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拍自己的臉,提醒自己不能如此,陸安隻好在屋裡來回踱步。
這個客廳除了圍著的椅子,四面牆上掛滿了畫,多是花鳥畫,看落款應該都是徐韞自己畫的。側面有一個小門洞,陸安見沒有門,就探頭向內看去。裡面沒有人,只有一個書桌擺在正中。
“那我進來了?”小聲問道,沒有人回答,陸安便走了進去。桌上正好有一張攤開了的宣紙,已經研好的墨。紙上空白一片。
不知怎的,或是想展示一下,或是純屬興趣使然,陸安走過去,拿起筆來,刷刷刷寫下了幾個字: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隨便默了一句,字有些難看,但是是楷書,所以清晰可辨。
剛放下筆來,卻聽見外面一聲“小兄弟?”,陸安出來一看,徐韞已經端過茶來,正在找他。
“小兄弟,你怎麽進到這裡來了?”徐韞問。
“啊,那個,我就轉轉。”陸安回答,“啊,就……寫了個字。”
“小兄弟還會寫毛筆字?”徐韞有些許驚訝。
“這……還好吧?”陸安摸摸頭,有點忐忑。
“那我就讓我欣賞一下小兄弟的墨寶吧。”徐韞說著,直接走了進去。
陸安想擋一下,但最終沒做。徐韞進到屋內,徑直走向書桌,看見了那句詩。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這是小兄弟你寫的?”徐韞讀了一遍,轉過頭驚訝的對陸安說道。
“啊,是啊,就瞎寫了一句,默沒默對都不知道……”
“小兄弟,這是你默的?你確定嗎?”徐韞問道,表情一反平常的平靜與溫柔。
陸安像個被老師批的孩子,趕忙低頭就要認錯:
“啊!是!對不起,我不該寫個默的,浪費了一……”
“你如何知道的?原詩叫什麽?”徐韞打斷了陸安,急切問道。
“啊?就……以前背過,叫《滕王閣序》。”陸安有些驚奇,他這才反應過來,這裡是異世界,誰會知道這個啊。
“《滕王閣序》……”徐韞捏住下巴努力思考。
看著陸安的表情,徐韞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平複了一下心情,方才再次說道
“小兄弟,剛剛嚇到你了,還請原諒。不知道小兄弟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在哪裡背來的嘛。”
看著恢復原態的徐韞,陸安突然意識到,如果自己不想被人發現穿越,還是要謹慎發言才對。
“啊,就,我在以前鄉裡的書院背過,但後來書院被燒了,就沒在看過了。怎麽,已經失傳了嗎?”
“啊,原來如此。不知道竟是哪裡的書院,竟還保留著這些古老的文化。可惜竟已經燒毀,小兄弟能讀過這些,可真是幸運啊。正如小兄弟所知,一百多年前曾經發生過一場政變,大多數古代的文化都已經失傳,知曉那些的人也被下了封口令,講這些帶入了棺材。如今傳世的傳統文化已經十分稀少了。”
看著徐韞有些悲傷的神情,陸安一時間有些恍惚。
“啊,沒了嗎?我當時還讀了好多呢,不止古詩啥的,還有古文,史書……”陸安開始瞎說。
“真的嗎小兄弟?你還記得其中多少?可否將它們寫出來?”徐韞語氣急迫,衝著陸安逼了過來。
“啊,十之**吧,哈哈。”哪裡有**,一二都不一定能行,但陸安不知為什麽,一定要裝一下。
徐韞聽了,卻突然停了下來,待在原地低頭沉思。這整得陸安有些詫異,這和他預想的場景不一致,但他也不敢動,隻好也呆楞在原地。
輕咬著嘴唇,徐韞忽然抬起頭來,走了出去。陸安跟在一旁。徐韞走到茶壺邊,將茶水倒好,放在座位一邊,對著陸安說道
“小兄弟,來,茶該涼了。”
“啊,好。”陸安跟了過去,坐在一邊
“關於院中所讀,你都還記得哪些?可否分享一下?”徐韞問
“啊,沒什麽,就是李白杜甫什麽的,額,還讀了點小說吧,三國,水滸啥的。”
“李白是誰?”
“啊?就唐朝一詩人。”
“詩人?那想必定有不少傳世名作吧?小兄弟可還記得哪些?”
“啊……那就床前明月光……”陸安隨便背了首《靜夜思》
徐韞又拉著他問了些更加細節的事物,陸安也盡己所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盡管他覺得自己說的貌似有些多,但看著徐韞的眼睛,他又不得不說。
待到壺中茶已喝盡,徐韞總算停了下來,正當陸安以為可以松口氣了,徐韞卻又說道
“小兄弟,你可了解英長落?”
