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蓮堂亦是靈膳一系的門派,專攻茶藝和茶點。
祝正雄二人對坐在荷塘蓮花上,耐心等待衡華。
蕭正和望著蓮蓬騰起白煙熱氣,為花瓣狀的茶盞進行加熱。荷花旁邊的荷葉,托著一枚枚精巧可愛的點心。
等了一會兒,祝禮行獨自過來。
蕭正和二人皺眉。
不來?
這意味可就不一樣了。
祝禮行見二人臉色難看,趕緊解釋:「叔父,元道正在接待客人,無暇前來。」
「客人?」
二人對視,敏感想到凌顯君。
「那家夥又來了?」
「這是擺明做給我們看吧?」
「不是商盟的人,似乎……似乎是他的一位世兄。」
「世兄?」
祝禮行講述自己去拜訪時,恰好嘯魚去送茶。見自己來請人,嘯魚便勸祝禮行改日再來。
不久前,有一位陌生男子來訪。自稱伏衡華「世兄」。而看到帖子後,伏衡華親自出門相迎,並命嘯魚烹茶相待。
「嘯魚姑娘禮數做足,不僅烹茶的水特意命人從延龍蟠龍島送來。那茶葉也是金方玉庭山出產的珍品。」
祝正雄神情凝重:「三大水域的人?」
蕭正和:「那小子在金方修行幾年,若是那邊來人,的確不好冷落——」
不過三大水域的修士這時候來尋伏衡華?
「不對,我們昨天剛到。今天三大水域便得到消息?莫不是凌顯君……」
三大水域打算幫商盟做主,和伏家單獨談?
想到這,二人心中沉重,再沒心思喝茶。
……
高樓望日,衡華與錦衣男子對弈。
玉帶金冠,寬袍皂靴,腰間系著一枚福字白玉佩環。玉面男子神氣俊秀,對弈間盡顯從容。
嘯魚站在旁邊隨侍,恆壽則站在不遠處的青松下守望,順帶跟男子帶來的少年書童說話。
「我記得,你也一百來歲了吧?怎麽跟當年的模樣一般無二?」
少年看著體型高大的恆壽,暗中磨牙。
早年自己隨少爺去蟠龍島做客,跟恆壽也算熟悉。當年自己比他都略高一頭,可如今少爺長大成人,自己卻仍保持少年姿態。
瞧見恆壽眼神中的戲謔,殷曉書沒好氣道:「我當年靈力***出岔子,加上後來在某仙府受到詛咒,身材無法成長。」
聞言,恆壽伸手按住少年肩頭。
少年下意識施「靈雲化雨咒」,身體散化為雲雨之相。可下一刻,恆壽的手穩穩插入雲雨,又將雲雨凝為實質。
「你——」
看到肩膀「金化」,殷曉書滿臉震驚。
恆壽隨即解開「點石成金術」,神識觀察少年的狀態。
「一個永固形體的咒術。與其說是詛咒,倒不如說是某種保鮮、封存的術?仙府……古遺跡吧?」
「……」
少年深吸一口氣,體內湧起一股柔力將恆壽神識推開。
「別看了。少爺為我琢磨各種妙法,但都沒用。」
「你家少爺不行,不代表我家少爺不行。」
恆壽收回神識,笑道:「這個咒術很麻煩。而就算解開咒術,你的身體仍處於少年階段。因為靈力***的後遺症……靈力***好解決,少爺有法子醫治。至於這個咒術——」
衡華在金方學習十年,從恆宇真人手中學得道咒師傳承。但他本人精力到底不在這方面。
他願不願意為兒時的一點情分,為殷曉書花心思解咒,恆壽也沒把握。
「咒法宗師都無法幫我,我不認為元道少爺能成功。」
殷曉書早就對自己的身體不抱希望。這輩子,可能就要維系在十五歲的狀態了。
……
「賢弟,又該你了。」
殷彥青樂呵呵望著棋局。
星光變幻,殺機潛伏。小小一棋局卻演化天道珍瓏,有八卦九宮之妙,神鬼莫測之機。
衡華看了一眼殷彥青,低頭研究棋路。
殷彥青正大光明來訪,不免讓伏衡華多想。但他並沒有提及「逐古之事」,而是一如曾經少年時,拉著自己對弈手談。
衡華本以為他的棋藝如曾經那樣臭,自己可以輕松獲勝。可真下起來才發現,對方棋術早已入道。
用棋仙一脈對照,殷彥青已邁入元智境,參悟珍瓏之道。棋力不在白龍馬之下。
但他的本命珍瓏局既非當下流行的天地山河珍瓏,也不是伏衡華擅長的星宿局。
「地相太淵局。」
大地幽玄,殺機暗藏。
不演化河山,而是在平坦大地之下溝壑深淵,隱藏重重陷阱。
跟殷彥青下棋,伏衡華仿佛一個人行走在黑暗洞窟,不斷摸索前進,十分艱難頭疼。
嘯魚雖看不懂此中門道,卻明白伏衡華心神不寧,適時遞上一杯茶,讓伏衡華喘口氣。
潤了潤喉,衡華再度觀望棋局。
他運轉慧心,靈神超拔而出,俯瞰棋局。
地相珍瓏化作一片幽邃玄微的深淵,無數崎嶇拐彎的通道錯亂方向,擾亂衡華神識。
「神洛星象。」
衡華暗中祭起神洛天書,在心中模擬星宿局,以天星之力照映深淵。
星星點點的銀輝飄至一處處深淵,化作燈籠驅散黑暗。
終於,衡華在這無窮錯雜的深淵洞窟中,找到一條通道。
啪嗒——
衡華良久後,終於落下一子。
殷彥青見他瞧出地相局門道,不覺一笑:「多年不見,你的棋力還是這麽強。」
或者說,還是這份死不認輸的性子啊。
「多年不見,兄長的棋藝卻遠超預計。若前些年兄長展露鋒芒,可能四景樓會直接請兄長前去做客。」
段四景當初渡劫,若有殷彥青出手鎮壓棋之一道,哪需要自己瞎折騰?
