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大的少年,身著紅襖的少年,趾高氣揚的少年施施然出門。
少年唇紅齒白,眉清目秀,一雙狹長的鳳眼瞟來瞟去:
“世道艱難,生意越來越難做了!”
雍城有眷村收容戰死軍士的後代,要麽種田,練一身力氣從軍;要麽,自掏腰包進城做生意,有大帥罩著不會受人刁難,自負贏虧。
少年名牧羊,先大帥牧虎的遺腹子。
某年北狄大汗親征雍城,牧虎身先士卒與賊帥大戰三百回合,斬之;又率大軍渡河追殺北狄大汗,攻入北狄老巢,南國聲威大振。
大帥得勝回軍時,路遇流賊埋伏,身死道消。
國主震怒,先後分遣十拔監察史調查,大吏眾說紛紜、各各有詞,國主尤如霧裡看花,誰都是凶手、嫌疑,卻少了實錘的證據。
案必揭,否則,如何安撫大帥的英靈?
隨扈出征的六位總兵勾結北狄,活命的親軍是幫凶,斬立決!
男丁為奴進奴營,憑生死贖罪,老弱、幼子罰去野外放羊;
女子貶為官妓,或賣去青樓掙錢,或賣人為婢回本。
大帥夫人得封一品誥命,又賞下金珠、寶貝,榮光冠絕南國。
夫人咬牙切齒,散盡家財購得凶嫌家人,自建奴營圈禁、操演、屯田,奴軍,是牧家的私軍;一片片村落,是牧家世襲罔替的私地。
未久,夫人誕下一子,夫君凶死虎不祥,故名牧羊,盼平安意!
夫人居牧村,家有大帥救下的飽學先生啟蒙,又有一乾家奴喂招練武,才九歲,居然學無可學、無武可練,遂聽先生的建議,滾吧!
自立門戶?
牧羊傻眼,才九歲哩,離了娘,我怎麽過活?
鳳眼眯了又睜,整整三天,牧羊開了竅,想進城做生意。
什麽樣的生意最賺錢?
咳咳,除了軍火,就是黃、賭、毒!
狹長的鳳眼隱著得意,牧羊的心裡樂開了花,還是蹲家好。
娘是一品誥命,爺又是錚錚鐵漢,虎子走邪路?
又傻眼了!夫人,同意了牧羊的請求!
如意賭坊!
夫人低價收購偏僻的城北地產,作為牧羊打拚的“道場”!
牧家的口碑好,身板又硬朗,一乾經營不善的香樓、館所紛紛尋來,要與小公爺合作,他們自掏腰包擴建、新建,成了小公爺的產業。
三年過去,牧羊身心俱疲,如意賭坊不賺錢!
錯了,賭坊的生意再差,也足養活自己、及一乾奴軍、荷官。
是合作“夥伴”的底子差了,招不來熟客,坐吃山空。
眼睛亮了,牧羊盯住前方,油光光的漢子,衣襟敞開露出黑呼呼的胸毛,左手拎著兩串大錢,右手抓住一隻油亮的燒雞,是熟人!
“豬大哥好闊氣,拎兩串大子來消遣,小豬豬,接客!”
來咧!
一圓球衝出大門,趁豬大哥未回神,使出渾身的力氣,趕緊拽走!
小豬豬,茉莉苑的老板娘,手下的花娘子全“餓”跑了,只剩下老板娘、兼老鴇苦撐,整日裡白吃白喝臉上掛不住,要做生意。
豬大哥姓朱,是屠子,每日裡有一兩串大錢進帳,是小康之家。
被人襲了胸,朱屠呆住,忽又醒神,忙不迭大吼:
“小公爺,虎父犬子哩,你忒不自重了,我呸!”
臉上掛不住,牧羊惱怒,暗遞眼色?
如狼似虎的軍漢躥出,將不識趣的屠子推進去,朱屠大駭狂吼:
“小公爺,逼奸的事,你也做?”
