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河郡
蘇照和聶青梧敘著話,待到子夜時分,聶青梧派往飛仙塚傳遞消息的侍女,就匆匆回返,站在回廊中,輕聲道:
“君上,姚宗主說等一會兒就會過來。”
因幾人都是仙道中人,縱是徹夜不眠,也不會有任何不適,故而蘇照聞言,笑了笑,說道:“青梧妹子,我們再等等那位姚宗主罷。”
聶青梧擰了擰眉,點了點頭,應道:“好。”
她還以為她那位姚姨,今天不會來了呢。
就這般,蘇照和聶青梧敘著話,大約在醜正時分,就見得寧河郡郡衙上空,早已漆黑一團的蒼穹,月光朗照,一股幽玄莫測的氣息,漂浮於空中,讓人生出幾分凜然之感。
蘇照和李觀魚對視一眼,都是心有靈犀,身形一閃,來到庭院之中。
尤其蘇照,感覺靈台深處的升龍鼎中,似有一微不可查的異動,還未細究,業已迅速平複。
蘇照和李觀魚來到庭院之中,而聶青梧也隨後遁出,就見梧桐樹梢之上,一道匹練的皎潔月光,從漆黑蒼穹落下,一個著素色廣繡長裙的女子,俏立在原地,周身恍若有淡淡月光籠罩,整個人好似月中精靈一般,冰冰、凜寒的殺機無聲流溢於空中。
“上真道友,請了。”
淡漠、清冷的聲音響起,這是不同於李觀魚的那種淡漠蒼生,飄渺無端,而是一種冰冷、清寒,好似月宮仙子,俯瞰眾生。
李觀魚抬眸看向姚素箋,清聲道:“姚道友,昔年玉龍山一別,有十幾年來了吧。”
姚素箋淡淡道:“昔年一別,上真道友還在天外玉京,不意再見,道友已然入世,蘇國,就是道友上真教的選擇嗎?”
李觀魚沒有多做解釋,她和某人借情圓滿道心的事,自不可與外人道,而是轉而問道:“姚道友與聶國公室關系匪淺,如今龍族鼓動齊國攻伐於聶,姚道友倒是沉得住氣,袖手旁觀?”
“凡俗之爭,花落花開,我飛仙塚不涉其中。”姚素箋開口說著,然後看了一眼聶青梧。
蘇照道:“龍族若滅聶國,貴宗想來也難以獨善其身罷?”
不知為何,看到面色聖潔,一副性冷淡模樣的姚素箋,他心中生出一股“熟悉”之感,這眾人獨醉我獨醒的模樣,多少有些像是太素?
嗯,兩個人的名字中還都有一個素字。
姚素箋扭過一張恍若籠罩聖潔光輝的臉蛋兒,看了一眼蘇照,清聲道:“蘇侯欲讓貧道對付龍族,願意出什麽條件?”
蘇照笑道:“蘇國后宮,嬪妃不足,姚道友若來,封你個妃也未嘗不可。”
他開什麽條件?
你愛來不來,拽拽的可不行,他道是何人,原是太素的自我道身?
卻是在方才,太素終究在升龍鼎中傳來一道訊息,這是自我道身,要想辦法收復,她要煉化自我道念。
若是太素之道身,就不能放在外間搞風搞雨了。
當然,太素之言也多有不盡不實之處,他還是要防著一手。
哪怕雙方都已發下了道誓。
李觀魚:“……”
聶青梧:“???”
姚素箋眸中冷光一閃,看著蘇照,一股冰冷殺機席卷向蘇照。
飛仙層次的殺機,空氣仿若都凝滯成結。
李觀魚也是皺了皺眉,當然不是見鬼的吃醋,而是疑惑。
蘇照的為人秉性,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還是了解一些的,雖然好色了一些,但在正事上,從不胡來,方才何以以言語激怒姚素箋?
不過眼下不是說這些之時,李觀魚向側方輕走一步,周身蕩起浩瀚無垠的氣勢,恰恰擋下了姚素箋的氣勢進逼。
姚素箋冷聲道:“蘇侯,就只會躲在旁人身後?”
蘇照道:“姚道友,可是覺得孤方才之言冒犯了道友?”
姚素箋冷哼一聲。
“龍族若滅聶國,飛仙塚就在青峰林下,想來以龍族之貪鄙和野心,是不會容忍飛仙塚這種魔道勢力在聶國獨霸一方的,此時姚道友袖手旁觀,彼時,想來也沒有人相援姚道友。”蘇照輕聲道:“況,以姚道友的品容、氣質,大抵會落得被龍族圍攻囚禁……為妃的結局?既然如此,倒不如先一步至孤后宮,守得一方清淨如何?”
