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文戰,決定公主歸屬。
公主一歸,決定白玉京與誰結盟。
這是大戰略,普通人或許看不到。
但是,普通人也是有歸屬感的。
紫氣文朝五人來到仙都,在仙都這座仙朝首都,以文道擊敗仙朝,仙朝如何承受?
這還是普通人的視角。
真正文道高人的視覺還不在於此,他們看得更遠些……
如果只是失敗倒還罷了,如果是遭受到碾壓式的擊敗,那後果就太嚴重了,這會給天下傳遞一條勁爆的消息。
以文道而論,紫氣仙朝碾壓東域仙朝。
一旦這條定論形成,將會產生最可怕的連鎖反應。
各路天驕會將紫氣文朝視為修行聖地!
他們會前往紫氣文朝“朝聖”!
朝聖之路一旦開啟,就永遠都關不上,此消彼漲,東域仙朝就會徹底沒落。
高台之上,突然一聲龍吟!
一條青色長龍盤旋而起,龍威無盡,宛若真龍再世。
三皇子紀察眼睛猛然一亮!
他身後,白衣麗人一縷聲音傳來:“路清遙曾入皇家九龍潭,觀龍十三載,這就是他真正的畫道底蘊。”
“能成否?”紀察輕輕吐出三個字……
林蘇眼中突然掠過一道神秘的光芒:“壞了!”
兩個字一落,那條巨龍一爪抓向身下的一隻五彩鳳凰,尖利的龍爪之下,五彩鳳凰羽翼盡碎!
“好!”全城大呼,激動非常。
然而,巨龍之上的天空,突然裂開!
一把天劍憑空而下!
哧!
巨龍腦袋一分為二!
它的利爪抓破了五彩鳳凰,五彩鳳凰卻只是虛影。
天劍一轉,變成畫筆。
畫筆握在紫氣文朝趙凌煙的手中,而巨龍重新化為路清遙,路清遙眉心一點微紅,在趙凌煙筆下臉無半分血色。
趙凌煙淡淡一笑:“畫道之功,首重光影,你連本座隨手營造的光影迷宮都看不穿,焉能與本座抗衡?”
全城鴉雀無聲!
一龍一鳳拚鬥良久,每一擊俱是驚天動地,但是,這隻鳳凰卻是假的!
它刻意以自己為誘餌,引誘路清遙發動致命一擊。
而它的真身,趙凌煙卻隱藏於他看不到的地方,在他全力一擊之際,畫筆為天劍,一劍終結這場比拚。
修行之人,虛者實之,實之虛之,司空見慣。
但畫道中人,看破虛妄乃是基本功。
路清遙輸在這基本功上,差距遠比眾人看到的要大得多。
又是一場碾壓!
皇宮之中,仙皇一巴掌重重擊在桌面!
整座皇宮似乎顫了三顫……
三皇子紀察臉上也終於失去了雲淡風輕。
老天作證,能讓一個一向醉情山水的浪蕩皇子,變成嚴肅至極的模樣,實屬難能。
但此刻,他是真的嗅到了危機。
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摘取白玉文戰主導者角色,於他是一場大勝。
但是,如果在他主導之下,白玉文戰用一種極其慘烈的方式,被人橫掃碾壓,他這個主導者也會承受巨大至極的汙點。
這就是主導者身上的雙刃劍。
可以加分,也可以減分!
只要今天的戰局朝這條深淵前行,那他剛剛喚醒的一點點希望,轉眼間會成為套在他頭上的絞索。
遙遠的一座樓頂,二皇子站在欄杆邊,他的衣服輕輕飄起,他的臉色風雲變幻。
他身邊的一個老人輕輕吐口氣:“殿下,現在你是否真的確定,不主導這場盛事,其實也是對殿下的保護?”
二皇子仰望蒼穹:“世間之事,禍福相依,未到最後結局,誰也難以言得失。兩局盡輸,後面的戰局,又會以何種方式打開?”
老者道:“第三局,算道!殿下一直都信任的這個女子,真的值得信任麽?”
“她在世間幾乎無名,但是,她是踏過天算碑的人!”
“天算碑?踏過?”老者臉上突然泛起一絲奇異的動蕩……
金蓮之上,林蘇目光移向計千靈。
計千靈目光與他對接,瞬間流過無盡的算道狂潮:“我讀懂了你所說的壓力,你也無需再給我壓力!”
她與他剛剛分析過五局三勝製中,第三局的壓力。
現在就到了壓力最大的時候。
前面兩局,東域仙朝全輸!
第三局,直接成為對方的賽點局!
林蘇輕輕點頭:“我相信你!可以成為這場死局的第一顆逆子!”
“死局?”計千靈雙目一定。
“在他們看來……是!”
“我不要他們看來,我要你來看!”
