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非本尊,它的真身居於古神陸,陪伴著水神洛衣。
它是龍的分身,更準確地說,它是龍的種子分身。
憑艾思的領悟、洛衣的底蘊,最多,賦予小蛇一縷魂念,是神人線索,而得花熊之助,小蛇脫胎換骨,是將一縷魂念錘煉成真龍。
龍是神,而真身寄居古神陸。
種子分身是神,又不是,雖驚動天道,卻未被天罰。
龍的靈智奇高,又是初生的嬰兒,它好奇地揣摩官道上發生的事。
憑龍的年齡,以天數計的年齡,無法理解人的思緒邏輯。
龍誕生後,水塢不再白霧濛濛,恢復了正常天氣。
圍欄,長約二十裡的圍欄,將水塢圈住,
《如意水行》欠洛陽行軍總管府稅錢,是天文數字的稅錢,幾是新朝六年多的稅賦總和,是追繳、滯納、罰款合並的結果。
太陽偏偏地升高,給一乾管事帶來暖意,三五成群,坐上馬扎,嗑著香豆,喝著小酒,嘻嘻哈哈,誰也不著急,坐看鳥人瞎折騰。
洛陽是古都,物產不敷供應常住的人口,哪怕是菜蔬,也要從外地運來,水塢數萬人日耗巨大,吃、穿、用度,都是貨船運來。
而且,近期湧進洛陽的世家,都是拖帶大票的手下,帶動了物價飛揚,而沈足金未雨綢繆,早早聯系了貨源,再源源不絕地運來。
或許,再窮的家庭,會儲備一些糧食,而菜蔬則不然!
花熊又雙成了“保姆”,正趴在幼龍的腦袋上,撥弄著岔角。
感受到龍的困惑,花熊不急,有些事,需要龍自己親身體驗。
朱菲汲著鼻涕,嘴裡塞了豬頭肉,含混不清地請教道:
“公子,恕我愚昧,稅虎建的柵欄距水塢的石階有十丈,竟將三丈官道圈進去?害得帶客的廂車、載貨的大車,吃足了苦頭!”
牧羊笑而不語,不想糾纏陳年的故事。
而小狗倌咳了咳,是為朱菲科普一些常識:
“羊哥兒是雍國公,水塢是公爺的私地,往外十丈也是!何為私地?是羊哥兒當家作主的宅院,瞅誰不順眼,揍之、逐之、斬之!”
朱菲的眼睛亮了,公爺還有特權?
其實,牧羊的身份尷尬,不會挾嫌報復,更不會惹事、宰人。
畫夫人、吳隨福心裡有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更重要的,牧羊是混蛋,專懟狠人、強人,他們心裡沒底。
小狗倌閑得蛋疼,瞟了瞟吳拱叢,忍不住調侃道:
“白毛捕頭,聽說你的身手了得,更是譽滿江湖,你瞅瞅,建柵欄的、扎營結寨的,還有穿號衣巡邏的,有萬數人吧,不來拜碼頭?”
吳拱叢來的時間長了,知道小狗倌的尿性,不會記較,笑言道:
“你錯了,建柵欄的、前後忙碌的,統統不是洛陽土著!”
牧羊一怔,疑惑地觀察巡邏的差役,很快瞧出端倪。
哪怕穿了號衣,挎了腰刀,給人的感覺,衣裳不是自己的,像是穿錯了衣裳,大小、肥瘦都不合適,且挎著腰刀的姿勢非常別扭。
吳拱叢自重身份,不願再揭人短,僅點到為止。
“唉!”朱菲歎氣,朱袍跟著搖頭,吳彪興致勃勃。
“世家的貪婪,我曾見過一回!而江南的世家,猶過之!”
好題目!
世家之禍,不是一天兩天,是淵源流長。
見管事們興致勃勃伸長耳朵靜聽下文,吳彪的虛榮心得到滿足。
“洛陽一都、四郡、三十縣,除了吏部備了案的官仍正常上下班,安心領一份俸祿,其他的,都被江南的世家頂替了,員額超編!”
牧羊鳳眼眯起,官府裡,除了帶銜的官,還有數不清的主事、管事、執事,俗稱公務官,是官府的根基,俸不一定比正官少了。
離了職業公務官,官府不再是官府,會糟成一團亂麻。
吳彪笑了,有點促狹,又添一把猛火,狠狠地補刀:
“文職也罷了,畫總管竟連一乾捕快、差役,也換成了世家的子嗣,呃,不止於此,像是修建柵欄的工匠、苦力,也是自己人!”
畫夫人把家搬來了?
見牧羊失神,吳拱叢湊近附耳低語:
“據我了解,江南的世家都有參予,卻止是其中一支!”
恍然大悟,牧羊摸著鼻子,姨母們的心胸狹窄,連自家人都要防。
千余江南世家與林肇渚交惡,像是漂泊的浮萍,無助而彷徨。
畫夫人得勢,世家肯定會傾力相助,內部得失先放一放。
想了想,牧羊笑了,跟朱袍、朱菲商量:
“大掌櫃,我覺得,中州的生意先放一放,以後有的是機會!”
