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阿良。
祖上的前輩可能是什麽大官吧,有點人脈,他現在寄人籬下,也沒覺得多麽拘束,兩邊來回跑,吃東喝西,沒有一點不好意思。阿良的兩個好朋友,擅長圍棋與書法,便自名為棋聖與書聖。子房的古琴彈得很好,他們就封了子房一個琴聖的頭銜,他也由著兩人胡鬧。
琴棋書畫現在只差一個了,三人有點開始不安分了。
有一日,三人在街頭同樣看見了一個年輕人在賣畫,打聽方才知道,此人今日中了進士,此時內心喜悅難以言表,便在街頭賣出自己的珍藏。三人看著此人當街便能畫出幾幅好畫,當即把此人請進旁邊的酒樓,這幾人飲酒作樂,都覺得相見恨晚。
這下好了,畫聖也有了,琴棋書畫四聖齊了。這幾人啊,有事各搞各,沒事聚酒樓,鬧得京城的年輕人都知道這四人的名頭。這阿良最喜歡閑聊,談天說地,三教九流,常常聊到深夜。這幾年就是他最快樂的日子了吧,無憂無慮,又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或讀書,或彈琴,或是深居,或是遊行。
琴聖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好景不長,那場聲勢浩大的正魔大戰造成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傷亡,持續的時間波及的范圍都很大。棋聖與書聖都在這場風波之中遇難,畫聖雖然得以活命,但是中了毒,落下了病根子,一直得病不好,又沒什麽手段醫治,只能吊著性命。阿良當然不好意思再寄人籬下了,於是就出去自己流浪。
現在,亭子裡就只剩兩人對飲了。
“兄長,你一定要走嗎?”阿良敬了畫聖一杯酒,語氣略有遺憾。“父母命不敢違,何況我本就一遊子,講究落葉歸根。”這落葉歸根本是年邁或將死之人該用之詞,畫聖無意間的一句話,暴露了內心的真實想法。
“老弟據說自創了一曲《斷江吟》,不知道我可有機會聽上一曲?”畫聖微微一笑,阿良也不含糊,把手放在古琴之上便開始撫琴。琴聲枯澀,古調悠長,像融入夜色的一縷幽歌。低沉的古韻,沒有什麽宛轉的轉折,但那一個一個的音符卻像是無聲的嗚咽,又像一顆顆珍珠,滾在風雪之中。撫到至情之時,阿良愈發困倦,趴在桌上睡著了。
醒來之時,阿良揉了揉惺忪睡眼,畫聖早已不在了。他在錯愕之余,才想明白了緣由,一想此去即是永別了,他悲憤欲絕,用力撫琴。那些美妙的音符從琴弦上緩緩流淌著。他的樂聲高亢激昂,像漲潮時的海水拍打著海岸一個個激昂的音符敲打著心葉,強有力的節奏感使整個人仿佛要舞起來似的,仿佛是一個離鄉的遊子正在輕輕地哭泣。曲至**,整個江面都掀起了大浪。
阿良的內力很深厚,即使他本人不擅長武功。在正魔大戰時,京城受到了波及,他為了救朋友被魔教數高手圍攻。情急之下,想著怎麽打跑敵人怎麽好,卻無意中使出一陣強大內功,直接當場震死數人,還是轟得粉碎的那一種。
血滴灑在他的臉上,阿良嚇得當場就跑。
一曲終了,一張古琴的弦都斷的差不多了,阿良走到江邊巨石旁,失意地用力一拍,居然把石頭拍凹陷了一個手印。武林高手修煉至頂端,有開山裂石的功夫並不少見,但是能只在巨石上按個手印卻對其他沒有影響的,卻是聞所未聞。阿良方知自己內功深厚至此,竟能將古岩軟化,他驚訝之余,又運功於指尖,按在石上動了幾下,竟然寫出了字,於是便在這巨石上留下一詩。
“留侯美好如婦人,五世相韓韓入秦。
傾家為主合壯士,博浪沙中擊秦帝。
脫身下邳世不知,舉國大索何能為。
素書一卷天與之,谷城黃石非吾師。
固陵解鞍聊出口,捕取項羽如嬰兒。
從來四皓招不得,為我立棄商山芝。
洛陽賈誼才能薄,擾擾空令絳灌疑。”
他以琴為姓,自命為子房,取留侯張良之意。
拜師學藝,是琴子房人生中的第二個較為舒心的時候。他自練了幾套武功,精修外家功夫,但是不得指點還是不行。琴子房打聽到六指嬌娘鍾無魅才色雙絕,武藝高強,便前去拜她為師。鍾無魅故意刁難他,兩人比了比琴藝,終究讓她心服口服。白天,兩人撫琴對彈;晚上,鍾無魅傳授給琴子房指法。雖然鍾無魅隻傳了他三招,但是這變化無窮的奧妙,卻不是常人能窺測的。
最近,琴子房發現鍾無魅高興了許多,問她,她羞紅了臉,卻是不答。大半年之後,鍾無魅突然給琴子房燒了幾道好菜,宣布要送他出師了。琴子房哪裡知道她心有所屬,心中戀戀不舍,鍾無魅對他如同長姐一般,他好不容易遇到親人般的人,又怎願離去?琴子房央求不得,隻得請求:“那奢求師父為我彈琴送我一程吧。”鍾無魅取下腰間玉簫,那正是言冰語所贈,“今日匆忙,未帶琴來,為你吹上一曲。”坐在小船上,聽著鍾無魅悠揚的蕭聲,琴子房閉上了眼睛,離開了這個讓人不願離去的地方。
