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安郡
旗幡獵獵,大軍蜿蜒,城牆之上,蘇國樞密使——申屠樊,率眾將等候著。
“大帥,君上的援兵到了。”一旁的青年將領欣喜說道。
此刻的固安郡僅僅有著五萬人馬,蓋因先前,申屠樊趁著馮匡襲取河陰之際,果斷派遣帳下軍將分兵兩路,一共四萬余眾,搶先一步向衛磐所據的鄲城、龍朔郡治下諸縣進兵。
蘇軍前鋒已至郡城之下,通傳公文。
申屠樊道:“開城門,諸將隨本將去迎迎衛貴妃?”
“衛貴妃?”一個將領,詫異問道。
申屠樊笑道:“君上已前往河陰坐鎮,此次是衛貴妃領軍前來。”
說著,也不多做解釋,下了城頭,率領將校,浩浩蕩蕩地向著城外而去。
衛湘歌此刻端坐馬上,馬鞍之上掛著赤林槍,一襲魚鱗甲,身上披著紅色大氅,英秀雙眉之下,明眸熠熠,神采奪目,顧盼生輝,尤其光潔如玉額頭正中,暗紅星痕印記,明豔一如朱砂。
此女年方二九,又是神照修為,縱然統帥近十萬大軍,也不見絲毫露怯之相。
遠遠見到申屠樊等一行人,衛湘歌就是翻身下馬,笑道:“申屠樞密,好久不見。”
當年蘇照前往溫邑訪賢之時,她也在一旁隨行,故而,對申屠樊並不陌生。
“臣等見過貴妃娘娘。”申屠樊也是微笑地看著對面戎裝在身的少女,忽地拱手一禮,身後同樣有軍將紛紛行禮。
蘇照雖無以大典冊封,但已在兩地公文往來中,與申屠樊言及衛湘歌將冊封為貴妃,此舉,一來是蘇照對衛湘歌的一些偏愛,二來也有借此幫助衛湘歌領兵之利。
衛湘歌臉頰一紅,少女原就心思晶瑩剔透,轉瞬之間,就已明了其中關節,遂落落大方,道:“申屠樞密請起。”
申屠樊道謝不提。
“君上前往河陰坐鎮,如今由我率軍前來,沒有貽誤申屠樞密的軍機吧?”衛湘歌問道。
申屠樊笑道:“貴妃娘娘來得正好,臣正要舉兵進略龍朔,慮及兵力不足,娘娘率兵十萬而來,正解燃眉之急。”
二人說話之間,衛湘歌隨著申屠樊及一眾軍將進入固安郡城。
此刻,固安郡城加上整個衛境,蘇國兵力高達二十萬眾。
郡衙之中,在申屠樊的介紹下,衛湘歌一一見過在場的高階將校,而後,道:“申屠樞密老成謀國,這統兵遣將責,還是”
說著,取出一枚虎符,遞將過去。
申屠樊笑道:“娘娘為君上執兵,臣不敢僭越。”
衛湘歌一時愣在原地,遲疑道:“可申屠樞密在此全權處置軍務,於此間樞機已十分熟稔,我中途間與,如是將令不一,豈不耽擱軍務?”
這幾乎是衛湘歌不假思索說出,自然而然。
申屠樊聞言,都是眼前一亮,暗道,不愧是君上所言,貴妃知軍機,稍加歷練,或可當方面之任申屠公可善輔之。
事實上,這也是蘇照對衛湘歌的期許,他實在不想因為自己之故,使能在“前世”被女帝姬令月倚為股肱的一方大將,自此變成深宮之中的小女人。
如衛湘歌能獨當一面,帥師伐國,他是樂見於此。。
申屠樊道:“既是如此,臣敢不奉命。”
說著,這才接過虎符。
雖結果是一樣,但落在一眾將校眼中,就是觀感不同。
貴妃知大體,察兵略,這般一說,大軍從襄城開赴而來,駐停調度,也是其之能為了。
至於貴妃以巾幗之身,履步軍前,也就沒有絲毫疑忌了。
這邊廂,申屠樊讓諸將抬出一架山河屏風,其上懸掛著一副放大版本的山河輿圖,其上繪有山丘、河流,城池、隘口,將衛國西北之局勢,顯映其上。
申屠樊道:“正要和娘娘商議軍務。”
申屠樊走到山河屏風之前,道:“貴妃娘娘,衛磐如今據鄲郡、河陽、龍朔,孟涇四郡,其擁兵二十二萬眾……”
衛湘歌此刻也按劍上前,凝神看著輿圖之上,犬牙交錯的形勢。
鄲郡、河陽,龍朔,孟涇四郡之地,如論遠偏僻,要屬鄲郡,但衛磐頗有膽魄,沒有龜縮在鄲郡,而是坐鎮在四郡之中,依靠洪河之上遊的龍朔,雖有被衛國固安郡之兵長驅直入之險,但集重兵龍朔這等四方通衢之地,也便於輻射四郡。
這幾個月,衛磐可謂秣馬厲兵,隨時準備奪回君位。
“君上之謀,是據河陰重鎮,截斷晉國向得衛磐輸送援兵的後路。”申屠樊道。
衛湘歌凝眉道:“孟涇郡和晉國也相鄰……,不對,孟涇道窄路險,小股晉軍還可,如晉軍大舉來攻,想來殊為不易。”
申屠樊笑道:“娘娘所言不差,孟涇險峻,哪怕是前次晉國趙戩興兵來犯,也沒有自孟涇,而是從龍朔。”
說這話之時,也不由為一旁的少女的,寥寥幾語之間,可知這位衛貴妃,對於兵事也是頗有悟性。
衛湘歌看了一下輿圖,心中對敵我力量對比有了一些計較,問道:“申屠樞密如何進兵?”
