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東西路,濟州,鄆城。
八百裡梁山泊,山排巨浪,水接遙天。
水泊西南靠近石碣村的窪地,被當地人稱作石碣湖,與梁山泊乃是相通一脈之水。湖風卷過,大片的蘆葦搖晃作響,如同千軍萬馬在奔騰。
秋風蕭瑟,一艘破舊的小舢板扎入石碣湖裡,消失在迷宮般的蘆葦蕩中。
破漁船兜兜轉轉,總算是停了下來。
陰冷潮濕的水汽籠罩四方,濕漉漉、黏糊糊,讓人好不難受。
曹家二郎估摸了一下水底的魚情,覺得不錯,便拿起粗麻編織的舊漁網,雙腳穩穩扎在船頭,蜂腰矯健地一扭,雙臂隨之一擺。
偌大的漁網便如同盛開的花兒般倒扣在湖面上,在配重的牽引下迅速下墜。
十來個呼吸後,曹二郎一邊感受著水底的動靜,一邊有節奏地開始收網。
撒網捕魚,這是個技術活兒,沒個三五年手藝,算不得老漁民。
而對於穿越者曹傑而言,他從新手到老漁民,隻用了一個月時間。
“喲,開張了,有大魚……”
感受到陣陣大力拉扯,曹傑墨染般的劍眉一挑,周身勻稱的小麥色肌肉瞬間鼓脹起來。
隨著漁網拉出,“嘩啦啦”一陣翻動,一條大花鰱白亮亮的身子在水面翻騰一陣,便被曹傑那有力的大手擒住,扔在了船艙裡。
大花鰱七八斤重,巴掌大的小魚也有十來條,漁獲算是不差。
但更不錯的是金手指給出的經驗值。
隨著魚兒的蹦躂,漁網拉扯晃動,落在曹傑眼中卻勾勒出兩行字來。
【完成一次打魚】
【“漁民”經驗值 2】
剛開始,即便空軍,系統也還給一點經驗值作為鼓勵,自等級達到LV2後,經驗值便和漁獲掛鉤了。
如今,一網沒個十來斤魚,等於白費氣力。
這一網打了一條大花鰱,算是暴擊,這才給了兩點經驗值。
系統摳摳搜搜的,著實讓人無奈。
‘馬上要升級了,加把力多打幾網……’
石碣湖水淺,養不了大魚,而梁山泊裡有大魚,曹傑卻不敢輕易涉足。
這個世界看似是水滸,其實不只是水滸。
水滸傳開篇,就說洪太尉誤走一百零八隻妖魔,這個世界經過曹傑細心觀察,真的有妖!有魔!有鬼!也有神!
梁山泊風浪大,他一介小小的白水郎,可沒阮氏三雄翻江倒海的能耐。
想起阮氏三雄,曹傑的心不由微微一緊。
那三位,可真是奢遮的人物。
人的名、樹的影,俗話說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立地太歲、短命二郎、活閻羅,煞氣逼人,這可真是一拳一腳打出來的。
阮家在石碣村一帶,可沒人敢欺負。
而自己呢,純粹就是個打魚郎。
思緒紛飛片刻,曹傑便搖著櫓便朝前蕩去,下一秒,水面如墨汁般暈開,緊接著便書成他想要看到的信息。
【命魂之相:漁民(下網捕撈、垂釣放籠,略懂略懂)】
【經驗:LV3(591/600)】
【天賦:水性LV3(能辨暗流、能潛深淵、弄潮戲浪)】
命魂是什麽?
曹傑也說不清楚,只知道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有本命之魂,關乎著天賦、潛力。
他自一個月前撞大運穿越,奪舍成石碣村的漁民曹傑,命魂就替換成了前世的樣子:
一個996打工人!
萬幸有系統輔助,他這個前世身命魂能借助“職業身份”不斷提升。當然,真算起來這就是他的本命天賦。
‘漁民提升水性天賦,不知道反賊給個什麽天賦?’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飄搖熒惑高……’
‘要是黃袍加身……人皇也未必不能姓曹!’
日漸偏西,就在曹傑賣力肝“漁民”最後三點經驗值時,從梁山泊方向隱隱約約傳來一道歌聲。
豎起耳朵,秋風卷著金黃的蘆葦發出金戈鐵馬的呼嘯,漸漸地,歌聲清晰起來。
“爺爺生在天地間!不怕朝廷不怕官!”
“水泊撒下羅天網!烏龜王八罩裡邊!”
“爺爺生在天地間!不求富貴不做官!”
“梁山泊裡過一世!好吃好喝賽神仙!”
一聲聲嘹亮的漁唱回蕩在天地之間,不多一會兒工夫,便見一個漢子撐著長篙,小舟箭一般朝著他駛來。
夕陽落在這個漢子身上,似乎染上了一層濃鬱的血色。
西天是紅的,湖水是紅的,人也是紅的,血浪翻騰,攝人心魄。
‘阮小七!’
曹傑咬了咬後槽牙,隻覺命魂一陣發顫。
憑借肉眼,他自然看不透阮小七的根底,但前世身能隱約感受到,他體內有一股子無比恐怖的氣息在湧動。
隨著靠近,那股子血光遮天蔽日壓迫而至。
正所謂“閻王要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僅憑一縷撲朔迷離的氣息,曹傑就感受到了“活閻羅”的恐怖……
“二郎!”
