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朗照,燈火闌珊。
少年君侯一身素袍便裝,氣度英武,意態閑適,舉步行至餛燉攤之前,環視四顧,見皆無空座,溫煦笑道:“這位兄台,這裡沒人吧?”
紀雨桐抬起清澈、晶瑩的眸子,檢視少年半晌,許是逆著光,冷峻、削立的臉頰,就被橘黃色燈火柔和了幾分,往日沉肅稍去。
“這位兄台請。”紀雨桐怔了下,目光微垂,清聲說著。
蘇照道謝一聲,就是落座,轉頭對著忙碌不停的婆媳二人喚了一碗餛燉,而後抬頭看向一旁恭謹侍立的彭紀,笑道:“你不來一碗?”
“公子,我不餓。”彭紀推辭說著,朗聲道:“我就在那邊等著公子。”
說著,折身向著路口的樹下而去。
紀雨桐端起大碗茶,輕輕啜飲了一小口,默默聽著主仆二人對話,燦然明眸之中現出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蘇照搖了搖頭,倒也沒有堅持,其實他一時興致起來,主要還是想問問剛剛考完的士子,對於試卷以及科考的看法,借此了解這些士子的真實想法,從而為以後的科考定製作調整。
既存此念,蘇照開口問道:“這位仁兄,也是方才下場的士子?”
紀雨桐點了點頭,道:“方從貢院而出,怎麽,兄台沒有下場科考?”
這時,倒也好生打量起對面的少年,見其一副王孫公子打扮,腰懸寶劍,更有武士扈從左右,心頭更是起了幾分猜測。
“莫非是哪位蘇國公卿的公子?”
蘇照點了點頭,道:“在下倒沒有下場,家父為蘇國宗親,冀望我從軍,報效國家,而今就在講武堂就讀。”
“怪不得。”紀雨桐應了一聲,心頭閃過一抹恍然,暗道,原來是有蘇一氏子弟。
蘇國宗親可從軍效力謀取功名,那不走科舉入仕之途,倒也說得過去。
紀雨桐不疑有他,少女原就心思爛漫,出言打趣道:“不想還是蘇侯的親族子弟,失敬失敬,蘇兄,在下紀同,魯國人。”
蘇照笑了笑,道:“紀兄說笑了,有蘇一氏子弟也是蘇國平常百姓罷了,功名利祿一樣要靠自己雙手打拚,倒是兄台,才學博達,下場科考,如能榜上有名,有朝一日位列公卿都不是奢望,那才是前途無量呢。”
紀雨桐笑了笑,道:“哪有那麽容易,別說,這試卷出的還真是不同一般,恐怕難倒了不少人。”
“誰說不是呢,兄台,也不知道誰出的,竟然讓我等斷案子!我等又不是刀筆小吏!”鄰桌一個用飯的食客,同樣也是前來應考的士子,抱怨說道。
此言一出,就是引起了周圍數名士子的附和之聲,顯然對蘇照出的一些“應用題”頗感頭疼。
有不少讀書人,一生所學,都是微言大義的聖賢道理文章,至於明晰律法,精通易數者,畢竟是少之又少。
聽著周方一些士子的議論,蘇照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問道:“聽他們說策論共有兩道,擇一而作,紀兄選了哪一道?”
紀雨桐道:“當然是第二道了。”
蘇照聞言,神色頓了頓,正色道:“第二道,如答得空泛,言之無物,恐難以出彩。”
紀雨桐輕輕一笑道:“那就不空空而談就是了,總之我自覺尚可。”
蘇照聞言,眸光閃爍一抹頗為有趣的笑意,思忖道,“倒是自信。”
蓋因,周圍正在就食著餛燉一眾士子,聽著二人的對話,就有人冷哼一聲,低聲道:“大言不慚。”
紀雨桐也不理那一群士子,看向蘇照,微微笑道:“我自覺文章錦繡,高屋建瓴,就看那蘇侯識貨不識貨了。”
蘇照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麽。
就在這時,荊釵布裙的婦人,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餛燉走來,笑意盈盈地看向紀雨桐,道:“公子,你的餛燉。”
紀雨桐微微一笑,道了一聲謝,而後抬眸看向蘇照,問道:“兄台要不先食?”
