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湯平元帥心力憔悴、形容枯槁、度日如年,何日是盡頭?
整合軍力,考較將帥的臨變能力,王湯平能熬到元帥,不算難!
不算難?順理成章的事?
為什麽幾天的時間過去,還是一地雞毛?
王湯平是高麗宿將,一番折騰後,湧起無盡的苦澀,渾身乏力。
蒙昧的犬狨蠻子也就罷了,王湯平連高麗七鎮殘部,也理不順!
整合軍力是基本功,隱於遼東野原的高麗十鎮連年演練、互伐,甭說打敗仗,便是正常戰損、消耗,也需要隨時整合、縮編。
但是,高麗帝國演兵無數年,突出一個“演”,而不是戰!
更令王湯平苦惱的,高麗帝國治軍極嚴,對職業軍種的要求很高,是高麗棒子引以為傲的強項,而眼下,卻成了整合軍力的障礙。
輕步兵的要求不高,兵源有保障,裝備、訓練的成本低廉,是千百年中原正規軍鎮的基礎戰力,隨打隨補,十分便利,不虞匱乏。
輕騎兵?騎了馬的輕步兵,就是輕騎兵!
更強的戰鬥力,更好的機動力,是輕騎兵的優勢。
而且,下馬的輕騎兵,就是輕步兵!
只要不囊中羞澀、不缺戰馬,輕騎兵取代輕步兵,已是潮流。
江南五鎮、康都直衛、雍城三鎮、犬狨燕雲十八鎮、高麗十鎮,都舍了輕步兵,輕騎兵成了基礎戰力,其機動性、靈活性驟增。
輕騎兵是基礎戰力,犬狨胡蠻子、高麗軍鎮相若,均佔了一半的總兵力,除執行戰鬥任務,還有日常任務,及繁瑣的輔助任務。
分兵、初敗,異族大燕聯軍的總兵力,由兩百萬驟降到不足九十萬,且作為基礎戰力的輕騎兵?只有區區的十余萬,不足敷用。
王湯平驟遇大敗,倉促間,將十余萬輕騎兵調至官道路口協防,先將戰局穩定住,以期獲得一絲喘息的機會,再調整戰略方向。
林肇渚是源陸的名將,狠角色,雖不急,豈會讓王湯平好過?
三省民軍,是身手矯健的武者,熟悉地形的土著,失了輕騎兵戒備、警衛的山堡,就像沒有門崗、護院的店鋪,任武者任意肆虐。
情急之下,王湯平把各鎮輜重標的“閑漢”,調去守山堡?
稍好一點點,“閑漢”對輕騎兵的一套非常陌生,形同稻草人。
效果並不顯著,也就罷了,卻令近九十萬大軍的吃飯成了問題。
雪上加霜的是,小家夥的一把火,不僅燎了高麗第八鎮、第九鎮、第十鎮的一座軍庫,竟是火燒連營,棒子連拆無數大營才止住火勢。
走投無路的王湯平,第一刀,砍向軍鎮的核心戰力,是重裝騎兵。
軍漢脫了重甲,軍馬卸了重鎧,重裝騎兵成了“輕”騎兵!
一“重”一“輕”的軍種轉變,代表鐵匠師傅成了踩踏板的裁縫!
王湯平不愧是宿將,又將十余萬輕騎兵打散,與卸甲的重騎兵混編,輕騎兵成主角,而偽輕騎兵變成了配角,打雜的小角色。
暫時穩定局面,王湯平來不及歇一口氣,又有新情況。
天才亮,西南角一聲炮響,犬狨蠻子、高麗棒子繃緊了神經,王湯平打起十二分精神調兵遣將,把官道路口布置成了銅牆鐵壁。
王湯平眼睛不眨,死死盯住江南蘇鎮的一隊隊甲士、一輛輛重裝甲車、一駕駕重型弩車,還有,令人生畏的輜重標巨木…
王湯平微張著嘴,哈喇子流下也渾然不覺,是摸不著頭腦。
行軍的速度不快,一座座大帳、營房消失,是整體移營?
是的,是移營,整整兩個時辰,江南蘇鎮將大營前移四十裡。
安營扎寨,布置防禦,竟當異族九十萬大軍,是空氣!
王湯平握拳又伸,反反覆複,指節泛白。
不是不想趁亂取事,而是,不敢!
東北角的魯鎮、正面的江南三鎮,都派出兵力掩護、震懾。
雙是一聲炮響,東北角的魯鎮,也開始移營,抵近四十裡。
叒響炮了,江南大營率三鎮移營,蘇鎮、魯鎮虎視眈眈。
收緊口子,包圍圈縮小到十裡!
雖憋屈,雖不甘,王湯平無力反撲,更無力改變現狀,陡生悶氣。
唯一能做的,又增調重裝甲車、重型弩車抵在最前方。
官道,硬化的官道,僅三丈寬,能快速移動的范圍極為有限。
堵住了路口,林肇渚能翻了天?
第一縷晨曦射進官道路口,三聲炮響,打破了曠原的寧靜。
瞭望樓上,半睡半醒的王湯平睜眼,恨恨地盯住正面的江南大營。
錯過今天,高麗元帥必勵精圖治,加倍償還林肇渚施加的恥辱。
“嗚嗚嗚…”低沉的長號,一直吹著,直聽提王湯平心煩意亂。
不是軍號,也不是官府的開道號子,更像遙遠的祭祀調調。
王湯平升起不妙的感覺,竟有冷汗淌下。
五座營門洞開,一隊隊重騎兵遊弋,又有重裝甲車、重弩車駛出。
王湯平錯愕,什麽意思?