申屠樊道:“此前我軍不過十萬,臣隻好先一步分兵攻略龍朔和鄲城治下諸縣,以此試探龍朔之反應,從目前來看,龍朔衛磐麾下諸部增援調度,多有機械、滯礙之處。”
衛湘歌英秀的眉,微微蹙著,道:“衛磐這半年來為求自保,多半是瘋狂擴軍備戰,其麾下將校士卒,整訓不一,想來戰力已大不如我軍。,”
申屠樊笑了笑,道:“誠如娘娘所言,衛磐部將校反應遲鈍,僅僅是分兵進掠,臣所部二將,已趁機奪下十三座城池,雖無攻下任何一座郡城,但聚殲衛兵三萬余眾。”
在先前,申屠樊遣派諸將,如申屠奇、沈鈞都各領一路兩萬人馬,左右而攻,互為側應,本來是打著試探一下衛磐所部防禦的打算,說白了,就是摸摸底,為蘇國大舉而攻做準備。
然而,不想衛磐所部戰力低下,調度遲滯,
衛湘歌聞言,面色微訝,道:“申屠樞密,這卻是我所不知了。”
之前的軍報上,申屠樊雖談及了一些進兵方略,但並沒有如今這般詳細的戰果,顯然是最近剛剛收到的軍報。
十三座城池,也就是十三個城邑,至少也是七個縣城。
申屠樊道:“不過,這只是試探,如無意外,衛磐必定遣兵予以增援。”
其實這樣分兵進略也容易被各個擊破,但申屠樊已經發現了衛磐所部的調度僵硬、戰力低下,也就不認為是冒進了。
衛湘歌看著輿圖,其上被標注著,紛繁交錯,可以說一團亂麻,但少女也不知為何,卻覺得思路分外清晰,抬眸,看向一旁的申屠樊,道:“申屠樞密,是想直趨龍朔?”
申屠樊聞言,心頭不由一驚,笑道:“娘娘可有良策?”
此刻,軍帳之中,一眾軍將也是疑惑地看著打著啞謎的二人。
衛湘歌擰了擰眉,道:“申屠奇、沈鈞兩路,一左一右,呼應側翼,如今我軍七萬,再加上申屠樞密的五萬人馬,如果沿著,可與衛磐決戰,這是堂堂正正之戰了。”
說著,看向申屠樊,道:“申屠樞密,此策是否太過行險。”
在她的想法之中,原本是集優勢兵力,逐漸向,因為從兵力來看,蘇國並不佔優勢,擺出這樣的鯨吞之勢,是否托大了?
嗯,如果衛國叛軍戰力堪憂,也不是不可能?
忽然想起蘇照為何甘冒奇險,以三萬兵馬截斷衛磐求援晉國的路途。
“這是要一舉抵定四郡叛軍!”
衛湘歌此刻腦海之中,一道靈光閃爍,一下子就抓住了關節。
此女原就是於軍略一道有著常人難比的悟性,可以說天生將種,也不為過。
或許對戎務細節、軍兵調度還比較生疏,但戰略眼光以及戰場敏銳度,絕對是一等一的潛質。
否則,也不會在蘇照夢境“前世”之中,譽為“南衛北沈”之名。
申屠樊道:“娘娘,君上和臣商議過,衛國四郡叛軍之事要麽不動,要麽就雷霆萬鈞,唯有犁庭掃穴,不給予衛國上下以及晉、鄭二國反應的時間,才能一舉軫滅衛磐殘部,全據四郡,否則,一旦拖延時日,晉鄭二國肯定會插手。為此,哪怕稍稍行險,也要一試!”
