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清涼,壟地燥熱,而蜀地瘴氣熏人!
日行三百裡,是中原乙類軍鎮的正常行軍速度,更何況,天水王林召彥的麾下,除了洛陽五鎮,還帶了四百萬的民軍,籍兵民軍。
南國煜氏擁有十五鎮私軍,遷都汴梁建立新朝後,又重新整編十鎮京畿禁軍,淘汰的人馬?又組建五鎮禁軍駐守洛陽、潼關。
同是禁軍,卻是比京畿十鎮更弱的禁軍,俗稱洛陽五鎮。
林召彥統領洛陽五鎮後,裝備逐漸補充,訓練走上正軌。
但是,先天不足,不是靠後天的努力,能短期實現躍升。
洛陽軍鎮的編制,擁重甲標、重弩標、重騎標、輜重標,及輕步五標,僅裝備簡單的輕步兵,就佔了一半的員額,行軍速度快不了。
林召彥還接收了四百萬民軍,配備一軍刀、一柄臘杆長矛的民軍,連最廉價的藤盾也沒有,粗布麻衣、多耳麻鞋是標配,管飽飯罷!
鹹陽至壟右約五百裡,壟右去蜀東有二千八百余裡,而蜀道,蜀境內的蜀道足有一千五百裡,才真正進入蜀境,天府平原在望。
古蜀又稱天府之國,物產豐富,民風醇和,著名的非戰之地。
一輛重裝甲車裡,十余參勤忙碌,不停地核對行軍狀態,隨時更新沙盤標識,五鎮兵馬、四百萬民軍的位置一目了然,絲毫不亂。
天水林氏是主支之一,底蘊深厚、扎實,擁有中原全境地貎略圖。
天水王林召彥的大軍走出壟境,遙望雲罩霧繞的蜀山?
林召彥的眼睛,不是眺望“仙境”般的蜀境,而盯住沙盤的一角。
鹹陽!
牧羊率十一鎮大軍進了鹹陽,竟像久戰疲師進行深度休整!
沒有南下荊楚,也沒有跟蹤出壟,實令林召彥十分費解。
無論林召彥,還是林召墨,再不濟,也是林氏的老牌戰將、宿將。
一思一慮,一靜一動,都含了深意。
唯有本性,或是根深蒂固的稟性,是無法改變的“弱點”!
林召彥與林召墨分道揚鑣,林召彥不會分心荊楚一路的事,哪怕是一絲精力,也不會浪費,隻關心壟蜀一路的動靜,特別是鹹陽。
林召彥兵分兩路,牧羊麾下的十一鎮大軍,肯定會分兵追擊。
“大帥,你肯定小混蛋會走壟蜀路?”布衣胖子嗡聲嗡氣。
雖布衣,雖多耳麻鞋,肯定不是林氏子,身上溢出陣陣銅臭味。
陶朱合,陶朱氏天水區域大掌櫃,先大掌櫃膽子生毛,屢屢撩拔小混蛋牧羊,竟被惱羞成怒的牧羊一刀宰了,還將陶朱氏的鋪子沒收。
陶朱合得林召彥助力,才晉升天水區域大掌櫃,是林召彥的心腹,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搭檔”,願意,為了天水王的基業而奮鬥。
林召彥點頭,一切都在算計中。
小混蛋不會對林召彥“情有獨鍾”,而是蜀王衛城是牧羊的死仇!
牧虎斬殺慕容老賊,又逆推進漠北大都,一時聲勢煊赫,如日中天,國主煜米深忌牧氏,暗中勾結其親兄牧衛,摘親弟人頭而晉身。
牧虎一支遭遇滅門之災,得素夫人力挽狂瀾,漸複漸興。
牧羊是牧虎的遺腹子,自然不會忘了父仇,羽翼豐滿必然索債。
相較江南五鎮,林召彥更願與牧羊周旋,小輩混蛋而已。
牧羊不會調江南五鎮隨行?
肯定不會!
漠北牧氏四鎮,牧瘋、牧狂才接掌軍鎮,聲望不足;牧傷、牧雲資歷尚淺,才不足服眾,唯有牧羊才配統領六鎮,不會節外生枝。
壟境地廣人稀,生態與北六省相若,歷來不受大勢力重視,林召彥有機會深耘之,進了壟境,林召彥充分利用壟境郡、縣,布置了一個又一個陷阱,是想狠狠地坑狂妄自大的小混蛋一回,令其長記性!
盡量拖延時間,盡量不露聲色地放慢行軍速度?
三千三百余裡,正常行軍需十一天,林召彥大軍竟走了二十三天!
挨千刀的小混蛋,像是喜歡上了鹹陽,仍然蝸居鹹陽!
“再延宕下去,事情不妙!”陶朱合不是行武,也能看到隱憂。
五鎮軍馬是正規軍,有製式營寨,生活有保障,時長時短影響不大,而四百萬民軍,是的,是吃苦耐勞的籍兵,沒有大營,只有窩棚。
是就地取材搭建的窩棚!
短時間無妨,時間長了準出事。
大軍進壟左,是與蜀地交界的荒蕪之地,劫無可劫,無物可用。
“有沒有新的動向?”林召彥詢問值守的參勤。
“有!潼關通了,源源不絕的物資進了鹹陽!”參勤不會隱瞞。
“呼!呼!呼!...”潼關通了?林召彥大受刺激,呼吸粗重。
陶朱合神色晦黯,牧羊是混蛋,卻非生瓜蛋,想憑巧力耗死對手。
牧氏佔了大勢,基本盤穩定,並不急與林召彥集團硬撼、死磕。
踞佔鹹陽,牧羊斷了林召彥集團的後路,往回走?足以覆滅十回。
唯一出路,是義無反顧地,一往無前地,往前衝、死磕!
