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火,將辛苦搭建的浮橋化作灰燼。
無暇顧及漏網之魚,牧羊責令晉城府的城防軍梯次狙擊、剿滅。
晉城府擁百余萬城防軍,拉出來遛遛?是應該的。
完顏丹戰敗逃走,後燕軍鎮的胡蠻子再無戰意,紛紛潰散突圍。
追殺潰兵,打順風仗,是新軍第三鎮武者的拿手好戲。
清理戰場,是新軍第三鎮的事,活是他們乾的,戰獲也歸第三鎮。
朱銃麾下除新軍第三鎮,還有二十萬豫省民軍,該武裝他們了。
水塢鎮三萬精兵、及十萬水軍原地駐守,新軍第三鎮就地整編民軍,而雍城第四鎮、第六鎮、第七鎮開拔趕向東京,馳援蘇北戰場。
慕容南月率新軍第一鎮、新軍第四鎮進駐東京,恢復秩序。
慕容南雀率新軍第二鎮、新軍第五鎮出鎮南郡,監、防荊楚。
“小三三,你的小身胚怎撐得起重鎧?”聲音粗豪,中氣十足。
嚴二的拜把子兄弟牛七,正與玩鳥的風三起了爭執。
屠子、玩鳥的,都是嚴二的兄弟,一個縣出來的鄉親,他們見識了重鎧的防禦能力,正為一件上好的金甲紅了臉,風三嘲諷道:
“身胚大有卵用!老子拆一線細鐵葉,正好合身!”
朱氏弟子習了開天拳,個個都是大力士,力氣與身胚大小無關。
牛七眼角余光瞥見拉風的白馬,立即住口,甭讓大統領看笑話。
白馬雄駿,是夜靈的坐騎,而夜靈、艾思須臾不離牧羊。
夜靈闔目打盹,不看散亂的財貨,粗鄙的胡蠻子能有什麽好貨?
“靈仙子出遊啊?”牛七機伶,忙不迭地拍馬屁。
很受用,夜靈睜開眼睛,認真地觀察、研究牛七,半晌,才道:
“牛少俠,我建議你專練潑風刀,再配上重鎧必大放異采!”
牧羊點頭,夜靈的建議非常衷肯。
牛七的身胚大而結實,綿力充沛,蓄了勢的潑風刀更顯霸氣。
“三兄若練花槍,必有成就!”牧羊的建議,則顛覆了武學常識。
花槍取輕靈,配合敏捷的身法,確能取長舍短。
風三拱手謝過,練不練花槍?他自己決定。
但是,眼下的拉風金甲,歸牛七了。
“見過大師姐!哪天來玩!”水安安的人緣最好,誰都願親近。
大師姐水安安帶了二十弟子隨扈牧羊,熊孩子小隊是護衛。
官道已經疏通,三鎮軍馬有序開拔。
走了十裡,人跡漸漸稀少,夜靈左看右看,竟吃吃地笑起來:
“大師姐是洛陽人氏,艾思大人是江南人,我們是夏遊?”
艾思猛翻白眼,你能想到的,別人會疏忽?
前方官道,有一堆人正騎馬候著,最前方,正是黑銼的青年。
東京太大,不是本地人很難正確辨認方向,而塗黑子認得路。
東京,有地面的都市,還有地下的迷宮,需要通盤規劃。
豫省是古中原,汴梁是四戰之地,其地位,需要仔細斟酌。
牧氏善守,而不同的地貎、不同的城池,守的成本?有高有低。
殘陽如血,照不透灰濛濛的天空,遠遠望去,灰色成了“苦”色。
不是《水神宮》弟子施術布下的霧陣!
隨著戰場前移,一段段的霧陣早散了,神棍們早早歸隊。
數十裡外,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焦糊味,是木柴燃燒的味道。
望了望天色,塗黑子撥轉馬頭出官道,踏著鹼土一路奔去。
豫地是平原,除了凹凸不平、且未硬化,荒野與官道區別不大。
除了重型裝備,荒野並不影響輕騎奔掠。
熊孩子錯愕,水安安淡定,塗黑子知道大統領的想法?
不走官道,肯定不是進城,火燎過的城池,除了傷感,沒有看頭。
越走越偏僻,越看越荒涼,夜靈笑了,詰問道:
“塗兄,你確定東京兵工坊未遭兵災?”
明顯一滯,塗黑子不敢回頭,夜靈大人是怪物,切莫胡亂招惹。
“回靈仙子的話,胡蠻子南侵時日不短,東京兵器工坊不是缺煤、就是缺粗鐵,除了維護一些裝備外,早停產了,人也走了七七八八!”
牧羊不置可否,東京兵器工坊啟自牧氏余孽,又被煜氏替代。
相較仇視雍城牧氏的余孽,煜氏的工匠更像路人甲。
新朝覆亡,煜氏失鹿,而工匠類的煜氏?不會對牧氏構成威脅。
塗黑子是七竅玲瓏心,僅僅是想法而已,不會主動大包大攬。
不由多看塗黑子幾眼,直令黑麻子狂跳,一顆心差點蹦出喉嚨。
太可怕了!
塗黑子不由想起童鞭臨別時的忠告,漸漸心情穩定,呼吸均勻。
心中無愧,有什麽好怕的?
