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河十分謹慎地駐足觀察。
神識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過去,頗有些偷偷摸摸地觸碰了一下最外圍的一個毫不起眼的石碑。
結果卻隻感覺到了一團熾烈的“火”。
儒家的浩然正氣!
而且精純度極其恐怖,估計是什麽化神以上的存在才能搞的出來。
“浩氣衝霄……這好恐怖啊。”
如果他沒看錯,那石碑,竹筒,還有書卷應該都是代表著儒家神通的具現化,充斥著厚重的“文氣”。
在這樣的陰間裡面簡直就是一座火山,足夠灼燒和抗拒一切存在。
什麽陰氣和神魂在這座書山面前都不堪一擊,除非裡面的文氣徹底消失,不然下面的存在想要脫身,和做夢差不多。
至於它這裡面封印的神通……
通過神識,宋河仿佛能夠聽到一個中正清朗的聲音在不停地說:“擺爛擺爛擺爛擺爛擺爛擺爛……”
既違和又詭異。
真的像是精神攻擊一樣。
具現化的“擺爛”兩個字就這樣從文士的口中噴出,毫不客氣地砸在了那劍的身上,導致劍真的就被砸的垂頭喪氣,像是擺爛了一樣。
“……”
怎麽看著那麽怪?
“儒家版本的五指山麽,但是這個擺爛是什麽情況,蓮子師兄。”
對於不理解的事情,他果斷求助師兄。
此時的師兄已經站在了他的身邊。
層層蓮花一樣的靈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綻放,輕而易舉地隔絕了周遭的一切,包括那細碎的靈力和讀書聲。
蓮子師兄聽到了他的問題,奇怪地問道:“擺爛是何物?”
“就是我先前用過的神通,師兄你不覺得很像嘛?”
“……確實有些相似,他這神通裡面的本質應當是面對知見障的態度。
曾經那位成功踏出知見障的半聖文生,應當有過要放棄並且一了百了的念頭,只不過成功壓製下來。
但他並沒有將這種處於迷茫之中不堅定的念頭拋棄,反而是凝聚成了神通。
現如今他將放棄以及知見障結合在一起,配合上儒家的教化神通,就相當於勸慰生靈放棄抵抗,老老實實接受知見障的影響。
兩種神通本來就同出一源,這樣一來效力幾乎是成倍地增加,偏偏神劍本身的魂魄又極其強大,算是在為知見障供應力量。
當真是令人讚歎,絕妙的法子,文半聖難怪能得到上界的聖人親召。”
說到最後蓮子師兄的聲音裡面有很直接的佩服,雖然這倆法門同出一源,但是想要結合起來可沒有那麽容易。
但偏偏那位半聖文生做到了。
並且還成功地用這樣的力量結合壓製住了神劍的本體,讓它對於外界的反應降到最低,這樣幾乎是萬無一失。
神劍愈強,這種法術愈強;神劍一弱,自然也就逃不掉了。
神劍如果不消失,知見障也不會消失。
宋河聽明白了這術法的意思,咂舌道:“那可真是取之於劍用之於劍了,不過師兄,為啥文半聖的力量會鎮壓這柄神劍呢?”
這是他非常好奇的問題。
難道神劍的遺失就是塵寰書院一手策劃的嗎,這事兒要是被天傾劍宗知道了,那可真的要看樂子了。
下黑手誰都會,但你可別被人家給逮到了,要是被逮到,人家肯定會狠狠地報復回來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約定俗成了。
蓮子師兄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但天傾劍宗跟天機門以及塵寰書院本來就不對付。
他們之間的齷齪事可是多的是。
小鹿之所以不願意和塵寰書院的文隨熹有聯系,就是擔心會影響到咱們星恪一脈和天傾劍宗的關系。
或許是兩者聯合起來針對天傾劍宗也未嘗可知……嗯,咱們是得想法子把神劍給放出來。
這可是天大的人情!
還能看些有趣的樂子!”
他眼睛閃閃發亮,直接當場拔出了那有些滑稽的蓮藕刀,對著遠處的書山躍躍欲試,似乎下一刻就要莽上去了一樣。
“……您悠著點!”
這動作看的宋河眼皮子一陣亂跳,他連忙柔聲阻止:“師兄,您說既然這裡的擺爛和我的神通那麽相似,那我有沒有可能可以同化和控制它?”