呃,牧羊徹底呆住,軍漢訕笑,世間只有攔路搶劫,沒有逼奸!
小豬豬沮喪,低聲商量道:
“大哥,象征性給一枚大子,成麽?”
真的假的?朱屠確認無誤,又瞟向牧羊,嗯,小公爺黑著臉。
如你的願!
豬大哥大度,撕了一隻雞翅遞給小豬豬,事成了。
火辣辣的日頭炙烤著雍城,十軍漢挺直腰板,眼睛都不眨。
牧羊受過嚴苛的訓練,日頭算什麽?
時間慢慢過,行人匆匆走。
雍城是明珠,又是塞北江南的璀璨明珠,卻不能與江南的繁華相比,哪怕江南的一個縣城也不如,軍漢、窮人居多,消費力低下。
試想,河套流域地處南國的邊陲、前沿,雍城又是軍事重鎮,誰會傻傻地置業、添產,又將畢生的積蓄砸向這裡?除非,是有心人!
狹長的鳳眼閃過寒芒,若非信得過的有心人,爺會被暗算?
隨爺出征的親信總兵、副將、親軍,真正戰死的沒幾個,是路上被自己人下蒙汗藥逮住,又奉國主之命斬立決,將人頭送回國都。
牧虎的祖籍是南國的槐蔭郡,祖上歷任領兵的郡尉,是世襲的軍官,手下有萬余丘八,改朝換代、匪寇來襲,槐蔭城從未陷落過。
本朝國主詔令牧虎戎邊,準帶一千親兵,令至馬不停蹄趕赴雍城。
河套流域,號稱塞北江南,而雍城,則是璀璨的明珠。
一條雍河分南北,南儂北悍,天塹般的雍河,阻隔了南侵北擾。
南人不去北岸,北狄的鐵蹄踏過,再好的收成,也不是自己的。
南邊的沃土,吸引數不清的流民定居,辛苦一年,可混溫飽。
那時節,雍城不過稍大的流民據點,有萬余流民定居、掙扎。
回不去了!
牧姓長者傳來消息,國主盡遣牧姓,十萬余牧姓人不知所終。
勵精圖治,牧虎憑著韌性、執著,硬生生將雍河南岸打造成南國的糧倉,僅憑糧食的收益,營建了十座雄城、十鎮總兵、百萬大軍。
爺是馳騁疆場的大帥,守護北部邊陲的柱石,卻保不住自己的性命,若非手下的親信全死?怕是夫人也活不成,牧羊見不到天光。
肥沃的田野,密布著數不清的莊園,是軍中新貴、京中權臣的聚寶盆,白花花的雪米、豆子般的雍麥,絡繹不絕地運往南國。
驀然,牧羊心生警兆,冷冷地盯住遠方。
十一騎!
胡騎!肩挎勁弓、腰懸胡刀的胡騎!英姿颯爽的十一騎!
衛帥接掌雍城後,十余年的時間無戰事,哪怕是小小的糾紛、摩擦也沒有,給人的幻覺?兩岸不僅僅是一家親,更是一家人!
灰褐色的戰馬其貎不揚,牧羊是行家,一眼瞧出底細,萬裡挑一的千裡良駒,只要揚起沙塵、戰馬裹上軟蹄,可悄無聲息地長途奔襲!
摸了摸鼻子,牧羊有些摸不著頭腦。
駿馬上全是野性十足的少女,隨意地挽一個發疙瘩,再插上一枝豔豔的鳥毛,是白腹錦雞的尾羽,是剪了大半的尾羽,看著怪怪地。
前胸、後背裹一襲獸皮,腰間也扎了一張獸皮,長長的獸皮靴子拉風帥氣,大半的肌膚裸露,好像沒有贅肉,小麥色的皮膚隱隱油光。
牧羊笑了,是少女,年齡最大不超過二十歲,為首的十五歲吧?
有感應,快走到如意賭坊的少女心裡一慌,死死的盯住不良少年:
“小屁孩,瞅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