”
“正是正是、不若我等假裝施法,暗中則將城中的其他師兄弟召回,一起並肩子上,結果掉這廝。”
暗流湧動中,主事的道徒聽見這些話,心中卻是暗罵不已:“想找死你們自個去!”
其他道徒不知曉許道的身份,但是他卻是知道了。
這是因為許道向此人透露了自己蕩妖使的身份,卻又要求其對地牢中的其他人保密。
而許道曾一錘子將雷亮嘯砸死的事情,早就傳遍了整個江州城,主事的道徒當然也是知曉。更別說剛剛他的陰神都被許道捏住了,差一點就會身死道消,自然不敢隨意衝撞許道了。
不過即便如此,主事的道徒終歸還是對許道心懷怨恨,旁人或許不知道地牢最大的作用是什麽,但是他卻是知道。
除了能夠通過祭壇聯系到山門之外,此壇上的陣法更是能夠溝通地氣,和幾百裡外的祭壇相互勾連,形成通道,能夠令道人的陰神在其中快速穿梭。
也就是說,通過祭壇,夜叉門的道士能夠在短時間內就降臨到江城當中,庇護門人、打殺敵人。
這便是地牢祭壇許久都不曾動用的緣故,因為如此作用,雖然只是能夠跨越百裡,但其意義重大,消耗也不小,過去百年內壓根就沒有事情值得動用這個效果。
主事的道徒在心中暗想:“等著,若是對堂主大人也不敬,有你苦頭吃的!”
他隱隱期待著許道繼續跋扈,最好待會也不要給夜叉門道士面子。這樣夜叉門的道士怒意一起來,指不定真就會將陰神遁過來,殺殺許道的威風,甚至是偷偷打死也不是不可能。
“誰讓你是自個偷跑過來,還遮遮掩掩的。”
主事的道徒心裡面雖然是腹誹不已,但是表面上的活計還是得做好。
陣陣禱祝之後,祭壇上面黑光浮現,整尊八卦形狀的祭壇輕震起來,靈光閃爍,牢中的陰氣、怨氣蜂擁而至,撲到了其中。
“成了!?”
同樣的兩個字,在不同的人心中冒出。
許道饒有趣味的打量著,在他的神識當中,經過夜叉門道徒的施法,眼前的祭壇好似扎根在了大地當中。他隱隱感覺,即便是築基境界的氣力,一時間都難以撼動祭壇。
整個祭壇好似變成了一尊饑渴的巨獸,不斷的將道徒們的法力、周圍的陰氣怨氣吞食掉。
下一刻,有陰測測的聲音在現場的每一個人耳中響起來:
“何事喚吾?江城可有大事出現?”
絲絲詭異的氣息從祭壇的上方泄露出來,黑氣滾滾間,半空中長出了一隻磨盤大小的眼珠子,眼珠轉動,肆意的打量四周。
夜叉門道徒看見眼珠出現,當即身子顫動,口中呼到:
“參見堂主!”
啪啪的,他們全都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一片,伏身大拜著。
就連許道身邊站著的陳挽道徒,也是忍不住兩腿發軟,準備跪在地上。
但是他瞧著身旁安穩坐著的許道,不知怎的,心中一橫,雖然哆哆嗦嗦,但就是穩住了身子,膝蓋沒有徹底的軟下。
“嗯?”巨大的眼珠出現之後,它發現周遭道徒一個個衣衫完整,並無慘烈模樣。
其眼珠上立刻出現根根粗壯的血絲,周圍溫度驟降,此獠就要呵斥四周。
這時一直端坐在椅子上的許道站起身,他朝著“百裡傳音”而來的夜叉門道士作了一揖,口中呼到:
“見過夜叉門道長!貧道叨擾,還望道長見諒。”
巨大眼珠聞聲,盯在了許道的身上,其傳出喝聲:“爾是何人?速速說來。”
許道又一拱手,禮數周全,口中道:“貧道是有要事前來,還請道長屏退左右,再容貧道細細告知。”
傳音而來的夜叉門道士頓時知曉應是許道在作怪,令其門下的道徒動用了祭壇陣法。
但是聽見許道口中的要求之後,它巨大的眼珠卻是抖動起來。
現場響起桀笑聲:“豎子!還敢和本道提條件,看你魂魄不錯,可當本道一鬼兵。”
話說完,眼珠猛睜,股股黑氣從祭壇上面撲出來,化作利爪,猛地往許道抓過來。
許道瞧見此狀,暗皺眉:“夜叉門之人,怎的都如此跋扈!”
黑氣利爪即將近身,他身上金光大作,種種法術打出來,將自個護了個嚴實,一並也護住身後的陳挽道徒。
許道傳音:“道長且慢,貧道乃是江城蕩妖使,今日前來叨擾貴門,是有要事相商。”
聽見他的話,那懸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眼珠微眯起來,但是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停,反而還戲謔的喝到:
“蕩妖使?前陣子不是被砸死了一個麽、你又是哪個!”
轟!黑氣落下,宛如人拍蚊子般,將許道打了個正著。
四周跪倒的夜叉門道徒,聽見道士口中所說,也都反應過來:“蕩妖使!”
“原來這廝是蕩妖使,他來找我們作甚?”