“啊?”蓮子師兄愣住。
他當然也不傻,就是仗著自己底子好莽撞了一點,立刻就理解了宋河的意思。
“你想用調律向日葵對麽?”
宋河點頭:“對,我的神通可以通過調律向日葵擴散,如果我的意識可以壓的過這位半聖的意識,應該是可以接管控制權的。”
“前提是你能夠壓的過半聖的意識。”
“這種儒家半聖的意識可以極其堅定的,你真的確定麽?萬一你被它反過來影響,我也救不了你。”
“確定。”宋河點點頭:“如果我一整個世界的意識壓不垮這麽一個殘留的意識,那就不應該了。”
他的語氣很堅定。
當然,能讓他這樣冒險,不只是為了將神劍放出,得到上面的楊眉大仙的力量。
還有就是……他想解析教化以及這知見障的力量構成。如果能夠成功,以後他的擺爛神通就不缺力量來源了。
到時候他就養一些誕生靈性的靈植當做“擺爛靈力工廠”,狠狠地壓榨一下靈植們就是了。
“那你就去吧。”蓮子師兄也清楚有些時候就是要冒險。
難得宋河願意,也有把握,那就去就是了。
他……也有辦法。
“我會為你護法,放心去就是了。”蓮花師兄看了一眼宋河,老氣橫秋地拍了拍後者的肩膀。
“去做,不過這次之後可要謹慎一點。”
這話讓宋河眉頭一皺,頓時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師兄……”
他的話剛剛說出口,就看到蓮子師兄用手指在自己胸口劃過。
光輝頓時迸射而出。
隱約可見在他的胸口裡面轉動著一顆青色的蓮子,那蓮子表面本來有一朵奇異的蓮花紋路,就這樣被抹除掉。
然後,蓮子師兄的身影就消失了。
在流光之中消散,只剩下了一顆青色的蓮子綻放著溫潤的青色光暈,繞著宋河緩緩旋轉,為他的神魂添加了一層保護罩。
宋河:“……”
啊?
這,師兄你這是……
他看了一眼那顆蓮子,卻發現上面「萬變之青蓮」的描述裡面已經沒有了太乙渡劫蓮的「蓮子化身」了。
也就是說,此刻這顆蓮子就只是單純的一件散發著力量的寶貝,為他護道的寶貝。
宋河的心情頓時變得十分複雜。
胸口忽然有些發悶。
他深深地歎息一聲,隨後盤膝而坐,將一切複雜和感動的情緒全部壓製住,展開了星光淨土。
清徹明亮的淨土裡,調律向日葵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它們按照宋河的意識搖曳著花盤,將調和之力全部釋放了出來。
調律向日葵其實是沒有聲音的。
它沒有韻鈴蘭的輔助是發不出聲音的,但是這會兒它們的調和之力卻融合了宋河彌神樹裡面的一切聲音,包括了宋河的意識。
所以,就有了聲音。
那是非常低沉的聲音,厚重而又綿延不絕。
像是在大地之中的脈動。
星光淨土在聲音出現之後緩緩消失,任由向日葵們將這些力量朝著外面擴散,明明是無形的聲音卻融合了擺爛神通的有形之力。
須臾之間,像是展開了一條厚重的灰色被子,或者說是帷幕,自宋河的身邊漫延,朝著遠處的書山而去。
端坐在書山上面的文士依然在狂噴,似乎壓根就沒有發現,或者說不在意這股調和之力以及擺爛神通。
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沒錯。
它是半聖文寶施展的靈性,半聖那起碼也是煉虛的層次,這樣的存在舉手投足都能對一方世界造成難以言喻的傷害。
當然不會在意宋河這小小世界的力量。
可,它在這裡待了不知道多久,其實早就已經麻木了。
它日複一日地噴,知見障和擺爛也早就深入了它的靈性之中——它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其實也是擺爛。
如果它不擺爛,不被知見障侵蝕,又怎麽可能永遠循環這樣的工作呢?
那位半聖的力量不僅僅是算計到了神劍,還將自己的力量也算計了進去。
一切都像是精密的齒輪運轉,他估計也沒有想到世界上居然還能有人覺醒擺爛這種詭異的神通,還恰好來到了這裡。
所以。
灰色的被子就這樣侵入到了書山之內,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攔。
“唔!!!”