這是蘇照和申屠樊之前的定計,宜急不宜緩。
故而,在申屠樊在第一時間試探出衛磐所部的實力後,就和蘇照粗略商議了進步方略。
牽製兩路,直捯黃龍。
蘇照的三萬大軍,不僅是要斷衛磐後路,同樣也是為了驚衛磐之心,再分龍朔之兵,為申屠樊直攻衛磐老巢減輕壓力。
值得一提的是,蘇國已經事實上佔據了固安、谷粱二郡,比如現在的谷粱郡,就屯駐有蘇軍一萬大軍,須臾不離。
原本的衛軍,也早已陸陸續續撤歸帝丘,拱衛國都。
所以,一旦蘇國掃滅衛磐所部,再據四郡,相當於衛國西北和西方的一角就徹底不見,六郡再加黎郡、懷來、高昌,連陽郡,待到那時,蘇國就直接、間接控制了九郡之地!
九郡之地!
衛國就剩下了襄城,雲邑,義清三郡,連同一個帝丘城,以及被齊國公子桓隔絕交通的甘原郡。
可以說,衛國和全滅也幾乎沒什麽兩樣了。
到時,蘇照攜大勝之師還帝丘,哪怕是衛仲再是不甘,也要為衛國宗廟社稷所謀。
衛琿正是隱隱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對蘇照率軍剿滅衛國叛軍掣肘。
可衛磐又不能不剿,衛磐作亂一日,衛國中樞一日威信就折損一分。
那麽派衛國中樞之兵協助蘇國呢?
又要擔心蘇軍趁機整合,這可以說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這邊廂,衛湘歌和申屠樊商議軍情,卻說龍朔。
郡衙之中——
衛磐看著對面的葉拾歡,目光帶著期冀,急聲道:“晉國可有消息?可願出兵?”
葉拾歡皺眉說道:“君上,貧道去見了晉君以及晉國君臣,陳以利害,然彼輩正忙於籌備仙朝事宜,雖對蘇軍侵我之事關切,但根本沒有心思相援我國!”
隨著,蘇國祭天開仙朝這一消息的擴散,在整個天元九州諸國之間,猶如平空響起一記雷霆,極大震撼了諸國公室。
尤其,在蘇國公卿受人道氣運供養,華發變青絲,返老還童之事出現之後,諸國公卿大夫無不心頭火熱。
在晉國,晉君自然不甘落後,此刻正在和心魔宗宗主計議籌備仙朝事宜。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晉國就全然不顧衛國國內的戰事。
晉國君臣不乏遠見卓識者,對蘇國的勢力擴張十分警惕。
如趙戩提出,當聯合鄭國阻止蘇國抵定衛國。
“晉國,堂堂大國,帶甲百萬,莫非連一支偏師,都不能派來嗎?”衛磐憂心忡忡說著,忽然問道:“葉道友,你可曾將蘇侯就在河陰鎮一事,告知衛國君臣?”
葉拾歡道:“聽說蘇侯就在河陰,晉國已決定派偏師十萬,夾攻蘇侯。”
“好!”衛磐聞聽此言,面上神情轉陰為晴,道:“孤就說晉國不會無動於衷!蘇侯此人托大。”
葉拾歡苦笑一聲,道:“君上,蘇侯因開仙朝之故,身懷神通,縱然兵敗,也難有性命之危。”
衛磐聞言,面色一變,沉聲道:“葉道友的意思是?”
“蘇侯身懷神通,想要鎮殺,根本不可能,貧道本來去求見心魔宗宗主,但未見到心魔宗主,隻得了一句話,蘇侯首開仙朝,承載天命,難以謀算。”葉拾歡提及此事,白皙面容之上,也頗見苦澀。
衛磐臉色陰沉,恨恨道:“難道此人,就勢大難製了嗎?”
葉拾歡一時默然。
不是仙朝之主難製,晉、鄭等國,為何連中州亂局都充耳不聞,籌備仙朝事宜。
就在君臣二人心頭憂慮之時,忽然,外間,一個中年道人神色匆匆而來,站在廊簷之下,喚道:“宗主!”
葉拾歡回眸看去,詫異道:“董長老,什麽事?”
董長老道:“宗主,郡衙之前來了一位前輩,指名道姓要見宗主。”
迎著衛磐的疑惑目光,葉拾歡輕輕搖了搖頭,皺眉道:“貧道這就過去看看。”
說著,對衛磐也說道:“君上,貧道去去就來。”
而後,葉拾歡出了宅院,來到郡衙門前,剛剛立定,正要打量,忽地一驚,道:“前輩……”
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個身材魁偉,面相粗獷,腰懸玄色鐵斧的中年大漢,那中年大漢隨意一站,但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氣質,衝擊心神。
身旁不遠,還有一個著黑色金線刺繡錦袍,腰懸長劍,目光陰沉的少年。
不是天刑教主和贏子弋師徒,還是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