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暗歎,艾思惋惜,一代天驕,剩下的時光,不多了。
老龜的速度不慢,比牧氏水軍的戰艦快許多,而沿著曲折的海岸線,且要規避季節性的風暴,走走停停,又是一個月,才出高麗海疆。
遙望莽莽林原,牧羊沉默,猶豫不決。
見牧羊望來,正舔棒棒糖的夜靈想了想,才鄭重道:
“有小歸,行走海路順暢、且無風險,時間稍長,卻是最妥的路線!唉,你是大人物,肩負天大的責任,有些事,不容回避!”
牧羊感激,夜靈是識大體的人。
牧氏作為中原漢民族的一分子,查明異族高麗棒子針對中原的軍事部置,是牧羊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明知有危險,也要慨然以赴!
小歸,就是老龜,雖是千年老龜,而啟靈的時間才三年,故而是小龜,艾思才華出眾,龜諧歸,是歸姓,名踏浪,寓暢遊大海意。
歸踏浪是大名,小歸非常滿意,進家最晚?是小歸!
目標、任務明確,行進路線隨之明朗。
捷徑是林蔭小道,十一座兵站的鄰近區域,必是高麗棒子屯兵地。
牧羊可選任意海灘登陸,北上穿越莽莽林原,再進入林蔭小道,順藤摸瓜尋找高麗棒子的屯兵地,或襲擾、或破壞,可達使命。
而牧羊能想到的,翠姬豈會漏算?
牧羊重走林蔭小道,是可能的選項之一,翠姬豈會等閑視之?
派遣精兵強將設伏,把林蔭小道打造成埋葬牧羊的墳場。
甚至,不排除翠姬親自下場、坐鎮。
高麗最強的旱鴨子打陸戰,再預置大殺器?
牧羊再強,怕也不是對手。
同樣,翠姬想做的、能做的,牧羊也不會算漏,林蔭小道不能走!
其實,夜靈早知道答案,作為與翠姬、牧羊相比肩的人,都會客觀地評估所處的“勢”,然後,才是算計,誰也瞞不過誰。
統統是陽謀!
算計,都是對方賴以決策的因素,包含於對方的計劃、預案裡。
牧羊是過江猛龍,翠姬是佔盡便宜、先機的地頭蛇,各領風騷。
些微的失誤,再加上一點點霉運,足令一代豪傑飲恨!
笨辦法,或許,是最有效的方案。
沿著海岸線查找線索,再一站站地摸下去。
碼頭設伏?路上挖坑?
想岔了,牧羊不會擔心碼頭上有埋伏,路上會有陷阱;大概率,翠姬不會設伏、挖坑,那是笨蛋想的笨辦法,蠢貨辦的蠢事。
遼東野原,多是一馬平川的平原,不會有路口、關隘一說,而車道,也僅僅是車走多了,自然形成的準官道,而非必經之路。
而碼頭,僅僅是牧羊查線兵站的線索,不用經碼頭上岸。
牧羊、夜靈的探查能力強,稍覺不對,會繞著走,不會掉坑。
牧羊躥進哪一處屯兵地,是偶發事件,翠姬不可能處處設伏,兵力薄了?是肉包子打狗;屯重兵賭運氣?是緣木求魚,會錯失良機。
而屯兵地,是牧羊探查、破壞的目標,是繞不過的“坎”!
錯了,懟上飄浮不定的牧羊,翠姬不得不屯重兵賭一賭!
一處幽靜的港灣,濃密的野草、雜叢鋪滿了岸頭,偶有鷺鷥躥飛。
牧羊笑了,閉上眼睛,與花熊聯手“看”陡岸。
牧羊擁有水軍,更有斬波劈浪的巨艦,與高麗海匪的巨船相若,需要深水碼頭才能靠泊,高麗帝國藏重兵遼東原野,自然十分謹慎。
貎似天然生成的陡岸,有人工掘鑿的痕跡,不注意觀察不會漏餡。
沒有停步,牧羊久走江湖,深諳人性、人心,不會掉鏈子。
碼頭、車道不會有埋伏,卻不會少了斥候、尖兵。
更何況,牧羊見過高麗棒子的精怪,有不少是樹怪,非常隱秘。
前走十裡,小歸爬上沙灘,倆小眼滿是茫然,鰭狀爪不適合爬行。
灰一、灰二友善,湊近了鼓勵一番,新的生活開始了,振作起來。
回頭望大海,離開了熟悉的大海,歸踏浪心中戚戚,眼裡掉了淚。
蠕動、幻化、縮小,龐然大物消失,沙灘上,趴著一隻小小龜。
令人驚愕的一幕,茶盅大小的歸踏浪,四鰭爪快速爬動,一頭鑽進沙灘裡,又從十丈遠的地方出現,又雙鑽進、鑽出,不亦樂乎!
仿佛回到童年,家人們席地而坐,開始準備午餐。
仨馬、神龍悄悄溜走,去打野食了。
吃膩了海鮮,艾思搬出炭爐,花熊拽出整隻黃牛,又拖出一隻山羊,是洗剝乾淨的鮮貨,是放靜止空間儲存的鮮貨,早饞了。
夜靈樂眯了眼,自被翠姬拘去漢江道的客棧,整日裡,吃的是泡菜、海鮮,什麽豬、牛、羊是奢侈品,雞、鴨、鵝也是稀罕貨。
鐵鍋翻跳,火焰熊熊,艾思的刀工、廚藝大有長進,不再是大鍋燉,也不僅限鐵板燒,而是,學會了淮菜、川菜,還有湘菜。
神龍聞到香味,回了,仨馬遊走樹叢,啃食嫩葉,自然無拘。
小歸失措,一隻小凳代表了歸踏浪的身份,是家人。
可是,才茶盅大小,怎麽做?怎麽挾菜?怎麽刨飯?