方才一番試探,基本斷定這位太素的自我道屍,並未徹底泯滅凡俗之情,看顧聶國國君血脈也證明了這一點,這可能也是他的機會。
燕、聶、衛這三條線,燕國景玥,聶國姚素箋,衛國衛婧,這簡直就在眼皮底下,構成了一個太素的三屍大本營。
“太素之前與我定下道誓,我幫她重塑道身,恢復修為,她助我看清這方天地……但這三屍道身,卻不能讓其掌控,煉化,否則還會起反覆……太素三屍,惡屍道身——衛婧,現在已為我之妃,善屍景玥那裡,前日從溫邑傳來的禮部待選名錄,名列其上,眼下就余這自我屍——姚素箋,也不能流落於外。”蘇照眸光深深,思忖道。
女色還在其次,除卻衛婧之外,不論是景玥,還是姚素箋,都不能在外不受控制。
姚素箋冷聲道:“飛仙塚縱橫天元九州千年,貧道不需人相援。”
雖然明知道這少年君侯是在往回找補,但經此一打岔,方才的言語調戲之怒反而散去了一些。
當然,方才之怒,更多也是一種被冒犯的惱怒。
聶青梧這時看了一眼蘇照,明眸閃了閃,芳心中閃過一抹古怪,“據說龍陽之好者,為了防止別人看出來,就做出這般玩世不恭、輕薄好色的模樣,這蘇侯欲蓋彌彰,還真是讓人好笑。”
眾人一時沉默。
而聶青梧開口道:“姚姨先前不是還說龍族勢大,底蘊深厚,隻可暫避鋒芒,如今上真和蘇侯來助,驅逐龍族就在眼下,姚姨又如何改了主意?”
原來,先前龍族的蓬萊君、敖璃等人,帶著幾位龍族太上長老,先一步拜訪了飛仙塚,詢問飛仙塚對聶國的態度。
姚素箋當初就說,凡俗之爭,飛仙塚並不過問,但與聶國公室有舊,不可傷聶國公室一人。
龍族在這一點兒上尊重了飛仙塚的態度,這才沒有派任何仙道力量對聶青梧不利。
而事後在聶青梧上飛仙塚求援中,姚素箋也曾婉言龍族勢大,暫不可與其爭鋒。
飛仙塚比起像過宗派,更像是一個殺手組織,這樣的殺手組織,一般而言不會介凡俗之爭。
不過,如果說飛仙塚對龍族一點意見也沒有,也不盡然。
所以,姚素箋才會來。
至於開口提條件,嗯,這就是……有棗沒棗打兩杆子了。
蘇照自然敏銳察覺到姚素箋這種心理,所以,方才言語調戲,談笑無忌。
姚素箋幽聲道:“李道友,若要對付龍族,不知貴教有幾人出手?”
龍族底蘊可不止蓬萊君和敖璃二位飛仙,其族中尚有三位太上長老(飛仙境),上次就大能齊出,至青峰林洞天,逼迫飛仙塚。
而上真教,飛仙大能也是不少,而且戰力強橫。
蘇照聞言,也是將探尋目光投向觀魚大姨子。
好家夥,他這幾天只顧撩撥大姨子,試圖親嘴兒上壘,都快忘了觀魚大姨子,還是道門三真大教的上真掌教。
李觀魚面容冷漠,語氣淡淡道:“教中幾位同道各有職事,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可輕動,對付龍族,隻貧道一人足矣。”
其實,倒也不全是各有職事,而是李觀魚壓根兒就不想通知教中幾位飛仙同道。
她借蘇國之君問情修心,圓滿道意,試圖突破真仙。
這原本就是一條不能與外人道的奇思妙想,成則罷了,若是不成,就要將一些負面影響降低到最小。
比如不能將她是女兒身的事實,宣揚的眾人皆知,更不能將她和蘇侯有過一段“感情糾葛”的事情,示之於外人。
尤其是上真教,否則必有人借此發難。
蘇照眸光閃了閃,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李觀魚,笑著開口道:“李道長,若是上真教無力派人,那位尹道友修為不凡,可以一並叫來。”
其實,倒是猜到李觀魚的一些想法,不在朋友圈公開的戀愛嗎?還真不愧是親姐妹呢。
當初魚魚就是這般吊著他的,結果……
“偷偷摸摸,也不知來日吃虧的是誰?”蘇照面色幽幽,心頭湧起一抹古怪。
李觀魚抬眸,乜了一眼蘇照,卻在思索著蘇照的話。
從方才姚素箋口中所言,龍族這次不僅是蓬萊君敖永和敖璃兩位飛仙,還來了三位龍族太上長老,如果再加上隱在暗中的楊郇和昊陽宗,對方飛仙之數……
以她的戰力,全力施為,倒是可以壓服蓬萊君和敖璃。
而姚素箋,可以對付一位龍族飛仙境太上長老,其他兩位龍族飛仙,蘇照除非請出那位女屍,以蘇照的手段,最多只能應付一位。
似乎察覺到李觀魚心中所想,蘇照清聲道:“南邊兒的,我已知會了太真教,由邱掌教他們盯著鄭國仙宗動向。”
在從武陽郡趕來路上,他就已暗中知會了太真教的浮丘子邱羨,讓彼輩幫他看住南邊的鄭國,不管是昊陽宗的飛仙,還是司天監的飛仙,都要緊緊盯住,不使其暗施手段,幫助鄭國伐蘇。
而北邊則由他和李觀魚,另找援兵對付龍族。
至於女屍,或者說是太白劍君,如非萬不得已,他真的不想再動用了。
這二人都是在拿真靈、性命在幫他護道,他不能太理所當然了。
李觀魚沉吟了下,清聲道:“那昊陽和司天監方面倒是可以排除,的確還差著一人。”
這般一算,的確還缺一位手段強橫的仙道高手。
而她認識的人中,還沒有比幽羅教主更合適的,她早已知道她的女兒身,最多若是被看出和蘇照之間的端倪,也不過被打趣幾句。
而且,幽羅教主也與蘇照有著糾葛。
只是這樣一來……
姚素箋擰了擰眉,如星月清寒的眸中現出疑惑,問出一個問題,道:“尹道友是誰?”