眼神漸漸柔和,牧羊感慨萬千,喟歎不已。
塗黑子大才,竟悟到了戰爭的真諦!
亂世不缺精壯,只要有兵器、有糧草,要多少有多少。
而一次次戰鬥,除了人員、戰馬的損耗,軍用器械的消耗、損失也十分巨大,若不能及時補充?一個個丘八,會變成無戰鬥力的精壯!
顯是做過功課!
晉地盛產優質焦炭,燕雲有大量的鐵礦,復工複產的條件滿足,東京兵器工坊的軍用物資,能源源不絕地供應戰場、支撐戰爭。
塗黑子偷偷抹了抹冷汗,夜靈忍不住腹誹,牧羊真有那麽可怕?
呃,心境不同,則想法各異。
像牧羊的族兄狗哥,收了十枚金珠後,就敢把牧羊的良駒送人,即使受了責罰,還不依不饒地“欲討”公道,牧羊徒喚奈何?
而塗黑子生長黑暗環境,對負面事物非常敏感。
牧羊欣賞塗黑子,眼神不由“正經”一些,竟嚇著了塗黑子。
“塗兄、工繕坊的兄弟屢立大功,今天我設宴請你!”
鼻孔一酸,塗黑子的眼淚忍不住落下,公爺光明磊落,不會亂來。
牧氏,是千百年的行武世家,對軍功一說,非常講究。
像一等功,可獲免死金牌一面,遇罪減等,可免死罪一回。
塗黑子、洛陽工繕坊榮立集體一等功,那是人人有份!
即使牧羊想殺塗黑子,也要減等處理,再待機會。
想多了!
牧羊不是癲狗完顏丹,也不是心狠手辣的內相童鞭,不會不容人。
呃,是泡菜黃河鯉魚!
豫省是戰區,又遭犬狨胡騎蹂躪,時新菜蔬非常稀少。
艾思的廚藝越來越精湛了,特別是泡菜煮魚。
水安安帶了二十弟子,塗黑子率了三十手下,各各席地而坐。
酒,是牧村青稞燒酒,牧羊似知塗黑子的往事,故免了江南酒。
肯定知道塗黑子的過往!
工繕坊成了重要力量,塗黑子的“政審”必須嚴格。
酒過三巡,牧羊遙望余暉下的荒野,殷殷地勸酒:
“塗兄,你和兄弟們對未來有什麽規劃?”
塗黑子一呆,鼻孔又酸酸地,忙扭頭避了,一乾兄弟沉默。
工繕坊的人,不是小小監,個個都是雞鳴狗盜之徒,且都年輕。
戰爭年代不會寂寞,想過和平生活?可要考慮好了!
正經的身份,體面的職業,是混光鮮世界的前提。
牧羊唏噓,不由建議道:
“東京已成焦土,養不活太多的人口,還是豫省的首府合適。”
塗黑子頻頻點頭,自汴梁成了東京,人口爆增千萬數,每一年虛增消耗就是沉重的財政負擔,不說別的,連菜蔬也從江南運來。
旋即,塗黑子的眼裡,罕見浮現茫然,雍國公意中的城,是哪裡?
牧羊失笑,塗黑子不簡單,能從簡簡單單的對話,猜到一絲異樣。
林氏嫡直早存去意,雖未喧諸於口,牧羊有了定論。
“塗兄,先帶兄弟們混汴梁兵器坊?隸屬於軍堂!”
大善!塗黑子起身,整衣撩袍匍匐,恭恭敬敬地磕了九個響頭。
一乾工繕坊的管事,也依次磕頭,牧羊沒有拒絕。
混兵器坊,成為主事、管事、師傅,就是體面的正經身份。
而隸屬軍堂?是隨時聽召出任務。
牧氏善守,佔據的地盤,輕易不會丟了,塗黑子心裡有數。
吃飽喝足,又上馬趕路。
又走了三十裡,夜靈錯愕地盯住前方,燈火通明,黑鴉鴉的人。
“死罪!我等向雍國公請罪!”一老人誠惶誠恐,匍匐請罪。
煜米敵視牧氏,是天下皆知的“秘密”,且付諸行動。
“免罪!做安份良民罷!”牧羊不悲不喜,淡淡而言。
“謝公爺的再生之德,我輩永世不叛!”老人意外,淚奔起誓。
面有菜色?牧羊一怔,再想,又是順理成章。
兵器坊的煜氏,顯是旁支,不受待見的旁支,再加上停產、曠日持久的戰亂,誰會想到一乾棄人的死活?沒被胡匪劫掠,不錯了。
牧羊心中戚戚,吩咐隨行的朱團:
“雍城的糧米、菜蔬、物資來了,優先保證汴梁兵器坊的供應!”
“公爺萬歲!我等敢不盡心盡力!”聲振天際。
言出法隨!
久無動靜的水塢,一隊隊大車駛出,目標,汴梁兵器坊。
留下一些人,負責兵器工坊的事,塗黑子陪牧羊進城。
一片狼藉,世家居住的區域,已成廢墟,牧羊又道:
“塗兄,清理郊野的廢墟,將之恢復成耕地,做得到麽?”
肯定做得到,塗黑子拍著胸脯保證。
恢復舊汴梁的城域,多余的部份,則改造成耕地、農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