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白瞳孔稍稍收縮了一下。
隨後,那院落裡坐在石凳上的紫袍道人,慢慢站起身來。
他的目光,聚集在了這位神霄掌教的身上:
“掌教師兄,何須這般驚慌失措。”
“且入座吧。”
撩起袖袍,季秋伸出手來。
而此時,天邊異象,隨著那道玲瓏身姿遠去,稍稍隱下了幾分,但李秋白方才感覺的那股子心悸之感,仍舊沒有退卻。
他看著面色波瀾不驚,好像對於方才那一幕景毫不在意的季秋,忍不住便道:
“季真人,剛剛那道身影是?”
李秋白張開口,就想要詢問敖景的來歷。
作為堂堂金丹境的真人,又怎可能和凡人一般,老眼昏花。
因此縱使肉眼不察,但神魂卻依舊無法欺騙。
就在剛才,他清清楚楚的看見了,有一尊無上強者,就這麽從季秋這處狹小的桃花院落,踏天而去!
而且,那人還並未在意於他,甚至連一道目光都未降下。
不然後果恐不堪設想!
李秋白心頭沉重。
哪怕只是匆匆一瞥。
但那股來自於神魂源頭的驚悸,仍然是叫他深深明白,那起碼是一尊法相之上的真君大能。
若真有意叫他生出見知障,看不到剛剛發生的一切景象。
可謂是.易如反掌!
故此,他才生出詢問。
但哪怕是李秋白想象的極限,也就只是法相真君了。
他根本沒有想過,那或許.將是一尊媲美人族道君的元神巨頭!
聽到李秋白的詢問,季秋表面笑容如舊,一如春風般和煦,處變不驚,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但實則。
他的內心,隻論震驚,其實是一點都不比李秋白少的。
“兩步邁出,法則齊鳴,海上生明月,天地種金蓮”
“說破元神,你還來真的了?”
季秋嘴角抽動了下,心中豔羨不已,不由百感交集。
說實話,背靠一尊普天之下,也難覓多少的元神龍君,確實是件很爽的事情,因為這代表從今往後,他起碼能再橫著走一千多年。
可.
眼見著曾經始終差了自己一步的道侶,竟先了一步登頂,道人心中也著實五味陳雜。
但無論他此刻如何作想。
敖景破境。
總歸都是一件好事才對。
尤其是在眼下。
據她所言,那不知名的強大存在,不過是一道虛影而來。
若敖景一步踏出證得元神,區區一道巨頭法身,想來還是掀不起多大風浪的。
北滄,應無憂矣。
心中包袱稍稍落下些許,聞得眼前身披絳紫道袍的掌教之言,季秋咳了一聲,道:
“天生異象,法則顯化。”
“方才坤鼎城,乃至於整個北滄州半邊天,都生出的靈韻震動,掌教師兄沒有感受到麽?”
“剛剛從這裡走出去的。”
“如你所見,正是一位證道至高的元神道君啊.”
雖說在東荒八百道域,北滄州屬於極東偏僻之地。
但修者步入元神的大動靜,總歸還是有著幾分記載的。
有元神生,則天地複蘇,萬靈慶賀,紫氣東來,更因道法感悟,可使法則齊鳴,顯化無邊異象。
而剛剛敖景望了自己最後一眼,那孤寂消退,儼然是一副渡過心魔劫的模樣。
再加上海上生明月,天地種金蓮,虛空化真龍等等異象
皆是表明。
她.已是一步登天,邁入了元神!
“元神道君?!”
四個大字,好似重若千鈞,直接重重的鎮在了李秋白那顆顫動的道心之上!
普天之下,萬千修者的目標。
一方聖地的代名詞!
眼下,他神霄山千年難覓的絕代真人,親口告訴他,那方才驚鴻一瞥的身影,竟是一尊無上元神?
這帶給李秋白的震動之感,簡直無法言喻!
“那尊元神.和師弟你,是什麽關系?”
待到回神之後,李秋白心中震驚更甚。
天上的那尊,既是元神。
那伱一介金丹真人,雖也是百萬凡俗難出其一,但在那等通天徹地的大神通者面前,說句不好聽的
也是與螻蟻無異!
任你聖體風華絕代,天資當世無匹,鎮壓當世一切敵,可沒有成長起來,就永遠都不能與那些站在山巔上的人物相提並論。
你自打踏入修行之道以來,便是在神霄門煉氣,自此一路十幾二十余年走過,又是在哪裡,與一尊元神道君結識的?
李秋白隻覺荒謬。
這時候,他再正視著眼前撚下一瓣桃花,揣著一束七彩發帶的紫袍道人。
看著他那平靜不生絲毫波瀾的神色。
這位神霄掌教,竟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些看不透這位師弟了。
不!
或者說
他好像從來都沒有看透過他。
當真有人,哪怕身懷道體,就能在不過三十載的年歲裡,成就金丹真人,道法通玄,執掌道兵,且能與元神道君有所糾葛,聞其名而不震動的麽?