艾思歉然,提示道:
“小歸,能不能再大一點,像臉盆大小?”
又蠕動,恰好臉盆大小,小歸飄上小凳,引頸盯住食盤。
唉,歸踏浪是鰭爪,捏不住筷子,拿不起湯杓。
艾思的耐心極好,為小歸添菜、斟酒,讓小歸感受到家的溫暖。
其樂融融!
牧羊、花熊看似悠閑,卻是一直聯手探察,配合仨馬搜索精怪。
一頓家宴,足足吃了一個時辰,直到牧羊確定,沒有被盯梢。
各就各位!
小歸又縮成茶盅大小的寵物龜,趴在灰二的背上,跟艾思混日子。
穿行林間,牧羊、花熊不時“看”林間小道,相距十裡遠的小道。
速度不快不慢,牧羊很快“看”到移走的灌叢,是潛伏的樹怪。
路不短,足足百余裡,才有人類活動的痕跡。
剔骨刀潛飛,是貼著地面飛,透明的剔骨刀悄無聲息地潛行。
“呃!”悶哼聲,低沉的哼聲,沒有驚動任何人。
一塊石頭扭動,化作一個褐衣人,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暗子、斥候,十分隱秘,若非牧羊闖過三千裡林蔭小道,熟悉高麗棒子的路數?
怕是不會注意,也無法分辨!
剔骨刀似晉階,靈性更強,能分辨隱藏的斥候。
停止蠕動,人形乾癟,又化作灰燼,恍如夢境一般。
是剔骨刀、黃綢新增的異能,能汲食血祭。
“噗!”剔骨刀扎進一枝灌木樹兜,樹枝狂舞,又無力耷拉。
又化作灰燼,精怪也是生靈,適合血祭。
速度越來越快,視線內的暗樁被拔除,一行人緩行林間。
天色漸暗,參天大樹下的林蔭更黯,卻不影響牧羊一行的感知。
營區,極具特色的營區,錯落有致的參天大樹,成了營房的柱子,而用繩索拉緊縫成幅的牛羊皮,就成了簡易的帳篷,十分隱蔽。
營房內,是一層木板隔絕了地面,不影響生活質量。
更遠的區域,則是散開的訓練場,不規則的訓練場。
僅憑成幅的牛羊皮,牧羊可以肯定,後燕完顏氏與高麗棒子,是穿了一條褲子,關系緊密、不分彼此,憑氣味,牛羊皮來自犬狨。
高麗帝國禁養牛羊,而維持大規模的軍隊,國家財政十分吃力。
想必,牛、羊皮是完顏氏“贈送”,或陶朱氏代購。
一個“疑竇”冒出來,陶朱氏忙前忙後,到底圖什麽?
王天下?做一路諸侯?還是,被脅迫?
營區佔地十裡,包括生活設施區、住宿區、武器庫、倉儲區…
安安靜靜,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吹牛打屁的,繼續海吹。
牧羊笑了,憑經驗,營區駐扎的丘八約十萬,還有兩萬輔助人員。
夜靈興奮,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低聲請戰道:
“公子, 多給我幾桶燃不滅,保證燒它片甲不留!”
牧羊抵唇示意噤聲,跳上灰馬,沿著來路悄悄退走。
走到半途,灰一右轉,潛行於莽莽林海中,夜靈悶聲不樂。
直到,夜靈確認安全,才憤憤不平地咆哮:
“公子,你真信不過我的實力?區區兩架重弩,又不是攻城拔寨,丟幾桶火油而已,本是無風險的行動,為何要畏首畏尾?”
牧羊放慢馬速,與夜靈並肩,才低聲問道:
“高麗帝國準備戰爭,卻非立即發動?”
夜靈點頭,高麗帝國一直籌劃戰爭,卻一直延宕。
牧羊歎氣,幽幽道:
“中原新朝興盛、並不強大,未作戰爭的準備!”
一語道破玄機,夜靈懂了。
高麗帝國被逼提前發動戰爭,而新朝倉促、被動應戰,結果不可預測,牧羊不是最高決策者,承擔不了擅啟戰端的責任,故而謹慎。
不僅新朝,便是林肇渚、素夫人、慕容姑娘,也沒有應戰的準備。
夜靈是識大體的人,解了心結,又是蹦蹦跳跳樂天的人。
牧羊沒有走海路,而是穿插於莽莽林原,盡量偏向海邊,有幾回,是真走到海邊,又折返回莽原,再尋找下一處屯兵地,又往前…
翠姬設下的埋伏、陷阱,有一個前提條件,是篤定牧羊逐一焚毀屯兵處的糧草,並據此設下重兵埋伏,不怕牧羊不掉坑。
而牧羊想的更深、更遠,偏偏放過了捅高麗棒子軟肋的機會。
亦因此,什麽算計、埋伏,統統成了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