朱袍愣住,是真愣了。
朱菲的鼻子通了,想了想,吩咐照做。
畫夫人為難《如意水行》,並非心血來潮,而是刻意為之。
一來,畫夫人想出一口惡氣,誰讓牧氏不鳥畫夫人?而牧羊更是逼走了畫夫人?眼下,牧羊成了洛陽的子民,不趁機收拾才真傻了;
其二,牧氏盤踞河套走廊,其富庶早令姨母們眼饞、覬覦。
其三,也是畫夫人的真正目的,為千余江南世家的豐裕物資,尋找最佳的傾銷地,騾馬《張記》的覆滅,對江南世家是一沉重打擊。
朱菲笑了,是傻笑,直瞧得管事皺眉,能不能矜持一點點?
畫夫人要倒霉了!
更始帝敵視牧氏,是欲滅之而後快,是天下盡知的事實。
而牧氏將前進據點推到洛水,三萬精兵不足威脅東都洛陽,更不是東京百萬大軍的對手,但是,其挑釁意味十足,沒把更始帝放眼裡。
更始帝視而不見?
不是更始帝大度,而是牧羊背靠三姓聯盟,驅逐牧羊等同宣戰!
還有一個原因,水塢的存在,為豫省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糧食、布匹,正是煜氏緊缺的戰略物資,而且,不但量大,更是質優、價廉。
而牧氏,需要一個龐大而穩定的市場,消化過剩的物資。
世家湧入洛陽,給洛陽的物資供應帶來壓力;
而畫夫人率眾挺進洛陽,令洛陽的經濟不堪重負;
假如,吳隨福“查封”《如意水行》?
順暢的供應渠道嘎然而斷,計劃中的正常供貨落了空,會出事!
牧羊趁機將中州的糧道也斷了,雍城的糧食不會流入豫省。
林肇渚是牧氏的盟友,又是牧羊的親舅,沒有理由不配合牧羊的行動,只需一紙令下,加強水陸口岸的管事,江南物資不會出境!
洛陽、東京的物資會短缺,物價將漲飛。
更始帝不會急,會坐而靜觀。
作為中央王朝,戰略儲備十分充裕,釋放部分即可緩解時局。
世家不甘就此沉淪,挑選洛陽作為興風作浪的道場,先是逼走了強橫的地頭蛇朱氏,對煜氏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當慶賀之。
洛陽既成戰場,更始帝不會坐視世家死灰複燃,又把江南世家引進洛陽,再加上牧氏的水塢,三方勢力集團將是一場激烈的龍虎鬥。
無論誰勝、誰敗,都無損煜氏的地位、利益。
無意間,朱菲窺破牧羊的內心,是想再次逼走畫夫人。
牧羊不會主動攻擊江南世家,更不會暴起殺人。
除非,吳隨福不知死活的挑釁,突破牧羊的底限。
一個局,圍繞豫省的局,更始帝精心設計的一個局中局。
新朝更始帝、衰落的世家、江南世家、牧羊都是局中人。
削弱世家、磨滅不臣,是更始帝的執念。
賭注,是新朝的國運,東京的安危,更始帝會斟酌尺度。
畢竟,作為帝王,掌握著龐大的政治資源,捉放由心。
遊戲隨時可以結束,誰損害了煜氏的利益,會遭致命一擊。
中央王朝越來越強大,衰落的世家需要重振雄風的契機,特別是一次聯手的行動,將協調步驟、提振世家的信心,逐走朱氏是第一步。
憑著龍門派、沒落的陶朱氏,及附庸騾馬《張》不足以挑釁牧羊、朱氏,而世家才是他們的底氣,沒有世家的慫恿、支持, 敢麽?
第二步,是計劃周密的中州劫案,將是對牧羊、朱氏一次重擊。
沒有第三步,畫夫人率眾入主洛陽,世家偃旗息鼓,做了看客。
江南世家登場,畫夫人的一系列騷操作,實令人小覷她的能力。
查封《如意水行》,僅僅是營造一種氣氛,沒有任何實質效果。
江南世家的實力?僅是屯駐水塢的三萬精兵,足令畫夫人刹羽!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山水。
雍城的糧食、布匹進不了豫省,物資將短缺,物價會騰貴。
然後,江南世家的物資湧入豫省,進而壟斷豫省的經濟。
千余世家齊心協力,肯定有共同的利益,就是大撈、特撈。
而牧羊、水塢的存在,跟江南世家的利益相剋,又無力逐走畫夫人,唯有攪局、爛局,消磨更始帝的耐力,使之不堪其煩,而逐之。
笑得更傻,晶瑩的涎水沿著嘴角淌下,朱菲猜到了結局。
若撇開迷瘴,真正的場中對手,是更始帝、牧羊,而衰落世家、江南世家是配角,隨手可棄的棋子,翻手可逐、可滅。
豫省是煜氏的根據地,東都五十萬大軍才是定海神針。
牧羊再不濟,手裡有三萬精兵,又有縱橫江河的無敵戰艦,便是更始帝想下死手?也不一定能遂心,稍不留神,會逼反三姓聯盟。
雙方都小心翼翼,努力維持一個平衡,直到契機出現。
或許,永遠不會出現。
又或許,只是一個偶然事件,不經意間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