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人清笑了:“看來鎮北王府今日是雙喜臨門啊,不知南楚兄,求的是王府哪位郡主?”
“二郡主鴻影!”
眾人全都大驚,王爺猛地抬頭……
兩拔人馬,求的是同一個郡主,這……
穆人清目光微微收縮:“不知南楚兄代哪座王府求之。”
哪座王府?
一句話就打在南楚居士的軟肋,南楚居士一時語塞。
穆人清是代河間王府世子求親,而他,卻是代大蒼一個邊關武將求親,這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啊,雖然他有把柄握在林蘇手中,不敢不開口,但他覺得這根本爭不贏……
林蘇站起來:“王爺,詞宗是代家兄,向二郡主求親的。”
“公子是……”王爺目光落在林蘇臉上,林蘇隨南楚居士進王府,自始至終都沒有表明身份,眾人想當然地認為,他只是南楚居士的弟子,但如今,他開口了。
林蘇躬身道:“在下林蘇,來自大蒼國,我兄長乃是血雨關參將林錚。”
王爺臉色變了。
林錚!
這個名字他知道,甚至可以說是他心頭的一根毒刺。
女兒離家三年,跟這個野男人混了三年,雖然說未失貞潔,但終歸是一個巨大的汙點,如果他手上兵權尚在的話,他甚至想去血雨關,將這個混帳的腦袋擰下來,絕沒有想到,這個混帳居然還敢派人前來求親!
河間王府的幾個大儒同時笑了:“一個小小邊關武將,也配迎娶郡主?閣下不覺得這是癡人說夢?”
林蘇淡淡一笑:“聖言,淑女君子之情,相接以禮,相敬如賓,相濡以沫,心存愛意,終成佳侶,何來身份地位之限?又何談配與不配?”
他說的是聖言。
有理有據有節。
幾個大儒同時一愣,其中一個大儒思索片刻道:“敝國自有章程,王侯之女,不入寒門,乃是千年慣例。”
林蘇道:“南陽千年慣例,學生自不便爭之辯之……然,先生又如何斷定,我林家就一定是寒門?”
“呵呵……”那個大儒淡淡一笑:“寒門之標準,因人而異,閣下看來,日有三餐、夜擁一被或許就不叫‘寒門’;而在河間王府看來,不入聖道,皆是寒門!”
不入聖道,皆是寒門!
這是文道中人對於武道的鄙視。
這是雖然沒有載入經典,卻也是約定俗成的標準。
為何將門始終抬不起頭來?就是因為有這個標準橫在那裡,你武道再顯赫,你戰功再強,你封王封侯再風光,伱走的都不是聖道正途,所以,你配不上上流社會,你,就是個“癟三”。
這個大儒顯然是聰明的。
他只知道對方給郡主選擇的人是個武將,身世背景一無所知,在這種情況下,盲目地用財富來跟人叫板是愚蠢,所以,他選擇了一個更加無懈可擊的突破口,那就是牢牢抓住對方武將的身份做文章。
武將,出身於將門乃是慣例,將門,不入聖道,就是寒門!
這是套在林家頭上的枷鎖,有本事你把你祖宗八代都給逆了,否則,你就休想跳出寒門枷鎖。
林蘇輕輕點頭:“不入聖道,皆是寒門,還真是高大上的理論啊……那麽問題來了,河間王府可曾入了聖道?算不算是寒門?”
這話一出,滿場皆震。
河間王世子拍案而起:“大膽狂徒,敢辱我河間王府……”
他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因為他就算有點大條,也看到了滿場情況的不對,今日他是求親的,他不是在河間王府……
林蘇淡淡道:“世子看來是習慣於頤指氣使,一時竟然忘了身在何處。林某只是問了一個問題而已,能答則答,不能答或者不便於回答均可選擇不回答,又何須動怒?”
世子更怒,但穆長老一個眼神掃過來,他止住了。
左首一名大儒接了過去:“公子想必對河間王府並不了解,是麽?”
“是!”
大儒微笑道:“河間王府,百年來進士及第三十一人,公子覺得算不算是入了聖道?”
林蘇眼睛眯起:“有進士及第,就算是入了聖道麽?”
