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一聲厲呵,周遭雨滴似乎都為之一停。
葉夢江被副壇主這聲怒吼驚回神,當下狠狠地瞪了一眼慕容淨顏,第一個轉身逃去。
周圍其他衛道司門客見狀也紛紛三兩步躍上屋簷,四散而逃。
慕容淨顏抬手,正了正鬥笠。
瞬間周圍五六十位奪天樓好手整齊劃一的朝這些衛道司門客追了去,方才劍拔弩張的碼頭頓時清淨下來。
副壇主從屋簷上一躍而下,擋在了劉奕身前。
老婦人沉默不語,自收到葉夢江的線報後,礙於六分天地陣被那妖人阻隔,一直無法將這消息傳給其他分壇和總司。
為活捉慕容淨顏這條大魚,他們也算是沉住了氣,一直等到今晚的機會。
蔣玉親自帶大隊人馬圍剿妖人作障眼法,以馭道鼎為誘餌差走奪天樓的人,最後用柳媚娘將慕容淨顏孤身引到無人處。
環環相扣,就是為了不引起奪天樓的警惕,也避免那棄劍山莊核心弟子的阻撓,卻未曾想過反倒中了套,將自身陷入了險境……
若是沒能得到蔣玉及時增援,恐怕這一支人馬包括自己,真得全軍覆沒。
“既然傾巢而出那便正好,待蔣壇主來了,你們這些逆賊一個也逃不掉。”
劉奕聞言冷笑一聲,就想說點什麽反擊這老婦人,卻被慕容淨顏抬手按下。
“劉舵主,你可曾聽過一句話。”
“請少主明示。”劉奕立刻躬身。
慕容淨顏拍了拍他的肩:“她張口就稱呼我們逆賊,那我們就做好逆賊該做的。”
“當反派,就要有反派的修養,絕不要死於話多,明白?”
劉奕頓時恍然大悟:
“這!少主所言極是!這老女人吵得很,交給屬下便是。”
“您先去。”
點了點頭,慕容淨顏身旁紅綾一動,承載著他的身體輕盈上了屋頂,朝著葉夢江的方向追了過去。
見狀副壇主一聲冷哼,抬手便朝著慕容淨顏抓去。
只見她身後隱隱閃過一道黃眼白貓的虛影,虎口白毛抖落,無數尖銳的風刃悄無聲息的從她手中斬出。
好在一道暗器旋空而至將風刃悉數抵滅,劉奕大步上前接回手帕,他的周身同樣飄飛出灰色鶴翎。
氣勢上顯然勝過了副壇主。
“你這老女人,凡獸之姿突破天封,怕不是年輕的時候也用了不少手段吧。”
“仗著那蔣玉狐假虎威,屢次追殺老夫,倒是忍你許久了。”
“今日就要了你的命!”
聽得身後法術的呼嘯聲,慕容淨顏沒有停下腳步,飛速的在屋脊上踩踏,尋找著葉夢江的足跡。
兩旁的街巷裡不時可以看見奪天樓正和衛道司扭殺在一處,或者說是一面倒的屠殺。
奪天樓在崖州的精銳此刻全在這裡,基本都是兩到三個奪天樓高手圍堵一位衛道司門客,慘叫聲此起彼伏。
“別殺我,自己人!”
“你的生辰!”
“是臘,臘月十八!”
“呃啊!!!!!!!”
有人想要靠著衣裝蒙混過關甚至反殺,可惜慕容淨顏給柳媚娘的暗號根本就是錯的,如今這暗號恰恰成了他們的催命符。
慕容淨顏面具冰冷,正如他此刻的心。
這世上絕無無緣無故的好,任何好意都是有出處的,可以是從屬的使命,可以是美色的誘惑,
可以是實力的威懾,最差也是行善時那份快感。 同理。
也沒有毫無理由的敵意。
從葉夢江第一次接觸,慕容淨顏便已察覺到不對,那種刻意的忽視,明明對朱寰安敢怒不敢言,卻對自己若有若無的展現出敵意。
若說這只是一時容貌之爭倒也理解,可衛道司分壇主蔣玉的話,更是帶著一些本不該有的試探。
身為奪天樓少主,慕容淨顏的警惕心其實從未斷過。
葉夢江這般看不慣自己卻能沉住氣,必然事出有因。
若一切往最壞的方向想,自己身份暴露,能知道自己底細的人,不是未來得及離別的秦天柱,更不是未曾逢面和衛道司作對的劉奕,只有…
當再次見到擅自跟來的柳媚娘時,慕容淨顏徹底心寒了。
在生死相隨的柳媚娘和劉奕中間,他最終選擇相信劉奕。
事實也證明賭對了。
“絕不能讓這姓葉的逃了。”
——————
砰!
葉夢江猛地咳出一口血,手撐著偃刀背靠牆壁才不至於倒下,目眥欲裂的看著不遠處搖晃著流星錘的傻大個。
除了這大個,在雨幕中還有好幾道身影半蹲半跪,有兩米高的竹竿人,笑呵呵的小農,身材火辣的卷發女子。
以及地上躺著的兩具屍體和四五個死透的衛道司刀客。
呸出一口血,葉夢江咬牙道:
“八仙?”
“伱們也要反了不成!”
可惡,明明就差兩條街就能跑到城中央,那裡一定有自己人在放哨,沒想到竟然這裡還設了埋伏。
葉夢江見這幾人又圍了過來,立馬喊道:
“夏洛呢,他瘋了不成?”
“跟我們衛道司作對的是什麽下場,你們這些野修是嫌活長了!?”