調和之力剛剛侵入,宋河就感覺到了一股劇烈的疼痛感——那是浩然正氣本能的反應,甚至沒有任何攻擊的意圖,卻依然讓他的神識和魂魄像是在火中灼燒。
他這調和之力也不算少了,但是在半聖文寶的力量裡面,還是像大海裡面的一滴墨水。
妄圖以一滴墨水浸染整個海洋。
說起來是有些癡心妄想,但是將不可能化作可能,就是宋河如今的目標所在了。
調和之力本身就是能夠同化周遭的力量的,只是本能地抗拒,還算勉強能夠忍受。
宋河非常有耐心地將自己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了調和之力裡面,極其緩慢地將力量擴散,逐漸將石碑、竹筒、書卷都染上了一抹灰色的光暈。
這注定是需要非常久的時間才能完成的。
但願折光棱晶和蜃樓惑靈花能夠長久地困住劍靈,現在確實已經容不得有任何的變數了。
他一邊控制著調和之力漫延,一邊尋找著易塵的身影——按理說神劍的劍靈把他送了下來,應該就是來到這裡才對啊?
是死了麽?
不會死的那麽快吧?
抱著這樣的疑慮,他持續侵染著書山。
他的心也變得古井無波,平靜至極。
天空之下和大地之上永遠充斥著厚重的迷霧,很快就連宋河都徹底地遮擋住了。
……
與此同時,在靈葉宗內部。
手裡拿著自家三爺爺留下的半聖文寶的文隨熹忽然感覺到了什麽,發出一聲輕咦。
“咦,居然有人能和爺爺的想法一致?”
她看著手裡那以狂草而寫成的“隨願筆談”,驚訝地發現它居然格外的喜悅和興奮。
甚至想要脫離文隨熹的掌控,飛出去一樣。
這種情況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
靈葉宗掌門淡淡地瞥視了她一眼,忽然問道:“你和窮觀道友的定位,似乎在同一個地方。”
他面前是應星堂元嬰合力打造出的一塊陣盤,裡面記錄了當初靈葉宗對整個青銅界的地圖。
在宋河啟動了建木之後,他這邊其實就已經捕捉到了,迅速將建木的位置定位到了青銅界的陰間。
非常巧合的是,窮觀真人和文隨熹的定位也在同一個區域——那是當初青銅界王的本命法寶隕落的區域。
那法寶是有魔祖羅睺的力量,擁有幾乎無窮無盡的生機之力,所以只能封印在和陽界對立的陰間。
宋河,甚至是蓮子師兄乃至於星恪真人都不知道一些內幕,可掌門卻非常的清楚。
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出現的事情,當初他們可是嚴格劃分了各個區域的,按理說塵寰書院的半聖封印應當是在陽間才對。
這突然跑到了陰間,還和天機門的定位幾乎一模一樣,顯然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掌門現在已經懷疑當初天機門和塵寰書院是不是做了些什麽事情了。
窮觀真人聽到他的話,依舊沉默不語。
只是心中實在是有些無可奈何。
看來這事兒是瞞不住了,她還是回去之後快點讓掌門把山門閉上個幾百年,以免那些劍修發瘋吧。
文隨熹雖然不知道這事兒,但是想起來當初來的時候,院判和山長那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也敏銳地想到了什麽。
“此事……”
她張了張嘴巴剛想說話。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手裡的半聖文寶卻像是瘋了一樣直接脫離了她的掌控,直接朝著剛剛打開了一條縫隙的門戶飛去。
“哈哈!小友,吾來也!!!”
那書卷還有一位中年文士大笑而去的瀟灑身影——那是文隨願的意識,他居然降臨到這裡了!
這一變故實在是太突然,就連掌門都沒有料到。
他想到文隨願那瘋瘋癲癲的性格,本來還算是安然的臉色瞬間從多雲變成陰沉。
掃視了一眼文隨熹。
語氣冷冷道:“文道友,希望文前輩不會做出些什麽事,我靈葉宗的前輩也不是不在下界。
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事……”
後面的話他沒有再說,只是裡面的威脅之意實在是太過明顯。
想也知道,要是靈葉宗的核心弟子出了什麽事……他們發瘋起來那可是比天傾劍宗還要恐怖。
一時之間文隨熹隻覺得心累。
這老祖宗,怎麽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