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國·溫邑
秋雨朦朧,籠罩大地,一股涼意席卷了整個蘇國。
已是丹桂飄香的金秋九月,蘇國也迎來了一場秋收,一輛輛滿載稻黍的馬車,在黑衣玄帽的官吏催趕下,車輪轔轔,碾過雨後纖塵不染、光可鑒人的路面,向著司徒府衙屯修的幾座糧倉而去。
街道兩旁的綠植,在微風細雨中隨之搖曳,隨著晏昌主政溫邑以來,拓寬街道,整修路面,梳理治安,打擊匪盜,這座人口近百萬的大城,也開始煥然一新。
對於這位曾主政齊楚大國的國相,小小的溫邑城,自然是遊刃有余,不在話下。
然而,在這樣秋季的淒風苦雨之中,隨著溫邑周邊方圓四百裡轟轟烈烈的清丈田畝,嚴懲蓄奴,在地方上對蘇國豪強、勳貴的整肅,也進入到一個高峰。
禦史台和司寇府,幾乎通宵達旦地鞠問案情、稽沒髒帑,將一個個陳年舊案,從故紙堆中扒出來,然後豪強下獄論罪者,甚至將囚獄都塞滿。
溫邑宰衙門之內,掌著燈火,晏昌和溫邑丞等屬吏正在議事,一旁十幾名小吏伏案書寫、清算。
溫邑丞沉聲道:“晏大人,月余以來,整治山陽諸縣不法豪強十一家,寧郭九家,鳳池七家,集清郡古陽縣八家,皆籍沒田宅,釋放奴仆,計增戶八萬六千九百戶,口二十九萬三千一百六十五人。”
溫邑之下,凡轄治三縣,這三縣土地肥沃,又臨溫邑,故而商貿繁榮,文教昌盛,但也成為蘇國公卿、勳貴侵佔良田的後花園。
當時,蘇照就和晏昌商議過,這三縣凡百頃以上的田宅之家,都要登記造冊,同時讓仙園秘境之中的妖將,暗中調查、記錄。
毋庸置疑,這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割韭菜”,豪強如韭,原該定期收割,這無可厚非。
之所以不徹底撼動土地制度,只是因為國戰在即,蘇照還不想影響軍隊的穩定,因為前段時間,蘇鄭國戰之後,就有許多立功軍校封賞,就是授以田宅,因此造就了一批軍事貴族。
還要考慮到這個時代的生產力,官吏不事生產,要維持體面的生活,如果沒有公職田供養,實在也說不過去。
而百頃就是蘇照劃定的紅線,五千畝地,畝歲產三四石,這就是兩萬石,如果這都都不夠滿足一些肉食者窮奢極欲的生活,那就是貪心不足,自取死路了。
再往上蓄營田產,一方面就要限制交易,一方面要嚴厲打擊。
為此,蘇照前些時日,制定了田畝公卿條例,對於蘇國公卿士族營田置產做出規定,將營田同樣限制在百頃以內。
允許一部分人先……額,不,允許有才具者能夠有較為優越的生活,但貧富差距一定要限制在一定度量范圍,從而擴大自耕農的數量,一戶五口之家挾百畝之地,出丁一人,服兵役,這樣能為蘇國提供多少兵源。
不說其他,當初在豐樂嚴厲打擊的幾家郡望,都給蘇國提升了兩三萬上好兵員,這也是蘇照敢於緊接著發起對鄭之戰的底氣。
當然,對於溫邑周圍的平抑豪強,就是某種程度上的試點,只是從目前來看,成果顯著,畢竟蘇國已是處於末期,兼並之烈,前所未有。
將一些為惡多端,民憤極大的豪強繩之以法,將背後勳貴公卿一並處置,一下子增加人口近三十萬人。
這還僅僅只是蘇國原本疆域——七郡五十三縣中的三縣,如果推而廣之,僅僅是平抑擁地百頃以上之家的豪強,能為蘇國再次釋放出幾百萬人口。
晏昌自然看出這裡面的底細,目光灼灼,一旦革新成功,蘇國就是面對鄭國,也未必沒有一爭之力。
但這種事情不是一蹴而就,如非蘇照取得對鄭國的輝煌大勝,又將打擊面縮小在百頃之上的豪強之家,否則,軍心民心也不會反應平平。
真的要行均田畝之策,男女老幼,平分土地,反而導致蘇國軍政統治階級內部的離心離德。
一些逃戶,隱戶難道甚至都不做,就擁有和那些蘇國浴血疆場的兵卒一樣的田宅,本身就是巨大的不公平。
而在溫邑令,距離溫邑宰官衙數裡之外的一座衙堂之外,著紅色號服的蘇國軍卒,執刀警戒,此地正是蘇國的軍機重地——樞密院。
此刻,樞密院中,樞密使申屠樊拿著一封信件,展開閱覽,抬起頭,雄闊、沉毅的面容,顯出一抹異色。
“申屠公,君上在信中說了什麽?”一旁的副樞密使馮匡,好奇問道。
申屠樊道:“君上有命,讓我等調兵相機攻取黎郡。”
馮匡聞言,道:“不是屍疫橫行,難以進兵嗎?”