官道路口,早布置成了銅牆鐵壁,千余輛重裝甲車塞滿路口、山坡,又間雜數不清的重弩車,不僅阻道,且火力強勁,強攻有用?
呃,直抵寨門,真要強攻?
重裝甲車、重弩車陣列,又有重裝騎兵側應,不是強攻是什麽?
勿需招呼,棒子兵有了反應。
一輪輪重箭、箭矢如雨傾瀉,“叮叮當當”一陣響,箭矢亂飛。
“喀嚓!喀嚓!喀嚓!…”很有節奏感的機軸摩擦聲,分外刺耳。
王湯平定睛望去,頓時無語,雙是輜重標!
一鎮一百架總計五百架巨型裝置,十六匹健馬拖拽的大家夥,酷似撞城用的鐵木,整齊地躲在重裝甲車的後面,正是它們鬧出的動靜。
五湯平茫然,疑惑地望向自己的地盤,五裡官道塞滿了重裝甲車,足足有千余輛,輜重標的鐵木,最多,能撞毀最前面的三排重裝甲車!
然後?林肇渚再無能為。
憑王湯平的閱歷,林肇渚縱有通天徹地的能耐?也打不進內圈。
甚至,王湯平的反擊,將給予江南的蠻子一個沉痛的教訓。
“嗨唷!嗨唷!嗨唷!…”號子聲響起,王湯平更加疑惑。
一個個身穿重甲的大力士,正組裝大型器械。
像巨大鐵木的家什,不是撞城用的鐵木,裡面中空,且一剖為二,如中空的長竹被剖開,揭起的半片,又並列固定,形成雙半圓槽。
很快,一架架“大弓”成形,似弓,肯定不是弓。
王湯平昏昏噩噩,搜腸刮肚一番,愣是沒有找到相似器具。
不認為林肇渚故弄玄虛,成名人物不會做無用的事。
人力拉不開大弓,是用兩架手搖圓盤,使巧力才拉得開。
摩擦聲又起,巨弓上的半圓槽抬起,是射大鐵矛?
王湯平搖頭否定,如此大矛至少三千斤,打擊效果不怎地!
是的,不是鐵矛,王湯平元帥猜對了。
是圓不溜湫的石球,普通青石切削、打磨的石球。
扁鋼的弓繃彎,如弦一樣的扁鋼上,放置兩枚石球,重約兩百斤!
王湯平終於色變,是想起此物的來歷。
拋石機,又稱石砲,是遠古人族常用的攻城利器,又稱遠古石砲!
用韌性極好的大木、巨竹,用蠻力拽彎拋石。
隨著戰爭文明的進化,夯笨的拋石機退出戰爭舞台。
眼下的遠古石砲,仍是非常雞肋的存在,並不實用。
但是,用來攻擊王湯平布下的銅牆鐵壁?剛好而已!
應變?
甭想了!沒有半天時間,根本騰挪不動!
距官道出口五裡的官道上,及兩側的山坡上,全都塞滿了重裝備!
“咣!”一聲響,居中的遠古石砲射出兩枚石球,砸進官道裡。
“上引二五!”軍中專家觀察後,給出正確的拋射角度。
又是密集的機軸摩擦聲,很快調整完畢。
“咣咣咣…”五百架雙丸遠古石砲,終於露了崢嶸。
一千枚兩百斤的石球,惡狠狠地砸上第一排重裝甲車。
才第一輪攻擊,最前方的重裝甲車,全部報廢了,驚馬亂躥。
“上引三蛋!”蛋,就是零,是軍中俗語。
不停地調整射擊角度,反覆夯砸官道陣列的重裝甲車、重弩車。
“出擊!全體出擊!”王湯平赤紅著眼,亢聲大吼。
同樣紅了眼,不論棒子,還是犬狨胡蠻子,都被激發了凶性。
身穿重甲,鑽出重裝甲車,跳下重弩車,密密麻麻衝出官道。
“左右三三,下拽一五!聚五蛋!”又有命令下達。
一蛋兩百斤,二蛋一百、三蛋五十、四蛋二十,五蛋十斤。
聚五蛋?是一槽一次裝填二十枚十斤五蛋,是群射!
如下石雨,一個個重裝甲士被砸翻、送命。
死了兩萬重裝射手後,王湯平終於清醒,不再命令部下送死。
人可以逃,而塞滿五裡官道、側坡的重裝備,仍是打擊目標。
繼續打擊,不斷調整石丸,對五裡范圍的裝備,反覆打擊。
驀然,王湯平眼睛一瞪,呼吸粗重,差一點忍不住了。
隨著打擊往裡延伸,江南五鎮的重裝甲車裡,跳下一個個重裝甲士,急衝鋒,又鑽進棒子軍的重裝甲車,調整重弩、機弩。
一個個重裝甲車、重弩車失陷,棒子的裝備開始攻擊棒子。
反撲?反覆爭奪?
驚惶失措的棒子、胡蠻子,不是江南甲士的對手。
五湯平壓下澎湃怒意,下令退出五裡外。
歡呼聲響徹雲霄,前來匯合的如意民軍,正協助打掃戰場。
最重要的,是眼饞重型裝備,他們的眼界打開,不再癡迷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