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散時,已是黃昏時分,蘇國公卿出了中元殿,在出宮門的廊橋上,都是議論紛紛。
二十四衛大將軍,這裡面有多少位置?
這估計要牽涉到一個定功策勳的問題。
而這一消息也隨著下朝的蘇國公卿,在蘇國傳開。
屯駐北方衛國的十幾萬禁軍先不論,可能延後收到一些消息,但蘇國溫邑參加過退鄭之戰的蘇國軍將,再也坐不住了。
原本封賞田宅勳爵都是有過的。
當初蘇國的爵位體系,是遵循姬周古製,以卿——大夫——士的結構排列,但因為爵位粗疏,以致進階不明確,這一點就不如秦國。
而隨著消息的擴散,不少武將都是開始盤算自己的功績。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溫邑燈火闌珊,街道兩旁的酒樓、青樓更是喧鬧之聲,依稀傳來。
壹品香酒樓
這家酒樓是最近月前才開設,高有五層,菜品集天下南北之特色,酒釀更是醇厚可口,故而常為溫邑達官顯貴所光顧。
彼時,二樓,靠窗的位置,圍坐著四個著便服的青年,正在飲酒行枚,另有仆人於身旁伺候著。
其中,居中者面皮白淨,醉眼微張,一杯一杯飲著酒。
“李兄,君上這次要提拔二十四位大將軍,以兄長之功勳,當名列其上了吧。”這時,一個穿著巡檢司兵丁服飾,面上橫肉亂跳的青年,笑呵呵恭維說道。
此人不是旁人,就是李虎。
其父曾為長水郡郡尉,但因受袁彬逆案牽連,被褫奪軍職,永不敘用,故而一直賦閑在家,含飴弄孫,而其子李虎則走通了彭堰的門路,入得巡檢司為一巡檢,算是有了官身。
至於白袍小將則是騎將——李煥章,曾因治軍不嚴,被蘇照責以軍棍,一擼到底,充作軍隊前斥候聽用。
但其人倒也厲害,不久之前,再立功勳,率數十斥候,於追逐衛磐敗軍之時,斬殺衛磐帳下化裝潛逃的大將。
樞密使申屠樊愛其才,又在向帝丘敘功的奏表上錄名,由蘇照簽署軍令之後,官複原職。
而後,李煥章就告了個假,回溫邑探親。
李煥章飲了一杯酒,苦笑道:“按說功勳,俺老李倒也不虛,當初掃滅袁逆之時,俺老李就為君上賞識,簡拔為校尉,而後參與石荊關之戰,南平鄭國,奪武陽之時,也是身先士卒,為君上簡拔為副統製,而後又扈從君上二征衛國,雖不敢說功勳卓著,但也任勞任怨,同期為軍將者,人家已升至一郡郡尉,甚至後來者為郡守,持節鎮守一方……說來說去,都是時運不濟。”
他和李虎也是本家,七拐八拐有些遠方關系,這些話也只是牢騷,也沒有涉及到怨望於上,倒也不算犯忌。
李虎附和道:“的確是時運,我聽說講武堂有一將,已為一郡之守,擔方面之任。”
這說的自然是沈鈞。
李煥章喝了一口酒,道:“沈參軍的才略武功,俺老李倒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同桌的王姓統製,呵呵笑道:“老李,你掌的是騎軍,立功原就比我等材士容易,那可不就是軍功累累嗎?如今你仍為遊騎將軍,獨領一軍,好不自在,還求什麽?”
這人名為王麟,也是李煥章好友,話語之中,打趣意味頗多。
一旁臉色黝黑,目光明亮的一個青年將領,名為魏昭信,笑道:“你老兄,犯了多少錯,在軍中若不是有淳於樞密,苗參軍護著,說不定,早就被發配到守城門去了,還叫什麽屈?”