琴子房從此領悟指法的奧妙自創玄雲指,以指法名動江湖,有著一指斷江琴子房,八分指意七分醉的名號,常年居住在一個名叫桃花庵的小島上。那裡四季如春,桃花不斷因此為名,琴子房習慣獨來獨往,平日做事隻憑義字當頭,當世指法第一人,不僅如此輕功也當屬一絕。他與神機谷谷主方宗書是好友,得知好友被王畫殺害後,一直尋找王畫為其報仇,終其一生逍遙自在。
……
一日,琴子房來到江南,這裡是他常來之地,人煙稀少,他在這裡建了房子,寧靜居住。他聽到外面有動靜,便翻上牆頭,定睛一看,竟是一美貌少女在練武,那苗條纖細的身材和絕美的臉頰吸引了琴子房的注意。她用的兵器乃是一對镔鐵判官筆,這種奇門兵器倒是少見,琴子房端詳了起來。
“你這采花賊,偷看什麽!”鄭安生嬌喝一聲,看見琴子房靠在牆上偷窺,立馬掏出暗器丟來。琴子房只是看得如癡如醉,並無他意,只是隨手一夾,兩枚飛燕鏢便穩穩的停在兩指之間。鄭安生頓感恐懼,她這暗器可是打磨鋒利,喂有劇毒。此人只是用手指便能穩穩夾住,甚至一點事情都沒有,她又捏了兩枚在手,出其不意丟了出去。
這次琴子房動都沒動,只是隔空一指,便將飛鏢打了個粉碎。鄭安生還來不及驚訝,突然感覺癢穴被點,饒是有旁人在場,也想不到這琴子房的隔空一指後勁居然如此可怕。鄭安生頓時動彈不得,倒在地上,狂笑聲驟然蕩滿了周圍。應激之劇烈,超出兩人的預料。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震驚的就是鄭安生自己。她感覺有千萬條細長毛蟲,順著肚臍鑽入小腹,又向下深入大腿,臀尖,腰肋,然後是小腿,膝窩。向上,最後竟連脖頸與頭皮,都被那噬骨撩魂的奇癢所侵襲。
好癢,快不行了,救……
鄭安生暈了過去,當再次醒來時,便是在琴子房的小屋裡。聞到香味,她抬眼看了看,是琴子房煮的野菜粥。那家夥用手托起自己後背,慢慢地把自己扶起來,鄭安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剛想推開他,結果自己之前狂笑了一會兒,現在還沒緩過來,又用力乾咳了幾聲。
“小心點姑娘……”琴子房嚇到了,連忙把她拉到自己身邊貼著,鄭安生怒氣十足,又害怕這家夥又點自己癢穴,便立刻裝乖,依偎在琴子房懷裡,像小貓一樣。琴子房耐心地喂著她,一碗野菜粥下肚,鄭安生恢復了點氣力。
人這飽暖思淫欲,鄭安生感覺全身暖洋洋的,琴子房配戴著香囊,那香氣擾的她魂不守舍。現在她倒是有時間觀賞琴子房的容貌——那是一個極美的男子,長眉若柳,身如玉樹,眼神溫潤,氣韻高潔,一身普通的青袍卻襯托他俊逸如謫仙一般,好一個俊俏郎!
現在鄭安生就像被馴服了的母豹子,眼裡充滿了對琴子房的欽佩,也不管什麽禮教大防,大大方方地靠在他的身上,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睡去。她正沉睡,忽然感覺身上麻麻癢癢地,立刻睜眼,發現琴子房點了自己周身穴道。鄭安生剛想大呼非禮,又被點了啞穴,又驚又怕,動彈不得。
琴子房將手指點在鄭安生膻中穴上,這是人體要穴,打之即死。她感覺有一股氣流前胸而入,直通四肢百骸,從毛孔中散發而出一般,打通了周身經脈。這畢竟也是姑娘胸口的部位,鄭安生又是全身舒暢,又是害羞,只希望這家夥移開手,又不得言語,只能閉上眼睛。
……
“你的全身要穴已經被我內功通過,你現在內功應該有所長進,來, 試試呼吸吐納。”鄭七月,便也試了試,感覺真的不同往日。“我看到你這幾日練功,便也為你創了一套功法,現在傳授給你,好好學。”琴子房嚴肅地說,鄭安生含羞點了點頭。
“那麽,”琴子房隨手折斷了兩根樹枝,“我練給你看。”對琴子房而言,他內力深厚到生生不絕,又能運用自如,任何一招外家功夫在他手上都能無堅不摧。他又聰慧異常,當即想出了一招神筆十二訣,通通的教給了鄭七月。
“此招,為神章一句!”
下筆雖有千言,但是若無一句有用,便是廢文。鄭安生還沒反應過來,琴子房已經一棍戳在她的脖子上,不由得心中大駭。“此招須快,準,狠,一招破敵。倘若打了個空,反而會被敵人所反製,知道了嗎?”鄭安生點了點頭,埋頭苦練。接著又是第二招“一筆勾銷”:此招也是快準狠攻擊敵人要害,只不過從刺擊變成了劃拉,在於一招製敵。從第三招“妙筆生花”開始,招式開始繁雜絢麗,以迷惑敵人為主,第四招“筆走龍蛇”又是招招狠毒,攻勢迅猛。
隨後“畫龍點睛”,“力透紙背”,“投筆從戎”,“奮筆直書”,“罄竹難書”,“信筆塗鴉”,“神來之筆”,“下筆如神”等招式也一並教了。一個月過去了,鄭安生已經把招式練的爛熟於心了,但是,琴子房卻再也沒有來過。
“原來如此。”鄭七月點了點頭,沒想到妹妹也有如此奇遇。
世人當學琴子房,快意一世入紅塵。
這是鄭七月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