迎接她的只有帶刺的流星錘,隨著大傻動手,老農和瘦竹竿一上一下也圍殺過來。
葉夢江眼看雙拳難敵四手,一心想逃的她一刀劈歪流星錘,立刻棄刀朝著主道跑去,卻沒注意到鬼魅襲來的卷發女。
遭匕首狠狠捅進肋骨,葉夢江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一腳瞪開卷發女,葉夢江踉蹌的橫移兩步,面色發白。
大傻緩緩扯回流星錘,在地上摩擦出火星,看著葉夢江畏懼的目光竹竿咧嘴笑了笑:“你問洛哥?”
“他正忙著阻擋你們分壇主逃跑呢,沒空來。”
卷發女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眼神冷酷:
“不愧是道衛,逼到這地步竟然還能殺了我們兩個人。”
“可惜,你今天死定了。”
甩掉匕首上的鮮血,她仰頭道:
“人給你留下了!”
隨著聲音落下,紅色的長綾也從屋簷上落下,黑笠之下白面陰森,緩緩落地的身影在這雨夜顯得非常鬼魅。
紅綾順便將那偃刀給拖遠了些。
見到慕容淨顏,葉夢江的臉色愈發難看了幾分,她捂著自己滲血不止的傷口勉強起身,咬牙道:
“城內還有蔣壇主,以及十來個道衛和內外六七十名刀客,你們高興的未免太早。”
慕容淨顏聞言點頭:“果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多謝告知衛道司剩下的人馬。”
說完慕容淨顏瞥了眼不遠處那兩位八仙的屍體:
“將她綁住吧。”
大傻和竹竿立馬上前一左一右將葉夢江給按到地上,任憑葉夢江如何反抗都沒有用。
地鎖八重的她比之謝丕強了不止一籌,甚至身為道衛能和周行那般使用道法,可終歸只是血肉之軀,受的傷實實在在,動用法術後更是難堪負荷。
“我是道衛!”
“敢動我,衛道司總司一定會循過來殺了你!”
“要是現在放我走,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放你們離開!”
慕容淨顏蹲到了葉夢江的跟前,慘白的面具如同意味深長的邪笑,可是眼窩深處卻是異常平靜。
“放你走?”
“可以。”
葉夢江愣了一下,但慕容淨顏接下來的話則讓她的臉色又暗了下來。
“把和柳媚娘這樣的探子全部告訴我,我一定讓你走。”
“呵,你這是…啊!!!!!!!!!!!”
還未說完,葉夢江就感覺一陣鑽心的疼痛,低頭看去只見紅綾蜿蜒成尖,狠狠地捅進了方才的傷口裡。
“本少主耐心不多,你也知道我們奪天樓都是不怕死的,嗯?”
“呃呃呃呃呃啊!!!!!!”
葉夢江隻感覺額頭上都是細密的冷汗,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後怕和悔意。
本以為這所謂少主只是虛有其表,怎能想到竟然是個比自己還要瘋的蛇蠍美人。
“說,我說!”
再也忍不了鑽心的痛,葉夢江趕緊停止嘴硬,張口喊出了一個名字。
“不對。”
慕容淨顏手指輕饒,紅綾依然折磨著葉夢江。
“不對。”
“錯了。”
“再想想。””
“…”
眼看葉夢江已經開始翻起了白眼,嘴巴裡再也吐不出一個名字了,慕容淨顏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默默記下這幾個名字,慕容淨顏緩緩起身,心中默念。
“如此一來只要滅掉這宣城的衛道司,崖州知曉我加入棄劍山莊的衛道司諜子便應該都沒了。”
“一著不慎便惹來這麽大麻煩,看來往後對內也不能再輕易以真容示人。”
看到慕容淨顏起身,葉夢江吐出嘴裡的血,虛弱的開口:
“我已經...全都告訴...你了。”
“你要…殺他們…便殺,不攔…你”
“放我...走!”
慕容淨顏朝地上瞥了一眼:“答應放你走,我自當說到做到。”
蕭瑟轉身,雨中余聲卻讓葉夢江瞳孔微縮。
“但是他們讓不讓你走,我說了可不算。”
看著慕容淨顏的背影和其余幾人殺氣盎然的眼神,葉夢江眼一狠奮力朝偃刀衝去,卻被一隻五十碼大腳狠狠的踩在了手背上。
聽到身後不斷的慘叫聲,慕容淨顏並未停步,反是將鬥笠摘下,輕輕揚在狂風暴雨之中。
滿頭烏發隨意披肩,慕容淨顏抬眼望著那漂泊的鬥笠,恍惚間似乎已看到自己的未來。
一聲輕歎。
這天到底設宴為何?
竟使暴雨謀反,替我作弦。
怪哉
莫非是真想替我拉上一拉,這反攻世界的箭...
————
薑家府邸外。
蔣玉回頭看去,此刻已經有約莫一百多號城中散修聚集到了薑府門前。
除了一些門客留在衛道司和截殺慕容淨顏的人馬外,其余所有的道衛和門客都在這裡了。
“諸位。”
他聲音郎朗:
“今日提前破陣,是我衛道司請了高人。”
“諸位豪俠此番能來,便是這崖州英雄。”
話音落下,其余修士雖然沒有大吼出來,但神情也都是止不住的興奮。
誰在乎什麽狗屁英雄。
那可是聖血啊。
但凡是能分到一滴,就算不能即刻境界猛增,至少也能讓自身祖血愈發純淨,未來成就不可限量!
朱寰安也默默起身,他的紅衣獵獵,滿頭橘發亦如浪濤湧動。
轉過身,蔣玉示意九位道衛組成的陣型向前開路。
這些道衛手上拿著奇怪的法寶,看起來像是有八條觸手的香爐。
蔣玉則是猛地抽出背後的一雙短刀,大喊道:
“趁那妖人重傷,諸位!今日便隨本座…”
“斬妖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