“我不去看!但我會讓他們……好好看一看!”林蘇道。
白玉京那片葉片之上,那個長老令旗再起……
“第三局!算道!”
他的聲音一落,面前的中心道台再變,看似只是一座空空的平台,但是,流光隱隱。
算道長河!
哧地一聲,紫氣文朝高台之上,一人手起,萬千算籌突然合為一條青舟,他一腳踏上,馳向算道長河。
此人,紫氣文朝算院學正霍東仁,人稱“東仁算宗”。
計千靈手輕輕一伸,一隻近乎透明的手上,流光萬丈,這一手,摘下虛空之中萬千線條,組合成一朵透明的蓮花。
蓮花為舟,載她入算道長河。
兩人一落在算道長河之上,長河突然動蕩,兩座奇異的陣法生成。
“陣法?”段無缺眉頭微微一皺。
他旁邊的一名老者道:“陣法只是承載,這道題目,該當與陣法相關。”
算道長河之中,一根圓形晶柱徐徐升起,這根柱子通體銀白,聖潔非常,柱子之上一道題目當眾展示……
“此為天機三逆陣,以此‘離火晶’為陣法能量源,離火晶柱高十丈,徑五尺八寸,欲破此陣,需以等量‘素水晶’打入陣眼!此為‘素水晶’,三寸見方,請作答,共需多少塊素水晶?答案更接近標準答案者,勝出!答案相同者,先計算出結果者,勝出!”
題目一出,段無缺的臉色真正變了。
那個長老瞅著這道題目,也是白須亂顫:“圓方之上!”
“正是,天算之道,難達圓方,難也!”段無缺長長歎息。
一般人看到這等層級的題目,只會當場抓瞎,但顯然不包括算立宗的羅天宗,羅天宗這名長老和段無缺,都是精修天算之道的人,但是,面對這道題,他們同樣抓瞎。
因為天算之道,難達圓方。
而這道題,卻在圓方之上。
也就是說,他們作為羅天宗高層,也解不了這道題。
計千靈能解麽?
他們並不覺得可以!
雖然計千靈是宗門不世出的天才,小小年紀就踏過天算碑,但是,天算碑中,可也沒有這等層級的難題。
計千靈盯著面前的題板,心頭大浪翻滾……
圓方之上!
她半個月前從未涉足。
但十三天前,林蘇踏入羅天宗,當眾給丁紫衣出了這麽一道題,無覺禪師用那對木桶挑水,需要挑多少擔水,可以填滿那面方池。
那就是圓方之上。
丁紫衣解不出來。
林蘇給出了答案。
然而,這個答案落入以算馳名天下的羅天宗高層眼中,卻賦予了另一種含義:林蘇與無覺這個老賊禿串通!
或者叫,老賊禿為了回報林蘇對他的善意,有意擺了羅天宗一道。
有了這層外衣,所有人都忽視掉了這道題目本身。
唯有計千靈,在林蘇表露了他驚世駭俗的智謀之後,小小地提了一嘴,竟然真的從林蘇口中得到了這種題目的解答方法。
一天一夜的算術奠基,一天一夜的心靈激蕩,計千靈對這種匪夷所思的算道已然入門。
今日,在這最關鍵的一局中,竟然撞上了!
這真的是天意麽?
計千靈目光投向林蘇,接觸到了林蘇也有幾分異樣的眼神。
這眼神投向的不是她,而是他旁邊的那個算宗“東仁先生”。
計千靈目光也隨著他的眼神落在東仁先生臉上,這老頭此刻的表情非常平靜,平靜中還透出幾許欣喜……
計千靈心頭猛地一震。
難道說,這題,這老頭也能解?
她的心思猛然一收,靈台一片空靈,開始解題……
半柱香!
全場落針可聞!
一柱香……
無數人額頭冒汗,半座仙都之人全都死死地盯著算道長河中的這兩名選手,哪怕一縷微風吹動他們的頭髮,都能讓人心跳加速。
規則說得很明白,兩人最終是要給出一個答案的。
最靠近正確答案者獲勝。
如果二人答案一樣,先答出答案者勝。
所以,這兩人任何一個動作,都可以視為答題的先兆。
三皇子紀察手托一杯茶,在離唇邊還有一寸的距離,就此定位。
深宮之中,仙皇陛下站起,盯著面前的兩人,全身上下,紋絲不動。
一股絕對的死寂壓抑於深宮。
林蘇身邊的眾人,也全都極度緊張。
這一局,太關鍵!
如果計千靈失敗,後面的兩局就毫無意義,東域仙朝三戰敗北,就事實性地敗了。
白玉文戰,高調準備幾個月的盛大賽事,就此失敗,所有參與者都將文名掃地……
唯有林蘇,坐在自己座位上,似乎在閉目養神。
當然,這種姿態並不足以說明他不緊張。
兩柱香剛剛結束……
第三柱香燃起……
高台之上,東仁算宗霍然站起,一排數字出現於算道長河之中!