苗憲性情方直,執掌軍法,自是鐵面無私,不徇私情,不過李煥章往往只是犯一些小錯誤,許多事情也可大可小,淳於朔在當初平定國內匪患時,借調騎軍,故而多愛李之才,就讓苗憲予以照顧。
而後李煥章調至申屠樊麾下,更是以敢打敢衝,縱橫無敵為申屠樊信重。
當然,這還是因為,蘇國的騎軍相比材士以及弩兵較少。
李煥章確有統領騎兵之才,故而多被賞識。
王麟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看向一旁的魏昭信,一本正經道:“也是,要我說,這次二十四衛,就該給李兄弟一個二十四衛大將軍。”
魏昭信嘿嘿笑道:“大將軍怎麽夠?起碼得樞密副使,沒有騎軍,就沒有二征衛國之勝!”
聽著兩個損友你一言我一語,一通揶揄,李煥章臉色一黑,不過倒也沒惱,只是重重喝了一口酒。
李虎連忙在一旁倒酒,笑著勸慰說道:“兄長勿憂,兄長年歲未及弱冠,將來還有機會,未必沒有一日持節建牙,都督一方。”
這卻是對標沈鈞了。
沈鈞雖為龍朔郡守,但詔書後面還有一句持節,於戰時,都督龍朔、孟涇、鄲城、河陽四郡兵備事,警視秦晉。
後面一句話,據說還是申屠樞密再三保舉之下,蘇侯才加上的。
這邊幾人的議論,聲音漸大,不自覺就傳到了隔壁的一桌,就聽得一把譏笑聲音響起。
“還都督一方?也不看看自己,就立了一些微末之功,也敢大言不慚,說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話!”
“何方鼠輩在背後饒舌?”李煥章臉色就陰沉下來,喝問道。
只見不遠處坐著一桌青年,有著二人,其中說話之人,面容俊朗,神情傲然,一身素白色武士勁裝作工精美,都是上等面料製作。
一旁的青年也是華衣錦服,面上似笑非笑。
李煥章眯了眯眼,覷得二人,卻是認得。
說話之人名為董和,一旁的是其表弟樂慶。
董和與他一般,也是騎將出身,只是其屯駐在禁中。
其人雖名字中佔了一個和字,但卻並不和氣,相反卻是少年氣盛,目中無人,而且……是樞密副使馮匡的女婿。
樞密副使馮匡久鎮臨陽郡,在臨陽邊郡久鎮,其升遷為樞密副使之後,肯定有原部屬投效。
事實上,蘇國軍隊的擴展,連番大戰催生了大量軍官同時。
也整體分為了數個派系。
一是禁軍派系,彼輩原是蘇國原六軍將袁彬勢力清洗之後剩下的禁軍軍官,以蔡曠、彭堰為代表,新生代是彭紀,蔡安,曲楷等人。
(剩余五百字在作家說……)
二是地方派系,主要是臨陽郡出身的軍將,也就是馮家的門生故吏,以原臨陽郡守,現樞密副使馮匡為依托,當然,蘇國幾郡的郡尉也自覺以馮家這位由地方而入中樞的地方實力派為旗幟。
這一派系,當然也傾向於將兵部尚書岑休化入自家體系。
但實際兵部尚書岑休,一向對其不假辭色,哪怕是對曾經的“薦主”馮匡,也是保持距離。
三就是申屠樊,雖不成派系,但也因為提攜了大量中低階軍官,也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個松散的軍官聯盟。
至於淳於朔,更是職掌作訓,又兼領講武堂總教習,也算影響力深厚,不過老將軍一向反感拉幫結派,再加上是晉國人,先天不足,也難以聚集一方勢力。
“有人還以為樞密院是他家開的呢,一衛大將軍?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什麽阿貓阿狗。”董和身旁的表弟,樂慶譏笑說道。
董和皺了皺眉,雖然覺得自家表弟所言刺耳,但也沒有說什麽。
二人倒也不是紈絝膏粱,反而是軍中後起之秀。
“你個狗娘養的,再說一遍!”李煥章拍案而起,雙眸血紅,怒罵道。
一旁的王麟與魏昭信,也是怒目而視。
三人互相再如何取笑、揶揄,但也是一同出生入死的袍澤,豈容這等宵小侮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