李秋白覺得,以他的認知,大概是琢磨不透這點的。
而此時。
隨著敖景一步邁出,漫天桃花紛飛散落。
坤鼎城上空。
滾滾陰雲密布,卻被那接二連三的異象,盡數驅散!
緊接著,泛著紫意的華光,似從那天之盡頭照射出來,好像是天地在為某個忽然誕生的存在,慶賀一樣!
紫氣東來,大能降世!
滾滾劫雷,好像從上蒼之上醞釀,那是蒼天對於萬靈設下的考驗。
雖是恐怖。
但對於一尊尊,一位位自微末崛起的人物而言,盡管可怕。
可從來沒有邁入到了這一步門檻之前的修士,會倒在這最後一關!
因此這蒼天之劫,又好似一場對於修行者的洗禮,以及對於此方天地的饋贈。
當渡劫者圓滿渡過之後,就將徹底褪去凡胎,化為地仙之軀,除卻那玄之又玄的命中之衰,當天地除名,生死簿上,無有壽數!
而劫雷散下的靈韻,也將回饋這一方天地,叫得靈脈蛻變,三山五嶽,靈韻更勝往昔!
所以,凡有元神誕生之地,都將是上至天地,下到萬靈的幸事!
除卻那些大妖大魔,意圖在破境之時,以天地靈機,蒼生萬靈之命去祭煉法寶的特例外,應是如此。
而白首妖君,此刻聲音隆隆震動,帶著兩尊妖王,驚的玄陽真君法身不穩,根本不敢攖其鋒芒。
也幸虧只是一道法身,不然真身前來,被這手托寶塔的妖君鎮壓,那才是數千年修持,一朝成空!
心中既慶幸又低沉,此時對於那妖君口中張狂之語,心中驚駭至極的玄陽真君,大日法身,都不禁為之晃動不止。
這等存在,根本不是他能抗衡得了的。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傳訊於那門下真傳,且叫他暫避鋒芒。
余下的,什麽都做不了,甚至連自身能不能保住,都在兩說之間!
不過幸而,那妖君瞥了他一眼,也未對於他這法身存了什麽心思,說出的話,更多像是作為震懾。
緊接著,便見得那白發散亂的白首妖君,手托寶塔,於天際一步踏出,便帶著二妖王,就跨過了遙遙距離。
北滄州的天地本是遼闊無垠,但在其雙腳丈量之時,卻好似縮短了千倍萬倍般,成了想去哪裡,便去哪裡的彈丸之地。
這是法相真君,都絕然做不到的境界!
朝遊北海暮蒼梧,想來也只有元神級數的巨頭,才能有這般手段了吧!
大神通者,名副其實!
眼看著,那偌大的修行巨城,人間坊市,萬千修者,金丹真人,都不過近在咫尺。
此時的白首妖君,竟停住了腳步。
他那雙似包含日月的雙眸,看著天邊異象陡生,以及一道玉足踏空,踩於點點花瓣之上的身影,正面自那渺小的修行巨城之中迎空而來時,不由皺了皺眉頭。
伴隨劫雷醞釀,天地聲勢加持。
那背有蒼龍輕吟的女子,蓮步輕移,青金宮裝化為法衣,有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她踩踏在那虛空顯化的真龍異象之上,皓首輕抬,便似俯瞰萬塵的高潔神女,與那劃破虛空的妖君,成了對峙之狀,竟不弱分毫!
甚至隱約之間,還將這來自東海的一道妖聖虛影,都給蓋壓了過去!
兩尊伴隨白首妖君左右的妖王,感受到了一股迎面而來的威壓。
那是自血脈源頭傳遞而來的戰栗,叫得他們甚至都隱約顫抖不已。
這就是,泯滅了飛羽王的那位存在?
這哪裡是什麽法相!
如此令人窒息的壓力,分明是一尊貨真價實的元神巨頭,是足以與聖者爭鋒的人物!
飛羽王撞上了這等強者,死的當真是一點都不虧!
“元神.”
那白發男子,腳踏於雲霄之上,手托寶塔,看著駕馭異象,蒼龍之威睥睨四方的敖景,瞳孔深處也是閃過了一縷驚異,隨即哼了一聲:
“修行一千多載,終叩開了這最後一層關隘。”
“蒼龍一脈,又出一尊妖聖,倒是氣運昌隆,底蘊十足,難怪元聖閣下蟄伏一方,素來不入世,不爭渡。”
“但就算那樣,今日你也洗不清楚!”
“西海之地,與我東海三聖妖宮,中間整整隔了一個東荒,敖景,你已是修成了元神身,為西海巨頭之一,天下絕頂,又為何來此,斬我脈王境?”
“今日,你得給本君一個交待。”
“不然莫說是你,縱使是你身後那位出面,我三聖妖宮,亦是要討個說法,與汝等沒完!”
