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照進來,正在爭論的幾人,都無不肅然,齊齊拱手見禮。
“見過君上。”
蘇照點了點頭,神色溫和道:“諸卿免禮,孤踱至外間,就聽蘆蓬中爭論,可是出現了什麽難處?”
范延序拱手道:“是這樣的,君上,陽平縣下遊有一緩灘,在先君侯之時,前任司空試圖造一橋,以連郡城和青浦,縮短漕運,故而為了加固橋梁,沉入六頭銅牛,用以鎮定橋墩,但後來洪河橋毀,橋墩雖被清理,兩頭銅牛被啟出,但還有四頭銅牛,一直沉入河泥深處,一直至今,但最近也不知何故,許是洪河水量加大,那四頭銅牛被衝浮起來,雖被夾雜兩條河道交叉河浦上,但也難保不會再次衝浮而起,如果撞擊江堤,後果不堪設想。”
范延序三言兩語將事情關要說完,說著,走到近前,指著水域之圖,示意給蘇照。
毋庸置疑,銅牛被衝浮而起,撞擊在江堤之上,以其猝然爆發之力,對於河堤的確是一場災難。
蘇照默然片刻,道:“既是銅牛,啟出來就是,何以和豐樂長史爭辯?”
說來他還有些奇怪,范延序身為六卿,又是工程營造方面的泰鬥,不可能連一小小的豐樂郡長史都鎮不住才是。
范延序歎了一口氣,道:“倒也沒有爭論,老臣想讓軍民將這銅牛鎮壓,但畢長史的考慮,也不無道理,四頭銅牛每一頭重達數萬鈞,要調用舟船、纖夫不知多少,又有湍急河流之助,恐怕會貽誤部分工程進度。”
畢長史惶恐說道:“以卑職之愚見,不若將其以鐵索暫且固定在兩江道之上,先濟一時,再圖後計。”
蘇照思索了半晌,道:“孤先去看看。”
如是數萬鈞,以金丹真人之神通偉力,用九牛二虎之力,並不難辦。
當然,元罡境界就力有未逮。
這就是金丹為何被視為第一道仙凡壁壘的原因。
見蘇照目光淡然,不以為意,除卻范延序面上現出若有所思之外,其他郡吏都摸不著頭腦。
“對了,現在豐樂郡中幾家的僮仆進駐於此,營堤造堰進度可有加快?”蘇照問道。
范延序拱手道:“回君上,這二百多裡河堤,當可按期完工。”
蘇照點頭道:“若如是,孤可無憂也。”
隨著對周蔣二家的清理,原本遣派僮仆還有些磨磨蹭蹭的豐樂郡大小世家,加快了抽調人手的進度,現在各處河堤都有人修築。
見再無他事,蘇照道:“前去看看那四頭銅牛,畢長史,前面帶路。”
那郡吏畢長史點了點頭,說道:“君上隨卑職來。”
一行眾人就沿著河堤向下遊而去,行了約莫有半個時辰,果見洪河一分為二,形成兩條岔道,以蘇照神識查看,大約五裡之後,當再次交匯一起。
范延序道:“一個月後,恐怕這河浦也要被淹沒,這銅牛四處衝撞,河堤就險了。”
蘇照點了點頭,表示明了,分明看到四頭銅牛都擱淺在河浦之上。
“爾等在這裡,孤前去看看。”蘇照說著。
這話說的不僅是隨行的豐樂郡吏一愣,就是范延序也是面色微怔。
蘇照也不多言,跳下河堤,踏水而行,不避風雨。
此刻兩岸正在舉起釺鍬,埋頭苦乾,砌石築堤的匠人,都是面帶震驚地抬起頭,鬥笠下的面孔之上,滿是不可置信。
“那是君上!”
就有推車擔石的郡兵將校齊聲鼓噪,頓時洪河之堤人聲嘈雜,議論紛紛。
“君上天人之表,恍若神人在臨!”也不知哪個馬屁精,高聲喊了一句,兩岸軍民都是齊聲歡呼。
縱然雨幕深深,目不能遠,可這一幕還是給數十萬軍民留下了強烈衝擊。
如有此神人在世的英主,又何愁打不贏這場天變之災?