全場大嘩!
東仁算宗先給出答案!
97805!
觀禮台上,段無缺的臉色突然一片雪白。
這一瞬間,他似乎遭受到了致命一擊。
旁邊的長老長須劇顫:“無缺先生,你……”
“本座無法確定他準還是不準,但是,以本座之能,以本座天算之道推演,最多可以確定最終數目在九萬五至十萬之間,斷然無法精準確定千位,而此人,竟然可以精確到個位?”
那個長老臉色也變了。
他也是羅天宗長老,但他的天算之道遠不及段無缺。
段無缺無法推演到千位,他更加不能。
而這位來自紫氣文朝的算宗,卻可以精確到個位。
如果他的計算更接近標準答案,那說明什麽?說明這個人的算道,超越了整個羅天宗!
而且差距之大,幾乎等同於圍棋中的十一目!
他們是內行看門道,幾乎所有的外行,看的是表象。
規則中說了,如果答案一樣,先給出答案之人獲勝。
而目前,紫氣文朝的宗師先給出答案,他已經佔了先機。
三皇子於算道並不精通,他無法透過一組數字得出心安或者沮喪的信號,但他如同條件反射一般,目光投向全場唯一能夠給他幾分安慰的林蘇。
林蘇的臉色一落入他的眼中,這位可憐的三皇子如遭雷擊。
因為林蘇的表情非常讓人揪心,林蘇一幅不可思議的表情盯著東仁算宗,這表情跟段無缺的表情一樣。
這是完全被震到了的表情。
是的,林蘇的確被他震到了。
象這類題目,想硬算是不可能的。
必須掌握方法。
這方法還是一套完整的體系,他堅信這方世界上,除他之外,沒有第二人掌握這套體系。
但是,東仁算宗顯然掌握了。
因為他精確到個位數的計算,清楚地顯示出,這是計算得來的,並非估計。
但凡估計,不可能如此精確。
這套算術體系,始創於他,仙域大世界除了計千靈之外,無人知曉,那麽,紫氣文朝東仁算宗,從何處得來的這套體系?
難道說,有人越界?
有一個來自大蒼界的人,到了紫氣文朝?
如果真有這麽一個人存在,那對他的威脅,是致命的。
因為任何一個從大蒼界出來的人,對他林蘇,都是知根知底的……
第三柱香,在眾人無比揪心的過程中,慢慢燃到了盡頭,就在最後一縷香灰飄落的時候,計千靈眼睛睜開,一組數字從她眼中射出……
97855!
兩組數字,差距50!
“驗算!”下方有人大呼,剛剛叫出,立刻靜音。
顯然是有人阻止了他的喧嘩。
高空觀禮台之上,眾人當然更加克制些,目光灼灼地盯著中心道台。
中心道台上,東仁算宗笑了:“裝模作樣算上這半天,最終也只是橫下心來一估,然而姑娘可知,你之估,也在本座算道設計之下?”
“何意?”計千靈淡淡回應。
東仁算宗笑道:“貴宗天算之道,解不了圓方之題,本座早已算準,你會估,但是,你不管如何估,都會落入我的算計之中,這道題,還有一個更精準的答案,應是97805塊多那麽一點點,這一點點大概是一塊的兩成左右。是故,本座報上這麽一個整數,你朝上加一塊,朝下減一塊,你都會輸!除非你能未卜先知,隻加一塊的兩成,可惜你並不是神仙!”
這麽侃侃一談,滿場色變。
不僅僅是精確到個位,而且精確到個位之後的兩位。
這是何等算道?
的確,象這樣的算道,如果實在算不出來,也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根據對方的答案,估一把!
反正不是朝上就是朝下,興許就跟標準答案更近些呢?
但是,這老頭連這都算計好了,你向上一塊,向下一塊都會輸,因為標準答案就是97805塊多0.2塊。
任何人估,也不會估半塊的。
所以,他穩贏。
段無缺臉上的汗水都下來了。
他剛才已經說過,如果由他來算,精確不了千位,他視個位為神跡,然而,這個老頭又豈止是個位,連後面一塊的兩成都算了出來。
不管他是如何計算的,如此言之鑿鑿地說出來,已經將眾人的激情全部擊退。
又敗了嗎?
這一敗,可就徹底完了。
計千靈冷冷一笑:“連一塊的兩成都出來了,還真是夠精確,然而,算宗前輩,你真以為你會贏?”