“或者說莫不成你蒼龍一脈,就是專意與我東海為難?”
白首妖君五指一張,那寶塔九道玄光綻放,抵消了敖景撲面而來的威壓,並將身後兩尊妖王庇佑了住。
隨後,語氣咄咄逼人,眼看一言不合,就欲動手。
但那對面法衣輝光繚繞,如天上神女一般的敖景,卻並沒有多給他什麽面子。
女子素手一抬,強大的氣機頓時充斥天地。
醞釀之劫雷,隆隆作響,紫氣彌漫。
但這女子一昂首間,竟是叫這漫天劫雷,都稍稍頓住,隨後晶瑩剔透的眸子,如利劍般飽含殺意,直視對面白首妖君:
“東海聖者,三聖妖宮,白首妖君。”
“好大的名頭。”
敖景的眸子之中,看不清多少情緒。
但隨著她話語緩緩道出,對面那尊東海巨頭,面色卻是愈發難看起來。
“可,再大的名頭,你也鎮不住本君!”
吼!!
那背後的蒼龍虛影,近乎化作實質,盤旋於敖景身畔,往著天地吼出聲來,震得那下方坤鼎城,與周遭地域,都是驚懼不已。
一如真龍降世一般!
緊接著,她那纖長的五指一握,不大的拳頭,緩緩捏在了一起。
繼而向著前方,猛地砸下!
砰!!
根本沒有多余廢話,上來就是頂著漫天劫雷,一拳遞出!
一時間,龍吟清嘯,拳意震蕩,打翻了漫天雲層,法則、道韻,都附著於這一拳之間,排開了穹霄氣流!
往那手托寶塔,白發飛揚的男子面門,鎮壓而去!
“你怎敢如此!”
看著漫天拳意,近乎上百萬道之多,密密麻麻,從四面八方打來,每一道都涵蓋著真龍之威,橫壓當世,白首妖君一聲怒喝,頓時氣得不輕!
橫跨整個東荒,來到這北滄州一言不發,便斬了他東海一尊王境,真當自己身懷蒼龍血,又在今朝成了元神,意氣風發,就能肆無忌憚了不成!
“狂妄自大,如井中之蛙,不知天地廣闊,真當本座不過一道法身虛影,你就能在我東海之地放肆?”
“給我鎮壓!”
白首妖君手托寶塔,九道玄光纏繞其上,直接頂著這漫天拳意,踏步殺來!
一時間,天地震動!
但隨著敖景又是一掌揮下,這片空間便被阻隔開來,其中余波,不會溢散出去。
她之所以如此為之,就是為了護佑季秋所在的地界安危。
不然這等戰局,若是法力溢散了分毫,怕是頃刻間,那偌大坊市,就將被夷為平地!
在這等大戰之中,還要分出心神。
良苦用心,一眼便知。
不過,也還有一方面元素。
那就是在敖景成就元神之後,這白首妖君真身未至,不過一道虛影而已。
並不能給她帶來什麽實質性的壓力就是了。
寶塔與漫天拳意相撞。
這白發男子發絲紛飛,如魔神一般催動手中寶塔,化作十方輝光,想要鎮壓這漫天拳意。
卻不想。
那近乎上百萬道拳意,每一拳,都如古之蒼龍般橫壓而下,直砸的那寶塔晃蕩不已,幾乎不過才照面間,就叫這白首妖君,法身虛幻,接近崩潰!
“蒼龍一脈,大界王拳,這門鎮世絕學,竟被你練至了這般地步?!”
被這漫天拳意收發,直砸的寶塔虛影黯淡,連法身都快支撐不住,如單方面碾壓一般。
此刻的白首妖君,是氣的雙眸都在噴火,但又無可奈何,隻得咬牙切齒,連連後退不止。
直到這時。
敖景才緩緩開口,玉容冰冷:
“妖君,且退去吧。”
“你不過一具虛影而已,如何能是本君對手?”
“今日,那飛羽王欲鎮殺本君欽定的道侶,犯了本君大忌諱!”
“我不知道你東海踏上東荒,是為了什麽天大謀劃,但那都與本君無關,本君只在乎我想在乎的!”
“而你麾下的諸王,犯到了我手,我焉會留其性命?”
“莫說你一道法身,就算是真身來此,又能如何?”
“三聖妖宮,名頭雖大,但就算如此,也別想和本君算這一筆帳來!”
言語落罷,敖景一步一踏,一抬手臂,繼而五指捏拳!
比之方才,更勝一籌的浩蕩拳意,便排開雲層,徹底轟開!
直接,就將這白首妖君的虛影,連同那座好似鎮世之兵的投影寶塔,都是一同打炸,徹底化作了虛無!
以西海真龍,蒼龍之血,證道元神。
再輔以鎮世之絕學。
敖景一步入元神,不渡衰劫的普通巨頭,在她面前,都亦是不過爾爾!
更何況一道虛影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