“君上已有解決之法,並且告知我等。”申屠樊道。
馮匡聞言,就是走到一旁屏風前的山河輿圖前,喜道:“黎郡原屯駐有三千禁軍,郡兵四千,而今更是遭屍疫之患肆虐,我軍欲拔此城,倒也不難。”
當然,這一切建立在蘇照有著規避屍疫之毒的方法之上。
原本,馮匡就做過謀奪黎郡的方案,而蘇照當初因為擔心鄭國和衛國南北夾攻,就問計於申屠樊。
而這位前燕國尉,用兵也很是大膽,提議蘇照發五萬大兵攻黎郡,然後他親自統兵,以攻代守,隨時威脅衛國南方邊境,以圖鯨吞蠶食後計。
但中間因為屍疫之毒的爆發,導致衛國自顧不暇,沒有動機和鄭國聯攻蘇國,但同樣因為屍疫之故,蘇國也很難出兵攻伐已是屍疫肆虐的衛國。
一時間,兩國局勢,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平靜。
但直到現在,蘇照正陽符在手,已有了不顧屍疫而進兵掠地的底氣。
申屠樊這時,看向一旁的淳於朔,“淳於老將軍,現在軍兵整訓編練的如何?”
淳於朔皺了皺眉,道:“兵額滿員,只是時間倉促,戰力恐有不足。”
當初,蘇照決定擴軍至十萬,為一舉滅衛做準備,但滿打滿算從做出決定到如今,也不過才一二十天,急切之間,哪裡編練的出來?
新募的五萬大軍,大多都是方扔下鋤頭,扛起兵器的農夫,想要形成戰力,至少也得三個月。
這還是有講武堂的中下級軍官,源源不斷補充進新編之軍,提升戰力的幫助。
申屠樊眉頭緊鎖,思量片刻,問道:“溫邑可調動多少禁軍?”
執掌軍機樞要的馮匡接過話頭,道:“可用之兵三千。”
三千禁軍,這是排除了宮苑大內把守之兵,所能調用的最大禁軍力量。
申屠樊沉吟片刻,盤算著兵力對比,道:“一味整訓操練,不經兵戎對戰,也難凝其力,擇其菁英,湊足一萬,老夫親自率兵出征,進兵黎郡。”
如今的機會,可謂千載難逢,不說其他,衛國深陷屍疫泥沼,根本無暇顧及黎郡、懷來二郡。
只要他率兵輕取,就可速下衛國南方二郡,以為犄角之勢,衛國料理完內部的屍疫後患,再次整兵而攻,就已是數月之後了,那時蘇國自然也在二郡,徹底站穩了腳跟。
馮匡聞言,眸光投落在地圖之上,思忖道:“雖有行險,但成算極大。”
而隨著樞密院簽發的軍令下達,整個溫邑也如運轉高效的機器,再次動了起來。
秣馬利兵,兵戈在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