這問題一出,顯然算是部分認可了蘇照和李觀魚的計劃。
姚素箋或許知道幽羅教主之名,但不知尹霓玉是誰。
蘇照解釋道:“一位魔道巨擘,若是姚宗主見了她,說不定還認得呢。”
李觀魚淡淡道:“她對你手裡的玄元控水旗癡癡念念,若要請動她出手相助,那件靈寶就需得舍了她。”
蘇照想了想,輕笑了下,道:“反正我就是用一下,若是她索要,那就給她就是了。”
李觀魚神色淡淡,聲音不知為何,竟轉冷幾分,說道:“寶貝是你的,你自己做主就是!”
蘇照清咳了一下,眸光閃了閃,道:“那就不舍她了,你先問問她,她若不願意幫忙就算了。”
卻是猛然想起,他當初贈觀魚大姨子星鴻神兵,沒多久,她就說“借”玄元控水旗給自己,這一劍一旗,隱隱感覺有那麽點兒定情信物的意思?
聶青梧一雙明眸眨了眨,看著二人平靜表面下的風起雲湧,隻覺芳心亂跳,暗道,這一對兒,可真是太甜了。
這般一想,隻覺臉頰微熱,她都在想什麽?
姚素箋沒有先入為主之念,自也不會腐眼看人基,如明月皎皎的臉蛋兒,神色淡然,說道:“縱然如此,仍需好生布置才是。上真道友、蘇侯,此次與龍族相爭,二位道友,想最終達成一個什麽結果?”
蘇照看了一眼李觀魚,然後笑著看向姚素箋,暗道,這位不愧是殺手組織的頭頭兒。
做事一股任務達人的范兒。
就是這般,沒有預先設定目的事情,如果僅僅抵擋龍族,就沒有意義。
許是擔心蘇照和李觀魚不懂,姚素箋冷眸閃爍,幽聲說道:“如果不斬殺一位龍族飛仙大能,使其痛入骨髓,龍族不會善罷甘休!”
蘇照點了點頭,慨然道:“姚宗主所言不錯,只有龍族至少折了一位飛仙級大能,其才會感受到疼,不會再妄自插手天元九州凡俗國度之爭。”
姚素箋清聲道:“此外,蘇侯要答應貧道一件事,貧道才出手相助。”
蘇照擰了擰眉,雖對姚素箋的臨時條件有些不爽,但還是道:“姚宗主先說說看。”
姚素箋看了一眼聶青梧,道:“青梧為聶國國主,不管來日如何,還請蘇侯不可施以手段,傷其性命。”
這就是說,縱然蘇國趕走了公子桓,想要翻臉對聶國不利,依然要遵守如龍族對待飛仙塚的條件,不能對聶青梧施以加害。
這飛仙塚沒說自己的事情,顯然其有把握保住飛仙塚這一方基業。
蘇照看了一眼聶青梧,道:“我蘇國和聶國為盟國,我與青梧姑娘也一見如故,豈會加害?”
姚素箋淡淡道:“希望蘇侯言而有信。”
以眼前少年的性情,退了龍族和齊國公子桓後,必定染指聶國之疆土,那時她能做的也只是保住青梧一人安然無恙。
縱然失去江山,還能再修仙道,來日不失長生道途。
雙方既已說定,就開始商議對抗龍族的細節,因為姚素箋先前已見過蓬萊君和龍族等一乾太上長老,而且飛仙塚之前也建立過龍族勢力中大能的檔案。
故而也是有的放矢。
而李觀魚這邊也以秘法聯絡幽羅教主。
二人相識多年,早已有一套私下傳信的秘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