見陌生道士絲毫不遮掩,直接暴露了他的身份,許道也就懶得再掩飾,其煉氣後期的法力噴湧而出,瞬間就震散了周遭的黑氣。
他從黑當中走出,手中持著變作成金瓜錘模樣的法器,仰看著巨大眼珠,面上也一冷,喝到:
“道長可是想和貧道鬥法?”
誰知一擊之後,巨大眼珠卻又住手,它上下轉動,打量許道數下,像是想起了什麽,懶洋洋的開口:
“既然是蕩妖使前來,究竟有何貴乾,本道甚忙,速速道來!”
許道見其言語隨意,心中怒意微起,但想起畢竟是他前來找的對方,便壓住心中的怒意,只是冷繼續著臉。
許道開口傳音,將一早準備好的腹稿說了出來。
“貧道昨日拜山,見五通廟中豢養活人為畜,五通道士喪盡天良,攝人修法,道行日增……”
“貴門作為一方道門,庇佑一方,而貧道勢單力薄,難以降妖伏魔,這才前來與貴門相商,共討蕩妖之事。”
夜叉門道士聽著許道透露的消息,巨大眼珠當中出現凝重之色,其不再倨傲,而是也傳音給許道:
“兀那道徒!那一窩蛇蟲當真有三人已經凝煞,其中一人甚至煉罡?”
許道冷聲回到:“是與不是,道長他日自行查看不就知道了。”
見許道不似說假話,巨大眼珠瘋狂眨動,它只是盯著許道沒有再出聲,像是在思忖或是在山門中和旁人傳音商討似的。
幾個呼吸後,眼珠方才又出聲:“桀!短短一年多,沒想到舍詔那幾個家夥竟然有如此變化,若當真如此,這些家夥身上定有秘密。”
“多謝使者相告,本門自會一探究竟。”
巨大眼珠口中換了稱呼,稱許道為使者,應是將許道口中所說記在了心中。
而且許道瞧其目中流露出興奮和覬覦之色,猜測對方應是被舍詔道士們能迅速增長修為的秘密所吸引住了,雙方今後定會生出糾紛!
但僅僅是挑撥一下雙方,收獲一下夜叉門的好意,並非許道全部的打算。
他從容拱手,回到:“道長客氣了。貧道身為江城蕩妖使,理清妖魔乃是分內之事。”
頓了頓,許道複說:“五通山被陣法所籠罩,山中的幾個道士深居簡出,每有出入都沒定數,旁人難以窺視。”
“正好昨日有兩個道士受貧道相邀,現在就在蕩妖堂中作客,道長若是有心,還請速來打探一下,最遲不過今晚,免得那兩個道士遁走了。”
“桀桀!”巨大眼珠晃動,傳出呼聲:“善!道長好助力,何須明日,本道這就過來,親自一探究竟!”
許道微怔,隨即他就看見半空當中的眼珠脹大,散發出漆黑氣息,黑氣蠕動間,仿佛有根根觸手在抽打空氣。
場上所有人,都驚懼的仰頭看著眼前這幕。
“啊啊!”突有慘叫聲響起來。
只見端坐在祭壇上面的那十八個道徒,個個捂著自己的腦門大叫。
砰砰!他們的腦門突然一個接一個的炸開,白的紅的亂飛。
黑氣落下,十八個道徒身死,陰神魂魄也被黑氣纏住,哭嚎痛苦,然後被抓向了半空中的眼珠子。
道士的眼珠繼續脹大中,並有口鼻、腦門、雙耳、脖頸等物,一節一節的生長而出。
不多時,一尊低著頭,隻長出半具身子,就已經有五六丈高的大鬼就出現在祭壇之上。
它口中正吞吐、咀嚼著,將十八個道徒自爆後的血水、魂魄全都吸入了腹中,身子更加凝實。
許道瞪大眼睛看著,內心驚愕:“非只是幾百裡傳音,此祭壇更能百裡穿梭?”
正如那主事道徒心中所期盼的,夜叉門的道士果真瞬息就跨過了幾百裡而來。
但在此人預料之外的是,此舉消耗頗大,竟然還得拿他們十八人的魂魄作為消耗,導致其一命嗚呼掉了。
轟!
夜叉門道士將雙腿從祭壇當中拔出來,其陰神徹底出現在江州地牢當中,盤坐在地上,黑面獠牙,額間獨目,頭皮上無發。
大眼瞪小眼間,道士口中出聲:“本道獨目,使者尚可動身乎?”
其聲如鍾震,空氣嗡嗡顫動。
隻一眼,許道就判斷出了此陰神的境界:“這獨目道士,應當是極為逼近凝煞境界了!”
他壓住心中驚悸,拱手稱:“尚可。”
只是站在許道身後的陳挽道徒,對方已經是牙關緊咬,雙目驚懼,整個人處於僵直狀態中,一時無法動彈。
瞧見這點,許道微扶對方,沒有選擇立刻動身,而是站在原地和獨目道士商討起來。
原計劃他只是準備今晚再次舉行酒宴,請道士隨其同行罷了。
但獨目道士有打算,這廝之所以瞬息跨越而來,是想著要先去東堂布置一番,方便到時候暗中窺視。
另外它還有一個心思沒說,那便是它也要打許道一個措手不及,免得許道同人一起坑害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