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下所經歷的這一切,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妄?
葉傾凰數萬年的籌謀與算計固然利害,可她當真能將同為至人的離月、臨天、昊天和雲光四帝,算計至此嗎?
所謂至人,乃人之至也,就算離月等四帝少了至人之心,但他們能夠與天地交感,真的會被這麽輕易的解決掉嗎?
一念至此,許春娘隻覺得神魂前所未有的清醒,葉傾凰固然有其過人之處,但憑她一人之算計,也無法做到滴水不漏。
可要說這些都是虛妄的話,未免又太過真實了。
真真假假,虛實莫辨,這一切如同探手向鏡中取花,水中取月,卻真的從鏡中世界取出了一朵真實的花,從虛無的水底撈出了一輪明月。
卻在許春娘心中閃過這一念頭時,面目全非的白骨山,突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寸寸崩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而陌生的景象。
這裡不是別處,竟然是她先前服用玄木果的閉關之處!
許春娘心中震驚非常,莫非她這些天經歷的一切,當真只是虛妄?
可是,三帝被送入輪回前的憤怒與不甘,以及雲光臨死前的掙扎,還歷歷在目,不似作偽。
真真假假、似是而非,一切都被掩蓋在謎團之中,令人看不真切。
許春娘豁然起身,朝著葉傾凰所在之處,卻沒有看到對方的身影。
有意思的是,明明閉關之前,她宣稱會為自己護法的,怎麽這會兒,卻不見她人了。
去掉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那個,即使再匪夷所思,也是真相。
許春娘眼中漸漸有了明悟之色,便在此時,周圍的場景再一次變換,她又重新回到了面目全非的白骨山中。
所謂真實,亦是虛妄。
在這無常的世界裡,萬物皆循道法自然,真真假假,不過心念瞬轉。
山河大地,皆是道心之鏡照。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修行之人,不拘泥於形色之實,而求諸於心性之真,洞見五蘊皆空,方證真空妙有。
故,執著於眼前之一切實相,反倒是蔽目之葉,遮蔽了本自清明的道心。
唯有放下是非真假的分別,融身心於大道,方能窺見天地之奧秘,悟道於尋常,不離真我,不逐虛妄。
就在許春娘窺見道之真義之際,她的周身,真實與虛妄的界限變得模糊。
她的腳下,有黑白二色太極圖逐漸生出,其內有陰陽魚,正緩緩地凝聚而出。
陰陽魚誕生時,太極圖中光影交錯,似有世間萬物在其中不斷生成,而又不斷湮滅。
陰陽魚誕生後,便循著某種特有的規律,在太極圖中遊動了起來。
在陰陽魚的帶動下,很快,一整副太極圖也隨之轉動了起來。
在這幅旋動的太極圖中,陰陽魚仿佛成了整個宙宇的縮影,它們相互追逐、依存、轉化,每一次循環都蘊藏著生命誕生與消亡的奧秘。
隨著陰陽魚的遊動,太極圖中出現了新的變化。
太極分判,清者揚而上,遂為天;濁者沉而下,乃成地,於是乎天地開辟,乾坤定位。
輕清上浮者,風也,乘氣而生,悠遊乎四海;
陽烈炎上,則火現,離火熾盛,照耀八荒;
陰陽激蕩,雷鳴電閃,振聾發聵,是謂雷生;
至於水者,潤下以利萬物,江河行地,歸於海,是以水聚;
山嶽崛起,土石凝結,峻極於天,顯自然之雄渾;
地之卑濕者,蓄水而成淵,滋育生靈,化育不息,是為澤。
如此,風火雷山澤水,各得其位,共成世界,顯大道之妙化也。
而後日月星辰,次第而生,懸於蒼穹,照耀萬古;山川湖海,漸具規模,育萬物以繁榮,顯造化之神奇。
風起雲湧,雷震電閃,火燃水潤,萬物並作,生機盎然,此乃世界誕生之象也。
隨著太極圖的旋動,其內新生的世界忽明忽暗,有了白晝與黑夜的更迭。
緊接著,便是春花秋月,夏雷冬雪。
四季交替顯現,時間流逝,空間更迭。
然則萬物有始終,盛衰有時序。
隨著陰陽魚的不斷遊動,日月隱曜,星辰暗淡,風雨不調,四時錯亂。
山河易貌,滄海桑田,草木枯榮,生靈凋零。
直到某一刻,陰陽魚重新歸位,消散於太極圖中,正在旋動的太極圖,也重新歸於靜止。
及至此也,天地相合,陰陽複歸於混沌,萬物歸寧,不生不滅,不垢不淨,是為空無之境。
如此輪回往複,無始無終,這便是天地間最古老、最本處的道理——有生於無,無中生有,萬物在這一動一靜之間循環往複,生生不息。
許春娘看著腳下的太極圖,眼中倒映出黑白二色。
在這奇妙的景象之下,她仿佛成為了此方天地與太極圖中世界的橋梁,一念虛妄,一念真實。
天地對她的排斥之力,不知何時,早已消失不見。
而她的周身,漸漸匯聚起一股溫暖而祥和的力量,這力量既不張揚也不壓抑,恰到好處地平衡著一切,讓人心神寧靜,忘我無我。
當是時,許春娘隻覺,自己進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
心若太虛,無絲毫滯礙,萬籟俱寂之中,獨聞心靈之音,與天地共鳴。
舉目所及,山川草木,飛禽走獸,與心交感,無分彼我。
行於天地間,每一步履,皆與大地脈動相應,呼吸吐納,隨風雲變幻,自然而然。
靜坐幽谷,閉目凝神,能感日月輪轉,星辰移位。
雨落則心潤,風起則念動,寒暑易節,身外之變,皆化為內境之感,不覺苦樂,唯余淡然。
是時也,許春娘隻覺心中無欲無求,不爭不執,萬物皆備於她,而她複歸於萬物,如水入水,不分彼此。
原來,天人合一之境,竟然如此奇妙。
許春娘看向前方,有一條林溪小徑,正在緩緩出現。
她認識這條路,這是通往桃源村的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