蘇照笑著擺了擺手,“哦,先來後到,我再等等就是。”
“那我就不客氣了。”紀雨桐原就是客氣,說著,拿起筷子,夾起餛燉片,小口食用起來。
雖是以秘寶遮掩了容貌,連喉結、耳孔都不見,縱然蘇照都看不出端倪,可紀雨桐拿起筷子小口食著餛燉,動作不疾不徐中帶著幾分優雅秀氣,給人以賞心悅目之感。
蘇照打量了紀雨桐片刻,那心頭一絲沒來由的狐疑,盤桓了片刻,就被他徹底否定。
只能歸結於,眼前此人恐怕在魯國,受過貴族子弟的的教育,否則,不可能在言談舉止表現出這樣的雅致。
“蘇公子,額,你盯著我做什麽?”紀雨桐被眼前的少年注視著,心頭也有一抹異樣閃過,笑了笑道:“蘇公子如是餓了,不妨……”
說著,將手中的餛燉碗,向蘇照方向推了推。
這自然只是作勢,促狹一下蘇照罷了。
蘇照自失一笑,當然沒有接,道:“只是好奇紀兄的身份,應是名門望族,公卿大夫之後吧?”
紀雨桐搖了搖頭,輕笑道:“這蘇公子,可就猜錯了。”
“這位公子,你的餛燉。”
就在蘇照面色靜默,眸現思索之時,老板娘也端著一碗香氣飄逸的蝦米餛燉,款步而來。
蘇照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謝,也是就餐起來。
一時之間,二人就是低頭食著餛燉,相對無言。
而就在紀雨桐將最後一塊兒餛燉填入腹中,又將餛燉湯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角,白淨光潔的臉蛋兒上,這才現出一副心滿意足之態,正要說幾句感慨的話來。
突然——
“哎,這位公子,你做什麽?”那荊釵布裙的婦女,忽然怒瞪著一個青年藍衫士子,起的渾身顫抖道:“你……無禮。”
“小娘子,莫要生氣嘛,和你開個玩笑。”那青年藍衫士子,面容富態,聲音粗憨,帶著幾分調笑。
引起同桌幾人的哄然大笑。
“吳兄,手感如何?”
“哈哈,又軟,又翹。”藍衫士子低聲嘿然道。
本欲息事寧人,轉身去忙碌的荊釵少婦,聞言,如何還受得了,轉身道:“下流!”
那藍衫士子臉色微變,道:“小娘子,你說誰呢?”
荊釵布裙的少婦,氣得嘴唇顫抖,想要說些罵人的話,但終究是性情靦腆,難以啟齒。
蘇照停下碗筷,皺了皺眉,看著那一桌幾人。
紀雨桐則是冷哼一聲,拿起蘇照手邊的碗,手腕一轉,就見滴溜溜飛起,化作一道流光,就朝那藍衫士子頭上砸落。
哢嚓一聲,湯碗之中的湯湯水水,一下子抖落在那藍衫士子頭上,沿著頭髮,往衣領裡流淌。
“誰砸本公子!”
那藍衫士子氣的哇哇大叫,好在湯水並不太燙,可縱是這樣,黏糊糊的湯水淋在頭上、脖子裡,既是難堪,又是狼狽。
蘇照看著這一幕,眨了眨眼睛,一時默然。
“是這桌飛過來的。”藍衫士子的同伴,說著,就是指向蘇照所在的一桌。
此刻蘇照面前隻余筷子,瓷碗早已不見,這正好落在那藍衫士子的眼中。
“好啊,暗器傷人!”
那藍衫士子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攥緊了拳頭,就朝蘇照面門打來。
蘇照此刻也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這時自然也不會解釋什麽。
拿起竹筷,刷刷一下,向著那藍衫士子手腕打去。
“哎呦……”
那藍衫士子痛哼一聲,忽然膝蓋一痛,撲通一下癱坐在地。
“你竟敢傷人,快,叫官差。”藍衫士子的同伴,見此,臉色大變,喊叫道。
此刻,紀雨桐也是詫異地看著蘇照,倒不是驚訝其身手。
畢竟,蘇照隨身攜帶兵器,又據其自承,乃將門之後。
她所驚訝的是,其人方才出手之間,手臂之上帶起的罡風流動,以及武道真元的氣息。
這少年竟是一位先天武者!
二十分鍾內替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