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修築的沙袋戰道,距雍關城牆僅剩十丈,重弩無用武之地,即使民軍手裡的機括,也能發揮巨大威力,中型機弩成為戰場主角。
十丈,如同隔了一條河溝對戰,戰鬥進入十分慘烈的白熱化。
“昂!嚏嚏...”駑馬悲鳴,頭頸中了十余箭,乏力倒地。
扛著肩盾推車的輕騎兵相互掩護,拽走車上的沙袋扔進深溝。
一匹匹拖車的駑馬倒地,板車反而成了輕騎兵的負累。
載貨的板車是簡易車輛,車轅套架駑馬肩上,後面倆軲轆承重,當駑馬倒地?大車失衡,需要輕騎兵人力拽轅,車輛才能靠近塹溝。
“還缷什麽勁?直接推下去!”嬌喝聲傳來,慕容花總兵怒了。
“騾踢的,怎將我也推下去?啊...”慘叫聲回蕩。
倆拽車轅的蠻子不察,竟拽著大車掉進二十丈塹溝。
呃?
胡蠻子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做事不計後果,死拽車轅不松手!
慕容花氣極,懶得理會死腦筯胡蠻的死活,只是督促進度。
慕容氏鬧分家的時候,兩支勢同水火,本支懾於嚴重後果,才放慕容悠悠一支去了雍河北岸,而本支南侵?事情,已無轉圜余地。
見了面?要分生死,不會手下留情。
直到,二十一輛大車掉溝裡,四十二名胡蠻子喪命?
昏了頭的漢子才稍清醒一點點,會預先松手、閃避。
“嗖嗖嗖...”密集的箭支、鐵矢射來,又收割一條條性命。
“不還手啊?真是蠢騾!”慕容花暴走,惡狠狠抽打發呆的射手。
重弩礙事,早被推到戰道兩側,成為中型機弩的“護盾”!
如夢初醒,一枝枝鐵箭射上關牆,壓製民軍火力。
不止一輪!
一架架中型機弩運來、安裝,每一名輕騎兵都是合格的射手。
南霸天的眼裡漸漸泛起紅芒,如此劇烈的戰鬥,是生平所見。
十防、百萬雍城民軍,總指揮南霸天率五防守禦雍關,第六防、第七防維持雍城一郡、九縣治安,其余三防協助林肇祥守天水副關。
北狄汗朝投入阿骨氏三鎮、慕容氏三鎮,計六鎮甲類軍鎮強攻雍關,僅總兵力,就超過雍城民軍五防、五十萬人,壓力十分沉重。
戰場集中於雍關東、西翼,戰場十分狹窄,戰鬥非常激烈。
戰鬥持續一整天,五防民軍輪換遍了,又到了換防的時間。
“你是總指揮,不可親身涉險!”耳邊又回蕩著提醒、警告。
南霸天赤膊上陣,胸腹被射成箭靶,牧村軍堂不但沒有嘉慰,反發出嚴厲的斥責、警告,若是再犯?必定一擼到底,罰做馬夫!
“叮叮叮...”密集的鐵箭射上肩盾,有人悶哼倒地。
慕容氏三鎮是甲類軍鎮,覷見雍城民軍換防的空隙,不會放過。
而雍城民軍是職業籍兵,換防有條不紊地進行,損失會降到最低。
“起火了!”驚呼聲,將南霸天拉回來。
笑了,南霸天笑了,得意的笑,更有猥瑣之意。
不止一處!
一個個火堆將雍河兩岸照得燈火通明。
南霸天是雍城的大人物,眼界夠高,瞬間明白前因後果。
北狄胡人攻打正急,天水林氏趁勢強攻天水副關,五防民軍與北狄打得熱火朝天,又三防進入戰鬥狀態,逐步擔起天水副關的防禦。
即使第六防、第七防,分布於雍城一郡、九縣,形同治安隊。
雍城空虛,一郡九縣空虛,千裡河套走廊無兵可調!
掌管雍城地下社會多年,南霸天不可能不知道牧村的些許內幕。
隸屬牧村的遊騎,每一年都要集訓,其中,有一項耐人尋味。
翻越百裡寬的天水山脈?是牧氏遊騎的必不可少的野訓課目。
林召彥是玉狼,是天下皆知的“秘密”,與北狄汗朝合作不意外。
兵行詭道!另辟蹊徑!
佯攻天水副關、強攻雍關,再派遣大規模武裝力量翻越雍北山脈、天水山脈突襲雍城,佔了一郡九縣,牧氏的防禦瞬間土崩瓦解。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南霸天摸了摸自已的脖子,背心不覺涼颼颼,素夫人太可怕了。
四百堆火,代表四百組放火的小組,且非林肇祥、南霸天的手下。
如此規模的行動,南霸天連一點風聲也未聽到,實令人喟歎。
忽而傻笑,南霸天自嘲搖頭,咱是民軍總指揮,大統領牧羊的貼心人,怎會懼怕牧村?更不應該懷疑、抱怨素夫人的為人,太可笑了。
南霸天拋了私心雜念,開心地笑了。
四百堆火代表了一件事,北狄胡人、天水林氏的圖謀失敗了。
將天大的好消息,與兄弟們分享,南霸天斜靠關牆大聲吆喝:
“兄弟們,看到大火了麽?是咱們放的!”