「你是指段前輩渡劫的事?我聽說了,你當初幫他一個大忙——父親說,棋仙一道的創立,可能跟你有關。」
衡華神情詫異,指著自己,滿臉驚訝:「我?我的棋術這麽差,棋仙立道跟我有什麽關系?」
「不清楚。但父親和幾位長輩這麽說,應該沒錯。」
他們從古文明修複了一些佔卜法寶。推算天機的手段十分高明,甚至可以遙感未來,窺見某些奇怪的未來。
衡華心思飛轉,揣測這些人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和菩提的關系。
但就算暴露又如何?
也只是幫自己揚名罷了。
菩提樹王,也沒得罪人啊。
衡華心安理得,繼續催促殷彥青下棋。
但殷彥青卻不樂意繼續糾纏,直接說明來意。
「我和賢弟多年未見。這次來得倉促,隻準備一份薄禮。」
殷彥青招呼遠處書童,殷曉書立刻將一個紅木盒遞上。
恆壽跨步跟過來,幫衡華接過打開,裡面是幾本泛黃的古籍。
「知道你喜歡讀書,便特意將家裡
一些古籍拿來。這裡有五本書,俱是神州時所遺。」
衡華拿起最上面的那本。
一本神州時代的怪志奇談,裡面講述姑獲鳥、九尾狐、水鬼、睚眥、柳樹精等故事。
仔細檢查後,衡華沒從裡面讀出隱意。
想想也對,平白無故翻倒一本邪術書籍,可能性太小。以殷彥青的眼力,怎麽會遺漏?
再去看剩下四本,有一本是赤淵道派流傳出來的功法典籍,一本是三山術的應用,剩下兩本則是太玄宗傳下的煉氣法門。
衡華看罷,謝過殷彥青美意,隨後看向殷曉書。
他手指輕輕一點,造化生氣注入殷曉書體內。
嘭——
殷曉書體表湧現白光,衡華注入的造化之氣雖然促使殷曉書氣血加速,卻無法因此成長身體。
「永固之術?」
衡華看了一眼,立刻明白根底。
殷彥青道:「這個術很麻煩,但我已經有思路。賢弟不用操心,再過些年你就可以看到長大後的曉書哥。」
「那樣最好,」衡華點頭道,「這個咒我能解,但有五成概率會把曉書哥散功,化為凡人。若有其他法子,自然最好。」
能解?
殷彥青有些意外,但想到伏衡華這些年的名聲,又不在意了。
以他的天賦和創造力,或許的確有辦法。
「世兄此來,既然不是為曉書哥,難不成只是過來敘舊了?」
殷彥青點頭:「聽聞你來白瑲,特意過來看看。早些年就打算去蟠龍島,但長輩們不許,我也分不開身。」
他解釋道:「伯父當年故亡,父親和幾位長輩正在某處古遺跡,無法脫身。等出來後,得聞你一直隨伏前輩生活,未曾離開蟠龍島,便沒有過去打擾。」
殷曉書此時開口:「少爺還是念著兩家交情。當初得知元道少爺和韋家一個小子比鬥失敗,特意去東海走了一遭。給少爺教訓了一頓。」
他這一說,衡華三人神情不對。
「只是找東海劍派的人打了他一頓。」殷彥青擺擺手,不願多言此事。
他在東海劍派認識一個叫向征的人,當年打過招呼,讓他給韋家傻子一個入門教訓。
衡華十分尷尬的道謝。縱然殷彥青修行「天智法」和「地輿術」,也沒看破伏衡華留在韋家傻子身上的天魔手段。
畢竟他改良後的魔種,可以稱作「道胎」,完完全全是一種造化生氣凝結的助力。
有道「藥有三分毒」,過量的資助也能害人性命。
「世兄說,自己得到消息,知道我來白瑲。這消息是商盟給的?」
衡華眺望遠處的雷霆之眼:「這玩意是哪裡挖出來的?」
見伏衡華清楚這些事,殷彥青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伯父、伯母都是人精,他們生下來的孩子自然不是蠢物,應該能猜到很多事。
「是遺洲挖出來的,很古早的玩意。通過雷電儲能,來激活各類法寶。」殷彥青笑道,「關於我們的事,你果然知道不少。幾位長輩還說,別把你牽扯進來,讓你安心修行自己的天書。但以你的智慧,怎麽可能對這些事半點不了解?」
衡華淡然一笑。
旁邊恆壽心中腹議。
少爺才懶得管你們的事。
是昨夜得知凌顯君的來意,特意去跟計明豐打過招呼。那邊送來的消息裡,恰好有玉雷商行的情報。
玉雷商行,逐古一脈在白瑲行走的明面身份。殷彥青沒有正式加入,但近些年卻一直在玉雷商行坐鎮。
計明豐靠著手段挖出他的身份,情報明確寫出「
殷彥青」三個字。衡華看到這,還能不明白?