“自然,非文風鼎盛之家,非聖道熏陶之地,何以出如此多的進士大儒?”
林蘇笑了:“那我林家,也算是入了聖道!”
眾人同時一驚。
林家乃是將門,也能出進士?是不是騙人的?
那個大儒目光在他臉上定位,似笑非笑:“林家祖上,也出過進士?”
“並非祖上,而是當下!”林蘇道:“我與我二哥,均是進士。”
滿場同時一驚,除了一人之外,這人,自然就是南楚居士,全場只有他一人知道,林蘇真正的底細。
幾個大儒面面相覷,消化內心的震驚,面前這個年輕人,年齡不過二十,居然是個進士?而且他還有個二哥,也是進士?
南陽乃是文風鼎盛之地,一個家族幾十上百年積累下來,一族之中,出幾個進士並不少見,但那是一代代積累,還很少有一門之中,一代人之中,兩個進士同堂的情況。
即便是以文風揚名於世的河間王府,本代之中,目前也只有三個進士健在。
其中一個大儒勉強一笑:“一門雙進士,算是不錯了,但公子覺得,區區兩個進士,能與河間王府三十個進士相提並論?”
“進士與進士也是有區別的!”林蘇道:“卻不知貴府31人中,有幾個聖進士?”
“聖進士亦有2人!”幾個大儒驕傲地回應。
林蘇道:“倒是巧了,林家也是2個聖進士!”
眾人同時大驚,他們兄弟倆居然全是聖進士?這怎麽可能?一門一代雙進士同堂,居然還都是聖進士?這樣的家族,整個南陽古國都沒有!
正如林蘇所說,進士與進士也是有區別的,聖進士是含金量最高的那種,一旦中了聖進士,那就是聖殿都承認的聖道之家!
寒門之論至此終結。
林家擁有兩個聖進士,就不是寒門!而是一個極度神秘、極度神奇的家族,因為這個家族能夠在一代之中,培養兩個聖進士!
這個名不見經傳、原本跟王府沒有絲毫可比性的家族,瞬間有了一種神奇的光環。
幾個大儒有點懵,他們原本肩負著打壓林家的使命,怎麽一番搜腸刮肚的言語攻擊,沒能為王府增添半點光彩,反而讓對方家族變得高大上了?
哪個環節錯了?
他們找不到問題出在哪裡,王府世子更是懵,他也就是一時沒忍住,喝斥了面前這人一回,怎麽他突然覺得自己成了全場表現最差的人?
連鎮北王對他都沒啥好臉色。
是的,鎮北王也突然有一個奇怪的感覺,他看林蘇怎麽看怎麽順眼,不卑不亢,有理有節,在這種場合侃侃而談,竟然奪了滿場風采。
這就是大蒼少年風范?
這就是那個讓他恨得牙癢癢的林錚……之親兄弟?
林錚有他幾分風范?如果林錚也象他,他覺得對自己女兒有了一份理解……
敬賢閣外,窗戶有一侍女,她的臉蛋此刻紅豔豔的,她,不是侍女,她只是借穿了侍女的衣服,她是鴻葉小姐,她隔著窗戶聽到那熟悉的聲音,侃侃而談,她的臉蛋不知為何就成了這幅模樣。
“咳……”久未開口的穆長老輕輕咳嗽了一聲,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
眾人目光齊聚,穆長老臉上露出微笑,開口了:“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聖人誠不我欺也,二郡主芳名播於宇內,兩方求之,老夫與南楚兄分為兩邊受托人,亦不好爭之辯之,不若請公子之兄長,親至王府,與世子論道辨才,以供王爺之選,如何?”
河間王府眾人眼前同時大亮。
是啊,他們剛才都幹啥了啊?
跟這個少年奇才折騰個什麽勁?
又不是他求親!
他是代他兄長求親!
他表現得再完美有個屁用?他兄長是個大老粗,一到這場合要是不抓瞎,我把面前的酒杯全吃了……
“穆長老所言甚是!”一名大儒表態。
另一名大儒接上:“是啊,大蒼俊傑跨境而來,方見誠意!”
“兩人當面辯才,王爺擇優而選,不失為一段佳話也!”