五防民軍久戰疲憊,士氣略有下降,一乾頭目心領神會:
“總指揮威武!什麽漠北土狗,什麽天水耗子,瞬間灰飛煙滅!”
南霸天一呆,忽覺自已的手下沒有那麽不堪,竟猜了七七八八。
“呃!”南霸天是成名人物,嗓音驚人,阿骨打大汗氣吐血了。
望著連片的山火,風助火勢以極快的速度蔓延開去,太慘了!
漠北天干物燥,每一年都有火警響起,阿骨打大汗不會外行。
眼前的山火,會一直延燒十天、半月,甚至一個月。
雍河兩岸兩百裡的山脈,將成鳥獸絕跡的煉獄,化作白地。
身處其中的生靈,哪怕是世家的絕強老祖,也要送命。
回不去了!
牧羊轄源陸最強軍事集團虎視耽耽,又會重演牧虎打進大都的歷史,那時節,不論阿骨氏、慕容氏尤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
唯有打破雍關,割據千裡河套走廊,再徐徐而圖。
抹了嘴角血跡,赤紅的眼珠子凶戾畢現,阿骨打大汗振臂大呼:
“大漠漢子們,小混蛋率數百萬雄兵征伐大都,繼而追殺我輩,如打不下雍關,奪不了河套走廊,我輩將滅族,死無葬身之地!”
“戰!戰!戰!...”有人應和,漸漸勢盛,又遙遙傳開去。
牧羊屯重兵薊州,是公開的秘密,胡蠻子們不會置疑。
北狄汗朝南侵,必遭牧殺追殺,是不爭的事實。
打不破雍關,阿骨氏、慕容氏將成甕中之鱉,任人宰割。
重新燃起希望,阿骨打大汗振奮,又大吼道:
“漢子們,奪下雍關,佔了千裡沃原,我輩割據稱王!”
慕容汗後古怪地瞟了瞟老賊,不由刮目相看。
與中原人不同,漠北漢子更加務實,割據雍城不是不切實際。
至於,下天水?由壟而蜀?繼而征服江南?怕是胡人不會相信。
阿骨打大汗繼續蠱惑:
“兒郞們,舍了身外之物,進雍城什麽都會有!”
“我要青稞酒,小子們,跟我上!”遙遙傳來雷鳴般的吼聲。
慕容汗後皺眉,又不好製止,人之將死,莫要阻之。
附和阿骨打大汗的,不是阿骨氏的嫡直,也不是支系,更不是附庸,而是慕容氏的主支之一,其老貨奸猾,並未派多少人進山。
眼下,除了慕容嫡直,其主支的力量相對保留,竟起了異樣心思。
蹄聲如雨,車軲轆隆隆,大隊輕騎、大車向著雍關西翼奔去。
“小花花靠邊站,看爺收拾南蠻子!”老漢聲若宏鍾,大笑連連。
“往邊上靠!”慕容花臉色陰沉,心裡早樂開了花,趕緊吩咐。
大隊輕騎接管了戰場,一輛輛載貨的板車往沙袋戰道盡頭衝去。
“昂!轟!”一柄短匕插進駑馬後臀,驚馬一路狂奔,衝進溝裡。
一輛一輛又一輛,整整三千輛,慕容主支的家底,全扔進溝裡。
沒有結束,又有某支覷到便宜,又將輜重扔溝裡。
再是附庸,東翼阿骨打氏的瘋狂,也不比慕容氏遜色。
南霸天瞧著驚人的一幕,想阻止,卻是無能為力。
又延伸兩丈、三丈,最後,不足三丈!
“小花花, 爺乏了,該你了!”主支老貨搶了頭功,自然身退。
如潮水般退去,慕容主支佔了大片區域歇息。
三丈是坎!
北狄六鎮的攻城雲梯,每一段,恰是三丈長!
“嗨!咣!”大力士大喝,一架三丈長雲梯搭上關牆。
呃,一架雲梯才百十斤重,不算驚世駭俗。
血戰開啟!
帶鉤的雲梯不斷搭上關牆,又被民軍推下,大力士拽繩回收。
“嗖嗖嗖...”不止中型機弩,雙方都用上了機括。
一個個民軍倒下,一個個帶肩盾的胡人掉溝裡,戰況慘烈。
前赴後繼,雙方殺紅了眼,不會惜命。
北狄胡人知道打不破雍關的後果,會死無葬身之地;
雍城民軍能預知關破的慘象,千裡沃原將成人間煉獄。
“總指揮辛苦了,請按步驟撤出雍關!”腰間的風螺響了。
南霸天一呆,不可置信地反覆詰問,確定,是牧村軍堂的軍令。
茫然回頭,南霸天才發現,關上早布置了臨時掩體,東、西翼簡道路面,都有臨時工事,並有民軍駐守,以掩護關上民軍撤退。
失陷了?
南霸天眼淚流下,一乾心腹面面相覷,不甘,卻又不舍。
軍令,就是軍令,不容違令。
三柱香的時間,南霸天率手下撤到關下,一臉慚容。
“勝了!我們勝了!”胡蠻子喜極而泣,忘情大吼。
輜重標迅速搭建簡道,重裝甲車、重弩車開進雍關,關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