荊楚多河湖,即使江南的贛省、徽省境內的水系十分發達,不利大軍奔襲、展開,尋不到敵軍主力?空費糧草、體力,效果不彰。
而蜀道,僅僅是百裡盤山路、三十裡劍閣木棧道,已令人絕望,更兼蜀道難?一千五百裡的山路,統統是不足丈寬的簡道。
想快,也快不起來!
林召彥是梟雄,懂得審時度勢,很快恢復平靜,淡淡道:
“知道蜀道的來歷麽?”
呃,傻眼,全都傻眼,除了面面相覷,還是大眼瞪小眼。
陶朱合大掌櫃喜歡金子,最樂的是利益,蜀道,關大掌櫃鳥事。
參勤,也好不到哪裡,天水林氏不喜文風,更崇尚拳頭。
沒有情緒波動,林召彥僅僅緩和氣氛而已:
“古秦滅六國一統天下,唯巴蜀、夜郎妄自尊大!”
“秦使者帶了金珠玉玩,還有宮內美人的畫像,奉承蜀王!”
“蜀王樂,貪圖古秦財貨,更慕秦宮美色,漸入佳境!”
“秦王慷慨,允送十位公主下嫁蜀王,並陪送千名宮女,又要陪嫁金珠玉玩、綾羅綢緞若乾,誓與女婿永結同心,共享人倫之樂!”
聽得入了迷,即使陶朱合,也是呼吸粗重。
大掌櫃遇上了?也要巴巴地去做秦王的女婿。
林召彥語聲平淡,繼續講故事,非常吸引人的故事。
蜀王貪圖金珠、美人,竟下令動員境內精壯,夜以繼日的修築蜀道,古製大車輪距五尺,最窄的簡道,也要一丈寬,不得馬虎。
秦兵出關中,修築壟境內的官道,皆是三丈寬的戰道!
歷時三年,蜀道建成,秦王如約送出十名公主、千名宮女,以及陪嫁的財物,滿滿當當兩千輛大車,並有五千甲兵執戟護送。
駕至榕城進王宮,每輛車內五人均是精銳甲士,總共一萬五千人齊齊發作佔了王宮,又迫蜀王簽下降書,國都陷落,秦師進佔蜀地。
蜀地,有了通外的“官道”,而其蜿蜒曲折、上坡下坎,其驚其險一言難盡,是世間最難走的官道,比槐蔭鼬鼠峪內的秘道還不如。
講寬了故事,又要回歸現世,問題依然存在,陶朱合又問:
“假如牧羊一直不出,我們還要延宕下去?”
呆立半晌,終是一聲長歎,林召彥幽幽道:
“小混蛋太滑溜,我真耗不過他,罷了,舍了壟地再作打算。”
升起不妙的感覺,陶朱合微張嘴,又將話咽進肚子裡。
壟左的官道,是古秦修築的戰道,千百年過去,仍舊硬朗。
只要不進蜀道,牧羊敢進壟地,必陷入天羅地網之中!
可是,可能嗎?
想想而已!
而進了蜀道,便不能回頭,哪怕重裝甲車想掉頭,太難了。
壟境地廣人稀,既不是行省,也不是府治,而是直屬於中央政權的六郡、二十一縣,其位置分布於蜿蜒的壟道上,宛如一條長蛇。
憑一郡五千廂軍、一縣百數守備隊,根本不能抵禦大軍。
唯有堅壁清野,與大軍周旋、乾耗。
又搖頭,陶朱合自嘲自艾不已。
林召彥是梟雄,天水林氏是虎狼之輩,不會心存憐憫。
偌大的北六省,不是說舍就舍了嗎?那可是根基!
陶朱氏,是林召彥的盟友,陶朱合盡斂浮財、人馬,一路跟隨。
見陶朱合的情緒低落,林召彥又欲轉移話題。
不會得罪陶朱合,更不會覬覦大掌櫃的浮財,無論巴蜀、荊楚,都需要大掌櫃溝通、契合,畢竟,陶朱氏的在地實力,並未受損。
“過了蜀道,進了蜀境,衛城,甕中之鱉而已!”
陶朱合一驚,疑惑地打量林召彥,憑印象,林召彥從不吹牛皮。
笑了,笑得很坦然,林召彥的聲音極低:
“知道袍哥會麽?其實,除了六龍頭,其余的龍頭,是噱頭!”
點到為止!
陶朱合不會深究,林召彥不會多說。
但是,林召彥對袍哥會寄予厚望,又怎會是噱頭?
結合林召彥的豪言,陶朱合窺到一絲內幕,非常可怕的內幕。
勿需龍頭,也不依仗大袍哥,林召彥控制的,是江河各處的據點。
是袍哥!
袍哥會的基礎力量,中層的袍哥,忠誠度毋庸置疑的袍哥。
恍然一悟,陶朱合有了惴測。
林召彥一支人丁不旺,是世人皆知的事實,真是如此嗎?
除了嫡親的子嗣,還有誰會忠誠林召彥?
林召彥的子嗣,控制了江河,早預伏了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