南楚居士目光抬起,跟林蘇的目光對接,他眼中也有無奈之意,林公子啊,不是我不幫你,現在這種情況下,我真沒辦法幫,你兄長沒過來,你來代求親,你前看三百年,後看五百年,有沒有這種奇葩事……
林蘇皺眉道:“穆長老所言,誠然有理,然我兄長身受皇命,駐守邊關,一時難以離關,論道辯才之佳話,一時怕是難以成行……在下倒有一個建議,不知王爺是否願意一聽?”
鎮北王點點頭:“公子請講!”
林蘇道:“郡主親事,事關郡主之一生,不若允許郡主自決!”
郡主自決?
幾個大儒同時變色,他們打算跟鎮北王府結親,自然對郡主也是有所了解的,這個郡主離經叛道之名,雖然鎮北王府極力隱瞞,但終究有些許風聲流於外界,有人就說了,郡主跟大蒼一個武將私訂終身,現在看來,極有可能!如果由郡主自決,郡主絕對會選擇林家。
一個大儒立刻反對:“聖雲,在家從父,涉及一生之大事,自是王爺一言以決之,焉能子女自決?閣下置孝道於何地?”
林蘇道:“先生理解之孝道,有失偏頗!聖言:愛親者,不敢惡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愛敬盡於親事……敬為孝,慈為愛,子女敬父母天經地義,父母愛子女亦是大道人倫,王爺以仁立世,以愛治家,涉及女兒終身大事,問女兒一聲有何不可?征求女兒意見而定女兒終身,何處不孝?相反,敬與慈相輔相成,方為真正的大孝大德大愛!”
他這一番話出口,滿場皆靜。
聖人《孝經》,他解讀得入木三分。
如何辯?
你堅持不要王爺征求女兒的意見,豈不是陷王爺於不仁不愛不慈之境?
幾個大儒後背全都出了冷汗,他們到現在才真正意識到,面前這個年輕人,是何等的棘手。
鎮北王眉頭緊鎖,他怎麽突然覺得,矛盾移交到了他的頭上?
所有人都等著他表態,他覺得很難,他如果一板拍下去,將女兒嫁給河間王世子,是不是就鑽了林蘇這小子的圈套?表明他不慈不愛不德,不配人父?……
南楚居士手中酒杯輕輕一放,發出一聲輕響,又一次打破了死寂。
南楚居士開口了:“穆長老剛才也曾說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佳話也,既然是一段佳話,倒也不必如此針縫相對,老夫有一個主意,貿然一提,供各位一決如何?”
鎮北王解脫了:“詞宗請說。”
南楚居士道:“情場佳話是佳話,文壇佳話亦是佳話,不如請林公子與眾位大儒以詩會友,以文論道,林公子若勝,王爺成全林公子此番心願,玉成一段萬裡良緣;林公子若敗,罰酒三杯而去,亦是文壇佳話,如何?”
求親會,變成了文道會?
以詩會友,以文定勝負?
這事兒刺激啊,幾乎所有人都喜歡!
幾個大儒同時打了雞血一般,目光抬起,看著他們這邊的主心骨穆長老,發自內心地期待穆長老點頭。前期爭辯,他們輸了,現在以文論道,是給了他們一個翻盤的機會,誰不想翻盤?而且他們自恃詩道功底深厚,也必定可以翻盤!
穆長老有點心動,但他老成持重,如何敢輕易表態?他不清楚面前這個二十歲年輕人的文道底蘊,萬一陰溝裡翻船,向河間王交待不了不說,他這個堂堂詩聖聖家的頂級長老,頭上也有汙點。
鎮北王卻是興奮了。
老天作證,他並不願意跟河間王聯姻,因為他清楚地知道,河間王跟他聯姻為的是什麽,為的就是慢慢滲透,吞並鎮北王府的一些地盤。
但他不敢反抗,他擔心激怒了河間王。
所以,他才要將女兒嫁給這個名聲並不好的河間王世子。
而現在,詞宗提了一個好辦法,讓他們兩邊比試,輸贏都看各自的本事,萬一河間王這邊不爭氣輸了,也怪不到鎮北王府頭上,更沒理由報復鎮北王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