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一個絢麗詭譎的時代,一個周商交替的時代,一個神仙並行的時代,後世對於這個時代,隻留下隻言片語,後人只能揣摩,想象。
當姬旦降臨於這個時代,融入上古社會,方才發現,這個上古時代並非後世想象那麽美好,那麽淳樸。
筆則筆,削則削,仲尼的春秋筆法掩蓋了太多隱秘。
在這個鬼神未去,文明初誕,血腥,蠻荒,殘酷,人祭,佔卜……才是這個時代的主旋律,冷酷的王權之下,盡是累累白骨,瘋狂的神權,沾染了無盡血淚。
血脈越是高貴,祭祀越是莊嚴神聖,殷商始祖成湯,便曾以身獻祭,祈求風調雨順。
殷商尚且如此,西周又怎麽能免俗,那位黃衣配鳳紋,腰間銜玉,面容古樸,形似農人的西伯侯姬昌不顧生死,坦然入朝歌。
他匍匐在地上,承接玄鳥帝命,選擇了臣服,高聲呐喊道:“帝的靈在天上,殷商的命萬萬年。”
“西伯侯姬昌遵命,即日啟程,朝拜天下共主!”
玄鳥使者無情的發號施令,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笑意:“西伯侯,今年的祭祀需要翻倍,喜悅鬼神。”
“唯。”西伯侯姬昌面不改色接下任務指標,殷商重祭祀,各路諸侯朝貢的貢品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便是血稅。
如果,西岐不想獻祭自己的子民,那麽只能向外開拓,去掠奪西戎,去征戰那些妖國。
殷商需要神血,但,對神血的來源並不計較,無論是妖神血,還是人神血,都是神血。
“西伯侯你的忠誠同國祚一樣綿長。”殷商使者滿意地點點頭,大商需要一個忠誠的西伯侯,至於誰是西伯侯並不重要。
要是西伯侯不忠誠,自然會有忠誠的西伯侯替代。
如今的殷商,有這樣的力量,西周同樣明白這個道理。
即便有異樣的聲音在呐喊,卻很快被鎮壓下去。
姬旦年幼,所以站在最後面,聆聽道許多叔伯的質問聲,看見一位又一位西周宗室被鎮壓下去,他們在咆哮,他們在憤怒。
“姬昌,你是在助商為虐,周人還要沾染這種血腥恐虐到什麽時候!”
“我們是後稷的子孫,是谷神的後裔,大地上長滿應該是五谷,而不是刀兵。”
“……”
“旦。”姬伯考摸了摸年幼弟弟的頭顱,歎息道:“這便是代價!”
這便是西周崛起的代價,自太祖父起臣服殷商,為其爪牙,待到祖父季歷,迎娶殷商貴女,融入其中,成為其文化的一部分,為其戰爭,為其朝貢,為其獻祭。
連周伯侯季歷也一同獻祭在這宏圖偉業之中,何等諷刺。
然而,周人只能選擇接受。
因為殷商是天下共主,而西岐只是伯侯,最強大的伯侯也無法逾越那道神之線。
“祖死了,父去了,那麽下一個該輪到誰?”
姬旦目光落到了自己大哥姬伯考的身上,那是一個溫潤如玉的白衣君子,無論從地位上來說,還是道德評價,都無可挑剔的存在。
一種無力感從心中湧起,一代又一代的西伯侯,被囚禁在朝歌,最終病逝。
大哥姬伯考的命運又會如何?
是成為肉餅,還是踏入同樣的輪回循環。
他能改變這樣子的結局嗎?他,姬旦,有這樣子的力量嗎?!
在大劫之中,便是身為紫微天帝的大哥,似乎都拉不住歷史車輪,只能看著命運滾滾向前。
而,他姬旦,是否要遵守固有的命運,成為三代之下,第一聖人。
“旦,你在想什麽?”未來的當世人皇姬發低下頭顱,眼眸深邃,凝視這個生有宿慧的弟弟。
“我在想……學巫救不了西岐人!”