“呵呵!輸贏?”東仁算宗笑了:“姑娘真以為白玉文戰,有輸贏之懸念?不!答案很殘酷,在本朝面前,東域仙朝的文道,實是差距遙遠,本朝五位宗師出京之初,就沒有輸贏之念,我等隻想讓東域各位,親眼見一見何為文道,將來,東域仙朝諸位俊傑,如有向道之心,不妨來我紫氣文朝朝聖,我朝也必定真誠傳授,共沐文道天光。”
三皇子臉色陡然一沉。
無數朝堂高官臉色同時一沉。
在白玉文戰初起之時,段無缺就曾經委托他那派系的朝堂高官發出了反對意見。
其中最核心的一條,就是這白玉文戰不象想象中這麽簡單。
它的後果可能很嚴重。
比如說,如果紫氣文朝以壓倒性的優勢取得白玉文戰的勝利,會讓東域仙朝眾多天驕對紫氣文朝起朝聖之心,天驕大批出走,歸入紫氣文朝,從而影響到東域仙朝的朝運。
今日,這位算宗當眾說出了這一條!
這是當眾策反!
這完全印證了段無缺當初所言!
這就是紫氣文朝白玉文戰真正的圖謀。
大勢力行事,功夫永遠都在戲外!
計千靈臉色猛地一沉,她一張透明的臉,此刻似乎變成了萬古冰山:“勝負沒有懸念麽?本姑娘倒要看看,有無懸念!請驗算!”
“驗算吧!”三皇子紀察輕輕揮手。
這是他作為大賽主導人,第一次開口。
白玉京那片金蓮之上,主持人手中旗子輕輕一展:“本座當眾檢驗二人答案,按照你們的答案,配置‘素水晶’,如果答案正確,大陣就會停止運轉,停止得越徹底,答案越接近!”
東仁算宗那一邊,97805顆光點突然飛起,匯入他面前的那座“三逆大陣”。
光點飛過,變幻莫測的大陣突然停了下來!
這一停下,是所有的變化同時停下!
深宮之中,仙皇陛下眼睛猛地閉上。
他的手指深深陷入桌面之上,堅硬的青玉桌面,在他指下,宛若柔泥。
輸了!
三局全輸!
白玉文戰,轟轟烈烈開幕,淒慘收場!
紫氣文朝那邊,眾位選手全都笑了!
滿城全都石化,甚至隱隱還有哭聲傳來……
東仁算宗淡淡一笑,轉向計千靈。
計千靈沒有看他:“請長老驗一驗小女子的答案!”
白玉京那位主持人手中旗子再揮,97855顆光點飛起,融入她面前的這座大陣。
大陣突然輕輕一震……
轟地一聲,九座陣基同時分裂,大陣煙消雲散。
中心道台之上,不再有一模一樣的兩座大陣,只剩下一座!
計千靈這一側的大陣,乾淨徹底地消失了。
“完全消失!是不是叫徹底?”觀禮台上,一人大呼。
“當然是!這說明她的答案才是最接近的,不……甚至可以說就是標準答案!”
“啊!”
有人長呼如哭!
“贏了!”
“我們贏了!”
深宮之中,仙皇陛下的眼睛猛地睜大,不敢置信地望著中心道台。
中心道台之上,東仁算宗永遠微笑的表情,突然僵硬。
面皮也毫無征兆地橫著跳,看著面前的計千靈如同見鬼一般。
計千靈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東仁算宗,現在還覺得小女子是估計的嗎?現在你還堅信你能憑算道橫掃東域仙朝嗎?”
東仁算宗深吸一口氣:“你……你這是何種算道?”
“想學麽?也容易!”計千靈道:“收拾起你的狂傲,帶上你的行囊,以朝聖之心來我羅天宗門下,本姑娘可以教教你!”
噗!
東仁算宗一口鮮血噴出。
計千靈一步踏空,回到東域仙朝的選手所在地。
唰地一聲,八條人影齊刷刷站在她面前。
東域仙朝翰林院大學士微微一笑:“計宗師辛苦了,請喝上一杯清茶!”
兩名侍女,一人托著托盤,一人托起托盤上的茶水,盈盈一禮,送到計千靈的手中。
計千靈接過,目光投向林蘇……
林蘇正微笑著看著她。
一縷聲音鑽入林蘇的靈台:“第三局,的確是壓力巨大,接下來,第四局,壓力到你那裡了。”
林蘇聲音回傳,無比輕松:“師姐你錯了,壓力不在我這裡,壓力在我那可憐的對手那裡!”
“可憐?”
林蘇笑了:“真希望他的道心堅韌些,莫要經此一役,讓樂道成為他的終生夢魘。”
計千靈一口茶下肚,長長歎息:“師弟,你是真硬!但願你硬的,不只是嘴皮!”
林蘇差點回她一句:我硬的當然不只是嘴皮,我某個地方也硬得出奇……
但是,這話目前不太適合……
因為,眼前的人對某件事情非常不敏感。
還因為,他的戰役要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