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匪,有兵不行,有糧也不行,有兵還要有糧,這才能驅使那群丘八。
當兵吃糧,拿餉賣命。
天經地義!
清風寨有兵,但不多。
鄉下的土財主,有糧,其實願意拿出來的也不多。
各方合力擰成一股,才有剿匪的可能。
當然,上任知寨借剿匪的名義,收了幾十年的稅,徹底讓清風寨周邊的百姓破了家,從而導致三山徹底發展了起來。
人都拿了錢升官走了,罵他“狗官”也無用。
論養寇,大慫朝的官員才是真正的行家。
曹傑有心一番探查,果然找到了那個劉高。
這劉高倒也不算是本地鄉紳,他因中了秀才,又屢試不第,於是娶了清風山下王大善人家的閨女。
如今買官盛行,王大善人便捐了好大一筆錢糧,為女婿謀取清風山文知寨的官職。
也想和那上任知寨一樣,來發上一筆橫財。
誰承想,被武松捷足先登,官職、錢財兩空。
新知寨要剿匪,各地鄉紳再度齊聚清風寨。
對於剿匪,他們其實並不願意。
民間有句話說得好:匪過如梳,兵過如篦。
土匪掠奪時像用寬齒的梳子梳理一樣,不能將所有值錢物品都搜刮走,百姓還能留下一些東西。
官兵掠奪時則像使用細齒的篦子一樣,會盡可能地搜刮走所有值錢物品,給百姓留下很少的東西。
剿匪,不管成不成功,小地主都要破財。
有上次接風宴愉快地交流,一眾鄉紳客套一番,武松還是坐了主席,花榮左手落座,其他眾人也按秩序入座。
“各位高鄰,說句不中聽的話,我和花將軍可是個窮官啊,上司撥付的那點經費,牙縫也塞不滿,可我們還得與清風山的賊人相鬥,保護一方百姓平安。
軍營之中,早已是寅吃卯糧、捉襟見肘了,我和花將軍又是極愛面子之人,不忍心學其他一些軍營的做派,壓榨鄉親、欺凌良善,我們也隻好向各位高鄰伸手要飯吃了。”
先禮後兵,在座的都是地主,有一個算一個,誰沒逼死幾個破落戶。
全殺了可能會有無辜,但是十個殺九個,絕對有漏網之魚。
武松壓榨他們,也是心安理得。
花榮做了多年的武知寨,雖然不管糧草經費的事,但沒吃過豬肉,哪裡沒見過豬跑,配合武松道:
“清風山的匪,任何時候都要剿,不剿不行!你們也不想哪天在家裡坐著,老婆孩子熱炕頭,那清風山的三個吃人魔頭就下了山,將你們妻女擄上山去,奸淫擄掠後,還被剜了心肝做成醒酒湯吧!”
說起那清風山的三位大王,在場所有人都齊齊打了個哆嗦。
二龍山隻劫財,桃花山還挺講道理。
這清風山,那真就是魔窟了。
“知寨大人,剿匪我等自然願意!”
王大善人的祖墳就在清風山下,他家的田地自然也在那一片,如今那地方去不得,資產都縮水了好幾成。
若是剿匪,他是第一個願意的。
不過,人都是貪婪的,若是既剿了匪,又不用出錢糧,要是還能賺點,豈不妙哉。
眾人在大廳裡商議,那劉高朝著武松一陣暗示,去了後面書房。
“知寨大人,小人劉高,乃是王大官人的女婿。”
“你有何事?快點說來。”
劉高心中一陣抽搐,這官職本是他的啊!竟讓一個嘴上無毛的小子得了!
“王大官人願配合大人,拿出糧食八百石資助剿匪。”
“好!王員外心憂百姓,端的是鄉紳的表率。”
劉高苦笑一聲,解釋道:“大人,各地山賊為禍多年,地主家也沒有余糧了啊!大人若是剿匪捐糧,各個莊子頂多也就捐個幾十石。”
“嗯?”武松不是傻子,一聽就知道這劉高的意思了,皮笑肉不笑道:“王員外做了這個表率,領了好頭,若能捐到足夠的錢糧,我自然不會虧待了他。”
“有大人這句話,小人便知道怎麽做了。第一批三百石,明日便能送到,想來有王大官人做表率,其他鄉紳也必然慷慨解囊。大人也有錢糧去剿匪了。”
“好!剿匪成功,有你們翁婿的功勞。”
望著劉高的背影,武松冷笑了一聲,暗道:果然如同哥哥所料,這都是群吃人不吐骨頭的……
當劉高將認捐八百石的消息一公布,大廳裡一陣沸騰。
有人背叛了階層,沒得辦法,有認捐了三百石,有認捐了兩百石……
人家手裡有兵,剿不了那清風山,還找不到由頭剿了你個莊子。
這年頭,真特麽官逼民反啊!
‘回去加租子,把今天失去的補回來。’
一眾鄉紳苦著臉離開了清風寨,直到最後,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久久不願離開。
“老丈,怎不回去?”
老丈朝著武松一拜, 哽咽道:“知寨大人,小老兒乃是桃花村的劉氏家主。”
“原來是劉太公。”
“不敢稱作太公……唉!知寨大人要剿匪,小老兒自當鼎力相助。可……可……”
劉太公捶胸頓足,竟然雙膝跪了下來:“都說有個蔡相公在變法,搞什麽方田令。大戶的田越方越少,小戶的田越方越多。小戶活不下去,要麽投獻做佃戶,要麽逃去深山裡。
我劉家也被多多方田,隨便劃幾片山林,都說是我家的良田,要收好大的稅。
便是縣衙裡沒靠山的大戶,也得破家逃亡了。
我劉家也活不下去了啊!”
方田均稅,是王安石變法的核心內容,本意是好的,就是防止隱田逃稅,增加國家稅收。
蔡京上台之後,立即重啟方田,說白了就是清查田畝。地方官為了政績,指著荒山說是旱田,指著河灘說是水田,強行登記在老百姓名下。
於是乎,全國大亂,就連實力不夠的地主,都被逼得舍棄家業逃跑。
這桃花山下桃花村的劉氏,就是受此盤剝的小地主。
他這個小地主,家裡真的沒余糧了。
武松不是不近人情的狠人,他的狠只是針對那些貪官汙吏,壞透了心的賊人。
將劉太公扶起,武松柔聲道:“我不是那些貪官,你若真無糧,不捐也沒什麽。”
拉攏一批,打壓一批,團結可以團結的。
武松悟了!
劉太公熱淚滾滾,捂住武松的手,哽咽道:“大人……活青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