姬旦深吸一口氣,作為西周公子,地位崇高,比起尋常人更能收集信息,通過長輩指點,藏經閣內的古籍,他確信這不是一個單純的商周世界,不是一個單純的巫道神血世界。
昆侖山上元始天尊,海外三島群仙,人族歷代帝師廣成子,赤松子,寧封子,容成子……種種傳說,無一不表明,這是一個有仙人的世界。
這裡是商周,這裡是封神。
“想做什麽,伱就去做吧。”姬發沉默許久,今天的事情已經夠糟糕了,已經到了谷底,不會再變差,他也不在約束自己弟弟的行為。
“發……”姬發的母親,姬昌的元妃太姒目光垂落,正要說些什麽。
突然,一位滿頭銀發,身著華服,面容帶著幾分威嚴的老婦人緩緩走來。猶如一根定海神針,平息了所有的風波。
“母親!”
“祖母!”
“太薑大人!”
太姒恭敬地行禮,在西伯侯遠去的西岐,這位老婦人地位無與倫比,在整個西岐有著無比崇高的聲望。
她是太薑,古公亶父的元妃,季歷的母親,姬昌的祖母,西岐的開國之母。
太薑的眼瞳已經渾濁,卻流露出智慧的光輝,平靜道:“遠古的神靈,今世的靈魂,未來的英靈。”
“這一代的三子,誰能挑起周的大梁,承載那高高在上的天命。”
太姒欲言又止,最終化作一歎,她雖然誕下這些子嗣,卻永遠無法了解自己的孩子。
伯邑考過於完美,如同無暇的美玉,不染一絲塵埃,猶如九天之上高貴的神祇,不存在任何錯誤。
姬發自幼英勇,很小的時候就有主見,太姒給與不了這個孩子太多幫助,只能看著他隨著父親的道路,越行越遠。
而,姬旦雖然表現如同孩童,但,那種渾然天成的智慧,猶如泥沙中的寶石,炫目而璀璨,一眼就能發覺。
“太姒,你是有福之人。”太薑淡然一笑道:“不用想太多,光陰有時候,並非長河,而是一個環,從哪裡來,就回到哪裡去。”
“是。”太姒點了點頭,暗暗松了一口氣。
男子登天封神,證道大巫,在生死之中爭一線,而女子的道路,往往成為巫女,陪伴著某位神靈億萬萬年。
這位神靈可以是天帝,可以是女神,更多是先祖神,帝神,血脈的源頭往往更加可靠。
作為回報,跳出歲月,俯視光陰的神靈,會給予巫女某一種啟迪,那是一種信息,可以引導人與國,走上最為正確的道路。
重生與穿越,對於世人而言,不可思議。
但,對於巫而言,便是時光長河中濺起的一朵浪花,映照了過去與未來,投影在不同時空的同位體罷了。
期以歲月,使若千秋萬歲。
一花開,一花落,過去與未來,終究會重合。
未來已定,過去可改,在當前時間節點,無論發了什麽,掌握了什麽,都在理解之中。
在沒有抵達終點之前,是對,還是錯,沒有人說得清楚,命運長河之中充滿了迷霧,只會在一次又一次交手中逐漸散開。
大羅即是天意,卻也只能牟定部分屬於自己的未來,未來有千千萬萬,對於不屬於自己的未來,誰也說不清,誰也看看不妥,只能一點點侵佔。
未來的定數,過去的變數,在現在節點碰撞出的智慧火花,將化作一枚又一枚棋子,定鼎乾坤。
有人迷信自己帶來的信息,也有人對此不屑一顧,將劇本焚燒,有人窺探到了天機,卻沉默不語,孤坐囚室,有人想要劇本上,掀開屬於自己全新的一頁。
信與不信,**與不欲,每一個人所思所想皆是不同,即是自己的主角,又是他人的配角,由此交織出了人世間。
帝辛立在朝歌城頭,眼前浮現一重山河社稷圖,八百諸侯前行的路線映入眼簾,仿佛金絲銀線成維度,沒有人敢遲疑,沒有人敢拖延,都紛紛往著朝歌前行。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當代的殷商帝君收拾山河圖,望著渺渺龍煙,宗廟社稷,不禁嗤笑一聲道:“鬼神居然還頗多,朕居然要依賴鬼神,這殷商究竟是朕的天下,還是鬼神的天下。”
“陛下慎言。”殷商太宰首相商容神色一正,高擎牙笏,上前一拜道:“江山非一人之江山,乃萬民之江山也,社稷非一人之社稷,乃祖宗之社稷。”
“那誰才是民?”殷商帝君聲音縹緲,卻鏗鏘有力,似乎傳至九重天上,響徹諸天之間,似乎在質問道:“是神爵,是人族,是奴隸,是仙人……”
“是殷商之民。”首相商容回答道。
在這位太宰眼中,只有殷商的人才算人,殷商之外皆是奴隸,皆是祭品,哪怕是四大諸侯,也不過是殷商的工具罷了。
這番言語沒有什麽問題,屁股決定腦袋,他是殷商太宰,自然要為殷商的千秋萬代考慮。
“所以歷代先王只是鬼帝,難證大羅!”帝辛眼眸似乎有光,照破九重天,無比威嚴道:“不破不立,破而後立,如今的殷商已經到了積難重返的地步。”
“一代代鬼帝耗盡了殷商多少資源,一位位祖靈沿著大樹扎根,錯綜複雜,舊日的船已經坍塌了。”
“唯有掃平一切,才能重鑄新天!”