「關於這件事,我先來打個招呼。雷眼不是針對伏家,你們別擔心。商盟那邊不用太在意,總之不會讓你家吃虧。」
得知伏家的風網,逐古一脈也很意外。甚至懷疑是不是好友當年在伏家留下的方案。但查證後發現,和好友無關。
但畢竟是好友的家族,當年他們幾個死黨都去蟠龍島見過「伯父」,怎麽好意思跟伏丹維正面對上?
「這些年,我特意吩咐玉雷商行克制,盡可能不與伏家的風網衝突。當然,賢弟心裡應該明白。風網絕對不可能獨佔白瑲,甚至更進一步。」
「所以,你們是打算借機引三大水域引進你們的雷網,順帶坑他們一筆?報當年天玄道台之仇?」
「很無聊吧?」殷彥青笑了,「一群人加起來,都幾千歲了。非要揪著早年的那點恩怨,跟三大水域的世外仙門分個高下。無不無聊。」
殷彥青這樣的逐古新生代,可沒那份心思。只是架不住長輩們的威嚴,不得不出來奔走。
雖然二人多年未見,但殷彥青對衡華卻並不生分,大方談論自己這些年當「逐古人」的經歷。
當提及某次,自己跟幾位同伴困在某處仙府,生生餓了三年時。殷彥青還手舞足蹈,做出一副嘔吐的模樣。
「你是不知道啊。那地方靈氣稀缺,我們連辟谷術都不方便施展。餓急了,只能啃青苔吃。要不是我們命大,當年真要死裡頭。
「現在我看到青藻一樣的玩意,還是犯惡心。
「對了,還有一次是在一處火海裡面找仙府入口。那次簡直逼瘋人,我們十二個人不斷施展避火咒,輪流在裡面轉。足足找了一個月才摸到入口機關。」
衡華笑著聆聽,時不時講述自己的一些趣聞。
但比起殷彥青在仙府中的各種驚奇冒險,伏衡華多年盤桓書海,生活不免有些單調。只能挑揀自己僅有的幾次外出經歷說話。
殷彥青上午來拜訪,兩人直接聊到晚上,仍出一副意猶未盡之態。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
看了看西方日頭,殷彥青說道。
「世兄不留下用膳嗎?若是不忙,晚上可以繼續聊。我對你那些經歷很好奇。」
「可以拿去當「陳蕊」的素材?」
殷彥青道:「眼下到底不是當年了。兩個小屁孩鑽被窩裡面研究玉石金器。」
「你要願意,我回頭去拿家裡的幾件古董依舊可以給世兄鑒定。」
「我晚上還有約呢。」
殷彥青笑道:「玉雷商行這邊,我雖然沒有正式露面。但有些事卻離不開我。」
近些日子,他察覺有人在暗中窺探玉雷商行。
殷彥青擔心是三大水域的宗門察覺逐古人蹤跡,所以打算搶先下手。
「行了,我們這就走了。回頭有空,再來尋你。有時間,可以帶你去白瑲的一些仙府轉轉。這些小地方,對我而言太輕松不過。」
如風一樣來,如風一樣去。
殷彥青二人瀟灑離開。 uukanshu
嘯魚收拾茶具,衡華看向恆壽。
「如何?」
「殷家少爺性格如舊,倒是看不出變化。」
「母親說過,修道即修心。多年本性不移,正說明他的修為啊。」
衡華感歎道:「棋仙立道不久,他就直入元智,甚至觸及通幽境。縱然有六陽神脈的加持,也足可以看到「逐古人」在古遺跡得到的好處。」
察覺恆壽疑惑目光,衡華翻白眼道:「他家的家學是堪輿之術,對風水古董最有天賦。但智力上,又沒
有天通慧心這樣的加持。我觀察一天了,你還記得他說自己吃青苔嗎?
「那玩意哪裡是青苔,那是天智藻。古早時代的一種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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