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尊,留步,留步!”
鄆城縣衙後院,曹傑送了大禮,打通了關系,便起身告辭離開。
別看時文彬在汙濁的大宋官場上也算是股清流,可收起禮來,絲毫不見外。
大慫官場歷來如此,慣例耳!
“你這個小孟德,去了一趟滄州,就賺了大好的家業。武松的事,包在老夫身上了。不管是個副將,還是哪個兵寨的寨主,任由他來選。”
吃飽的時文彬,就差拍著胸膛打包票了。
一來,曹傑出手的賄賂打動了他;二來,他也確實欣賞武松,願助他一臂之力。
“若武二郎跨出了這一步,未來還要來感謝縣尊的提拔!”曹傑附身下拜,態度謙卑。
時文彬一團和氣,識人善用:“好說好說!”
錢是什麽?錢就是個屁,用錢能解決的事從來就不是事。
這日,從曹傑這裡得來的金銀珠寶,從時文彬手裡轉了一轉,又被武松押運著送往東京。
到了東京,這些金銀在某些人手裡再度轉一轉,指不定變做生辰綱又要落到曹傑手裡。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武松並五個兵丁壓著幾輛大車往西而去,官道路邊,曹傑、阮小七、曹正、時遷已經等候多時。
“武二郎。”
“讓哥哥久等了。”
兩支車隊並作一處,“咕嚕嚕”朝著東京駛去。
趕路總是枯燥且無趣的,阮小七趕著車,一路上用鄉野小調唱著他那近乎造反的歌詞,著實讓人捏一把汗。
曹傑沒得辦法,只能絞盡腦汁回憶前世的唱腔歌詞,教給他來唱。
別說,小七天生的好嗓子。
“彥章打馬上北坡,新墳累累舊墳多。”
金鐵般高亢慘烈的秦腔,自阮小七丹田部位發力,吐氣開聲,響徹在朗朗乾坤之下。
曹傑等人剛剛從北地回來,眼前依稀浮現起那個金戈鐵馬的歲月,踩著激烈的鼓點,舉著刀,視死忽如歸。
一句唱完,阮小七感覺不過癮,掏出酒葫蘆,一口老酒入喉,眼神便亮得像是在燒。
大風撕扯著林間的黃葉,猶如獵獵西風卷旌旗,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阮小七用歌佐酒,宛如金戈鐵馬,縱使嘶啞,也令眾人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隨著他的聲音微微顫動,仿佛被扯進兵荒馬亂之中。
“……新墳埋的漢光武,舊墳又埋漢蕭何。青龍背上埋韓信,五丈原前埋諸葛。”
阮小七跳下馬,大步朝前,神情凜冽而威嚴,宛如將軍百戰,陌路豪傑,縱使一步懸崖,也帶著宛如燃燒一樣的血和魂。
仿佛長戈血染一般的嘶啞的豪邁聲音回蕩:“人生一世莫空過,縱然一死怕什麽?!”
“好!”
武二郎大聲叫好,眾人齊齊道好。
“七哥,再來一個。”
“那咱再來一個好漢歌……”
枯燥的趕路時光,因為有了兄弟,這才格外精彩。
這日,眾人出了山東,來到了孟州道。
遠遠望去,那坡上立著好大一棵樹。
目測之下,七八丈高,四五個人都合抱不過來,樹乾上如蟒蛇般地纏滿著枯藤。
周圍一片林子,遮天蔽日。
“哥哥,前面有個酒店。”
時遷眼神犀利,透過密林依稀望到了一面酒旗。
“咱酒喝完了,正好打上三葫蘆。”
唱歌廢酒,阮小七搖了搖腰間的葫蘆,不由舔了舔嘴唇。
此地是何地方,曹傑心知肚明,但他並不多說。
孟州道大樹十字坡,做人肉饅頭的孫二娘。
這孫二娘綽號母夜叉,金聖歎腰斬本據佛藏改為“母藥叉”。
夜叉、藥叉、夜乞叉同義,均出自梵語,意譯為“能吃鬼”或“捷疾鬼”,含“勇健”或“凶暴醜惡”之意。
佛教說它是一種吃人的惡鬼,始見於隋唐,後因佛教廣為傳播,始為民間熟悉。
這一對惡魔,丈夫張青僅僅是挑著人肉饅頭外出售賣,而麻翻、宰殺過往客人,製作人肉食品的血腥工作則由孫二娘在家裡承擔。
而且孫二娘乾得得心應手,足見她的歹毒。
正所謂吃一蟄長一智,人的成長離不開各種際遇。
幾輛車來到十字坡前,曹傑一眼就看到酒店門前窗檻邊坐著一個婦人。
露出綠紗衫兒來,頭上黃烘烘的插著一頭釵環,鬢邊插著些野花……下面系一條鮮紅生絹裙,搽一臉胭脂鉛粉,敞開胸脯,露出桃紅紗主腰,上面一色金鈕。
再細看,隱約可見她眉橫殺氣,眼露凶光。
只是那隻白胖胖的腳兒,勾人心神,紅豔豔的腳趾裡勾著個板屐,搖來晃去,仿佛要蕩到人的心裡去。
見來了客人,婦人眼波流轉,把眾人一掃,迎上前來笑道:“啊喲,幾位大哥遠來辛苦,快請店裡歇歇腳——我這兒有好酒好肉,還有又白又大的饅頭呢!”
“打上幾葫蘆好酒,再來上好肉,好大饅頭。”阮小七將三個葫蘆扔在了桌子上。
曹傑定睛看去,果然是又白又大的好饅頭。
幾人分做兩張桌子,很快酒肉便端了上來,那饅頭確實又大又白。
阮小七並未起疑,他腹中正餓,拿起個饅頭就要吃。
曹傑伸手按住了阮小七的胳膊。
武松、時遷也同時道:“七哥且慢!”
兩個叫出聲,對視一言。
時遷笑了笑沒再開口。
武松道:“原來哥哥也看出了端倪,這點不是個正經店鋪。”
“黑店?”阮小七皺起眉頭,煞氣流露。
曹傑拿起一個大白饅頭撕開,仔細看了看,似笑非笑看向那婦人:“那東家,我問你一句,你這饅頭是人肉的,還是狗肉豬肉的?”
那白白胖胖的婦人面色一僵,隨之又笑嘻嘻道:“客官,你看你說得什麽話!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裡有人肉的饅頭、狗肉的滋味?我家這大饅頭呀,就是黃牛肉的。”
武松冷著臉,喝道:“你這婆娘,卻是不盡實,我武松出門前便打探清楚了,有道是:‘大樹十字坡,客人誰敢過?肥的包饅頭,瘦的去填河。’你欺我等沒見識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