“操之過急。”首相商容歎息一聲,說出了殷商初代伊尹的名言:“治大國如烹小鮮。”
“商周之戰快不得,這是人族內部的鬥爭,一位位人族大羅在對持,在消耗,我們有的是時間。”
“但,封神之戰慢不得,一步慢,步步慢,諸天大羅會提前落子。”帝辛毅然決然道:“唯有快刀斬亂麻,才有開辟出新路,寡人才可證道大羅,殷商才有一線生機。”
以快打慢,以動打靜,這才是帝辛的目標,尋求的就是打草驚蛇。
“只怕會惹出亂子。”首相商容憂心忡忡道:“一個申國公成不了氣候,只怕是八百諸侯生亂。”
“無妨,文有太師聞仲,武有鎮國武成王黃飛虎;文足以安邦,武足以定國。”
帝辛自有一盤棋局,平靜道:“東伯侯薑桓楚是國丈不會亂,西伯侯姬昌生來謹慎不敢亂,北伯侯崇侯虎貪婪不會亂,三大諸侯不亂,南伯侯鄂崇禹自然也不會亂。”
“申國公已經到了那裡了。”帝辛沉吟許久,突然打開山河社稷圖,觀察申公豹的路線。
“啟稟陛下,已經入了陳塘關。”首相商容指著某一座天城道:“在東海境外。”
“陳塘關……”帝辛思索片刻,緩緩道:“寡人記得,這是防禦東海龍族的第一城,其中有軒轅黃帝留下的弓箭,瞄準龍宮。”
“然而,天命玄鳥,降而生商。”首相商容感慨道:“四海一直不太平,若非有軒轅箭在, 陳塘關的兵力要增添百倍不止。”
“可否與四海龍族聯盟?”帝辛突發奇想詢問一聲
“不可。”首相商容極力反對道:“群龍無首,方才天下大吉,一旦讓龍族出世,只怕無法收拾。”
“也罷。”帝辛歎息一口氣道:“讓鎮殿大將軍方弼、方相兄弟,去陳塘關催一催申公豹,讓他早一點入朝歌。”
“是。”首相商容點了點頭,沒有反對,但,心中卻起了疑心。
海外有歸墟之地,吞噬萬物,八紘九野之水,天漢之水,全部要流入歸墟之中,歸墟之上,有五座仙山,一曰岱輿,二曰員嶠,三曰方壺,四曰瀛洲,五曰蓬萊。
天帝唯恐仙山墮落歸墟,乃命禺強使巨鼇十五舉首而戴之。
龍伯之國有大人,舉足不盈數步而暨五山之所,一釣而連六鼇,燒龜殼,佔卜吉凶,導致岱輿,員嶠兩大神山墮落歸墟。
天帝震怒,降下天旨,消減龍伯國的國土,使之地域變得狹小,逐漸縮小龍伯國國民的身材,使他們變得矮小。
神農伏羲時代,龍伯巨人身高數十丈,而到了如今依舊十多丈。
方弼、方相兄弟,乃是龍伯巨人之後,力大無比,天賦神通,對水域極其精通,可以出入汪洋如履平地。
帝辛看上去是讓方弼、方相兄弟去催申公豹,真實的目的卻讓商容極其懷疑,認為帝辛依舊有拉攏龍族的心思。
“我玄鳥之裔,如何能與龍族聯盟。”商容暗道,尋思要找一個法子,斷了帝辛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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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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