蘇照遠遠聽著這歡呼一幕,面色略有異樣,尤其是感受著升龍鼎為之呼應的顫鳴聲,似乎那氣運洪流的速度都在加快,心頭閃過一抹明悟。
“國富民強是本,可這民心士氣也是強國基石,哪怕是北洋時期,在一戰中不戰而勝的段記政府,搭車贏了一戰,都極大提升了民心士氣……所以這人前顯聖的事情,以後還要多乾一些?”蘇照目光幽遠,思索著,忽然自嘲一笑,“如果僅僅是子民們,舉起你們的雙手,給予朕力量這種嘴炮,沒有物質基礎打底,如此仙朝也是無根浮萍,我以後還是酌情而處吧。”
隨著思索,蘇照也漸漸接近了那四頭銅牛,放出神識,居高臨下打量著銅牛。
銅牛身軀巨大,澆鑄的栩栩如生,只是因長期浸泡於水,牛身就有綠鏽斑斑。
“銅原是國家財貨,卻被前任司空如此糜用,真是愚不可及!”蘇照望著幾頭銅牛,心頭實是痛惜。
這方世界,凡俗世界還是以金銀混合本位,銅錢流通於世,而且銅本就是戰略資源。
“如非豐樂、武陟等郡都有富饒銅礦,恐怕前任司空也不會胡來。”
蘇照自我安慰了一下,打量著銅牛,思慮著怎麽將這銅牛挪走。
只是過了片刻,目光微凝,喃喃“這銅牛……似乎有異。”
他隱隱察覺出了一股水行本源的精粹氣息。
這氣息至高至上,淵深似海。
蘇照前世原就是太淵門門人,研修水行道法,自然對這水行本源氣息不陌生。
“而且這銅牛還隱藏著一股微弱靈智,恐怕銅牛似有成精之相。”蘇照眸光深深,心頭微震。
隨著靈氣潮汐的到來,一些異類開始成道,在蘇照這裡,當然不是什麽新鮮事,只是銅牛成精的話,還是很大難度,畢竟這種毫無靈性的死物,想要衍化成精怪,非大機緣不可。
但凡生靈得道,人是萬物靈長,這就不必多說。
往往就是動物優於植物,都聽說貓狗成精,卻沒有聽過土豆、番茄成精,就是此理。
還有就是智慧越高,則越容易啟靈精怪,等到了死物一類,想要幻化精怪,不僅是機緣,還需承受著人的心神寄托。
“咦?”
蘇照眸光微動,這次是真的有些驚異了。
蓋因,他感知到了升龍鼎的一絲異動,一道信息洪流在心中流淌而過。
蘇照神識探入其中,細細檢視,赫然發現銅牛眉心上,一道晶水滴狀的印記,若隱若現,熠熠生輝。
“想來就是此物,才啟蒙了銅牛的微弱靈智。”蘇照心頭愈發篤定,思忖道:“據升龍鼎所述,此物原為上古水神權柄職掌之先天符籙,而今不知為何,依寄於銅牛體內,雖然只有一半符籙,而且還分成了大小不一的四份兒,但也是上古之物,如果我能煉化這水神符籙,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操控河脈水澤之力,這……機緣,天授予我啊!”
這種機緣,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不是天眷,又是什麽?
饒是蘇照心性沉靜,向來喜怒不形於色,此刻心頭大喜之下,也不由眉梢微動。
為何,前世他在太淵門修得就是玄水之道,對於水之一脈道法的功用、特性,可謂熟稔於心,如果他掌握這水神符籙,只要稍稍煉化一番,掌控一部分水神權柄,或許這洪河之堤都不用費力修了。
疏水導脈,伏波鎮江,這能節省多少人力、物力?
故而此物出現在眼前,蘇照甚至隱隱感到了一些不真實。
蘇照再不耽擱,探手就去剝離、收集。
而在,蒼茫天地,雨幕深深的河面之上,一柄桃紅羅傘撐起一方小小天地,成串雨珠落下,三人駐空而立,目光遠眺。
正是金陽道人,陳姬、范泰一行。
洞虛大能破空穿梭,不說朝遊北海暮蒼梧,但也差不多。
從昊陽宗而出,花了一些時間在豐樂郡打聽,然後蘇照的行蹤本就不難尋,故而追蹤至河堤之上。
至於范泰的到來,陳姬本來是要求他好生休養,但他卻執意趕來,要彌補自己先前闖下的大禍。
陳姬一時心軟,也隻得由著自家這個兒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