“呃,一般般……”陸安
“英長落這個組織,除了要挽救天下蒼生,推翻暴政,更重要的是保住文化,保住傳統。文化對一個民族而言,可謂十分寶貴,不知道小兄弟是否認同。”
“啊,是,是啊。”陸安點頭
“在這件事上,我們嘗試了很久,但成效微薄,太多東西都已經隨著時間而消散,現在只有一些文化形式仍然在世間流傳,我們雖然還知道這些活動的寓意,但至於來源出處,我們卻一概不知。”
“我們很需要一些人,對古代文化有了解的人,加入我們。”徐韞說著,看向陸安的眼睛。
“啊?你是說我?”陸安驚訝
“是的,你大可放心,我們不會虧待你,如果你不想來,我們自然也不會強求。”徐韞說道。
“額……”陸安有些遲疑,他是跟著熊紀的,而熊紀不願意加入英長落。但這兩個到底矛不矛盾……
“小兄弟想必是在擔憂熊前輩吧?其實沒關系的,畢竟小兄弟馬上就要離開熊前輩了。”
“什麽意思?”陸安愣住
“啊?小兄弟還不知道嗎,熊前輩已經委托了謝廷尉,把小兄弟托付與他了。”
“謝廷尉?誰?”
“就是上次在屋頂,和熊前輩坐在一起的人啊。我以為小兄弟知道呢。”
陸安有些懵了,自己還忠心著呢,這邊怎麽就要把他賣了?
“小兄弟莫要急,熊前輩想來也是有難言之隱,畢竟他本就自身難保。唉,原本我們也想邀請他進入英長落,也好相互保護,熊前輩也不至於如此處境,但熊前輩卻十分不配……”
陸安沒有聽徐韞的話,反倒是心慌意亂,此刻的他隻覺得這間客廳如此之小,令他壓抑不已。於是突然起身,衝了出去。
陸安衝出客廳,在花園中四處亂跑。起初還能聽見徐韞的叫聲,但現在已經全然沒有了。
陸安來到這個世界,舉目無親。誠然,他把熊紀當做大腿,想要借此獲得個庇護。如果僅是如此,陸安早已經接受了徐韞的邀請,加入這個更能保護自己的組織,坑蒙拐騙也能過得不錯。
但幾天下來,陸安已經對熊紀有了一種情感。這不僅是他在這裡看見的第一個人,而且熊紀對待他總是像父親對兒子,這種關照無需太長的時間,就足以令陸安動容。
另一個,陸安很看中這種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他不相信這個人,會是背信棄義的小人。
跑著跑著,陸安有些累了,心也逐漸冷靜了下來,於是開始慢慢走,邊走邊觀察著四周。
回廊上方的橫梁繪著不同的圖像,陸安看了看,大致都是些仿古代的畫作,例如彎弓射太陽的人,住在月亮上的女人。兩邊雜植著蘭菊松竹,不顧季節的限制,繁榮生長。怪石嶙峋,在需要的地方恰到好處的點綴,托起整片花園的景色。
走到盡頭,走廊左右分開。向右邊轉去,走到院牆邊上,昏黃的燈光從另一邊照來。
“……我明白,但是不能他像你的兒子,你就真把他當自己孩子啊!你的兒子已經離開了。”一個聲音從另一側傳出。
“行了!我只是……只是不想再讓別的孩子……行了,你不要管了,我再想別的方法吧。”
另一個聲音回答道,是熊紀的聲音。陸安趕忙湊到牆邊,默默聽著。
“你兒子在的時候,你都不曾如此低頭,而如今你卻……”
“夠了!我自然會做我要乾的事!你需要的我也會做到!不必再廢話了!那孩子,我只是不想看著他跟我一塊送死,我只是想讓他……讓他過上一個孩子的生活。”
“所以你就到處找人,到處求人?”
“那怎麽辦?你不是幫不了嗎?”
“我是幫不了,可我也沒想到你竟然會……我看,你是想借著這個孩子,給你自己贖罪吧!”
“……或許吧。但我不能負了這個孩子,這孩子很信任我,我不能害了他。”
“……”安靜,另一邊陷入沉默。
陸安在這邊一直聽著,想著。忽然間院子裡有燈光閃動,知道是有人來找了。怕他們喊叫起來,再讓熊紀聽見,於是趕忙走過去,讓他們繞了一個大彎,再一同回到大廳。
有些許吵鬧的大廳,在陸安回來之後便安靜下來。熊紀和風滿檻等人明顯剛剛在說著什麽,只是此刻只有風滿檻和徐韞上來說話,陸安沒有聽他們說什麽,只是不斷答應著。熊紀則在旁邊一直盯著陸安,一言不發。
已然深夜十二點半了,分好了房間,個人也就睡去了。陸安一直沒睡著,想著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