阮小七靠近後,熱情地招呼了一聲,咧嘴笑道:“昨晚俺老娘吃了你的藥,發了汗,一覺醒來病就好了……”
隨著阮小七開口,那股子恐怖氣息瞬間退卻,好似從未出現一般。
夕陽柔和地灑在阮小七身上,連笑容都格外憨厚起來。
“七哥……”曹傑應了一聲,說道:“大娘身體硬朗著呢,沒有咱的藥,不出三五天便也好了。”
再細看阮小七,只見他戴一頂遮日黑箬笠,身上穿個棋子布背心,腰系著一條生布裙。
至於容貌,疙疸臉橫生怪肉,玲瓏眼突出雙睛。腮邊長短淡黃須,身上交加烏黑點。渾如生鐵打成,疑是頑銅鑄就。
阮小七“哈哈”一笑,說道:“俺老娘年歲大了,可經不起三五天折騰,終歸是二郎你的藥靈驗。
咱今天運氣好,在梁山泊拿住了一條寶魚。你家今年要上寶稅吧!這條寶魚你先拿去應應急,要是真被趕到了湖上,那可要了命了。”
苛稅猛於虎!
永州因為異蛇而慘遭朝廷收刮,這梁山泊產寶魚,漁民活得自然也是艱辛。
朝廷規定,梁山泊一帶的漁民,每三年便要上供一條寶魚。
為此,老曹家今年便遭了難,老爹和大哥為了寶魚淹死在了梁山泊裡,不到半月,本就身體不好的老娘也緊隨著去了。
現在就剩他曹傑一人,自然更交不上寶魚。
上不了稅,那就只能去做疍民,在船上過活。
正如阮小七說的,那真是要了命。
疍民屬賤民,不允許上岸居住、置立家產、讀書識字……
淪落到這個地步,那就只有上山落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七哥,咱哪能要你的寶魚。”
能上稅的寶魚,哪裡是那麽好打的。
一個老漁民,一年也不一定能遇到一條。遇到了,網破船翻也大有可能。
而寶魚有個“寶”字,自然便是寶了。
最差也價值十來兩銀子呢!
若是賣去東京,幾百兩都有人搶。
“二郎,讓你拿著你便拿著。咱最近實力大漲,想打寶魚,去梁山泊走一遭便是,易如反掌。哈哈……”
說著,一條十來斤的金色大鯉魚被阮小七扔了過來。
慌忙接住,望著龍須晃動、賣力掙扎的大金鯉,曹傑深吸一口氣:“七哥,大恩不言謝,今日恩情,曹傑記住了。”
“二郎,這話見外了,得空來咱家喝酒……”
小舟一蕩,歌聲響起。
逍遙自在,好不快活。
…………
提著寶魚進了石碣村保正家,空手出來時,天已經擦黑。
雖然稅的問題解決了,但曹傑還是心事重重。
‘王倫快要上山了吧!’
‘連阮氏三雄都被逼得不能在水泊裡打魚,我這小胳膊小腿……’
‘漁民魂相再升一級,沒奇遇的話,就只能擱置了,接下來主攻赤腳醫生。’
‘要是能在江湖上混出個神醫名號,那就穩了。’
‘還有錢……錢啊!錢啊!’
‘這魔改世界,我拿什麽搞錢?’
沒錢,哪個好漢跟著混!
沒錢,怎麽創業!怎麽做大做強!
沒錢,拿天靈蓋去擋白山黑水出來的半獸人狼牙棒啊!
曹傑也還是有些野心的, 大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否則,這穿越不是白穿越了?
‘要不,夥同阮氏三雄劫了王倫?’
這心思一動,曹傑便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說自己和三阮沒有太深的交情,便是親兄弟,也沒這樣坑人的啊!
那王倫背後的靠山是柴進,柴大官人在江湖上聲名顯赫,不分青紅皂白殺了王倫,這江湖名望就黑了。
人在江湖,可以實力差些,但名望不能塌房。
而且,在荒山野嶺間創業,可不容易。
別看做的是無本的買賣,其實要花的錢海了去了。
佔山為王,總要養上百來個嘍囉吧,那麽每天人吃馬嚼就是一大筆銀子。要是再修修山寨水寨,地主也要破產啊!
王倫得柴大官人資助,自身也是個落第的秀才,家中資產頗豐,這才將梁山公司成功開辦了起來。
後來晁蓋上山做了第二代董事,有生辰綱十萬貫的投入,梁山方能風風火火。
這創業的艱辛還是交給王倫去做吧,到時候摘桃子,豈不舒服。
就在曹傑一邊展望著未來,一邊摸黑回到湖邊黃土牆茅草屋之際,黑暗中突然跳出兩道黑影。
嚇!
“可是石碣村曹傑曹郎中?”
壓著嗓子的凶戾聲音響起,人已經到了面前,一左一右將曹傑堵住。
“嗯……”曹傑咽了一口口水。
“是便好,請郎中出一趟診,事成後少不了你的銀子。”
說罷,鉗住曹傑便向黑暗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