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春娘眉頭微皺,她進入秘林後,僅僅是出於自衛才殺死了一隻荒獸,怎麽說都談不上濫殺吧?
她解釋道,“你誤會了,我沒有濫殺荒獸。”
“呵,你們人族修士,最是陰險狡詐,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狡辯?”
雲翼荒獸眼中怒色更多,它拚命翻滾起來,試圖將背上的人甩下去,卻始終沒能如願。
許春娘眉頭皺得更緊,她覺得,對方應該是誤會了什麽。
她腦海中,隱隱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念頭。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多想,被她綁在背上的小橘子,忽然間醒了過來。
意識到處境後,小橘子並未慌張,而是衝雲翼荒獸道。
“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找的入侵者,確實不是我們。”
說著,小橘子現出了原型,舒展著翅膀飛至雲翼荒獸的面前。
“你也是荒獸!不,不對……”
雲翼荒獸眼中閃過驚異之色,“你體內流淌著一部分屬於荒獸的血脈,但你不是荒獸,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因為在遙遠的未來,如你這般血脈純正的荒獸,早已不複存在。”
小橘子看向雲翼荒獸,眼神很複雜,“甚至連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亦是虛妄。”
“不可能!”
雲翼荒獸斷然否認道,它看向小橘子的目光,重新變得警惕。
“我不知你為何選擇與狡猾的人族為伍,但你休想以言語誆騙於我!這片荒古林,自天地初開時,就存在於世間,它永遠也不會消亡。”
“滄海桑田、世事變遷,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小橘子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哀傷,卻又轉瞬即逝。
“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荒獸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你難道沒有發現,荒古林中的荒獸,只剩下寥寥幾隻,少得可憐嗎?”
“這是因為……因為那些該死的入侵者,屠戮了我族!”
雲翼荒獸眼中閃過冷芒,“入侵者,統統該死!”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自古以來便是如此,你口口聲聲說人族是入侵者,可人族弱小之際,也不過是荒獸的口食。”
小橘子搖搖頭,輕歎一聲。
“荒古林中荒獸稀少的原因,是因為這些荒獸早已死去。
它們不過是隨著荒古路的重啟,以某種特殊的形式短暫地活了過來,待荒古路消失後,這裡所有的一切,都將不複存在。”
雲翼荒獸的臉色陡然一變,“你撒謊!”
“我有沒有撒謊,其實你早已知曉了答案,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小橘子看向雲翼荒獸,臉上的憐憫之色漸漸消失。
“塵歸塵,土歸土,重啟荒古路,於你們而言,是一次很難得的機會,何必將力量浪費在我等身上呢?
我們不怕你,但我身上亦有一絲荒獸血脈,不忍見你等沉淪於虛妄之中,錯失真正的轉世之機。”
聽了小橘子的話,雲翼荒獸沉默了許久。
最終,它朝著下方長嘯了一聲。
山林間,響起了數道回應聲。
雲翼荒獸轉頭,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小橘子,化作了點點流光,連同下方的整片荒古林一起,消失在小橘子和許春娘的視線之中。
確認荒獸和荒古林全都消失後,小橘子適才轉頭看向許春娘,面露邀功之色。
“阿姐,我是不是很厲害?”
許春娘驚異非常,她雖然隱隱察覺到這些荒獸有些不對勁,但並沒有發現,它們早在無數萬年前,就已經死過一次了。
沒想到小橘子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
“真厲害,你是如何發現這一切的?”
小橘子低下頭,用摸鼻子的動作,掩去眼中的淚光。
“其實是阿娘告訴我的啦,阿娘在臨終前,將記憶傳承給了我,這些事情,我是從阿娘的記憶中得知的。”
“原來如此。”
許春娘恍然,數萬年前,孔雀仙母曾闖過一次荒古路,她知道一些有關荒古路的真相,再正常也不過了。
小橘子重新抬起頭時,神情已經恢復如常。
“像方才那種情況,如果不明內情,一味的斬殺荒獸,反而會被困在荒古林中。
阿娘正是被困荒古林數千年後,才意識到真正的破局之法。”
說到這裡,小橘子眼神露出一抹堅定之色。
“有阿娘給我的記憶做指引,我們一定能順利通過荒古路,抵達永恆之地。”
許春娘微微頷首,“孔雀仙母的經歷,確實能為我們提供不少幫助,但數萬年過去了,荒古路上或許又生出了新的變化,不可對傳承記憶太過依賴。”
小橘子若有所思,“阿姐說得是,我記下了。”
荒古林消失後,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一片荒蕪的沙漠。
沙粒如金,風暴肆虐,一座座神秘而古老的石碑,橫七豎八地倒在了沙丘之下,殘垣斷壁間,依稀透露出往昔文明的輝煌。
看著下方的荒漠,小橘子眼中露出些許感慨。
“一場又一場的戰鬥,讓橫亙數十萬裡的荒古林化作了廢墟,荒古林消失後,取而代之的,便是下方這片荒漠。”
許春娘眼中有了了然,所謂的重走荒古路,是通過對過往的追溯,尋找真正的永恆。
“走吧,我想我大概明白,應該怎樣通過這條荒古路了。”
這些年的經歷,讓許春娘有了一個根深蒂固的想法,實力決定一切,唯有強大的實力,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然而荒古路上的經歷,讓她意識到,戰鬥不是唯一的取勝途徑。
自古以來,修行者為了變得更強大,從來都是爭鬥不斷,然而紛爭之後,是滿目瘡痍。
正如那片荒獸寥寥的荒古林,又如眼下這片只剩下斷壁殘垣的荒漠。
實力並不僅僅局限於武力的強大,更在於智慧的累積、內心的堅韌以及對道的追求。
真正的力量,是能夠在保護自己的同時,與自然平和共處,以達到某種“恆定”的境界。
如七皇五帝那般,心存私欲固然不對,可許春娘捫心自問,當她身處高位時,她能夠做到完全的不偏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