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祥瑞於汴梁,國主頒下諭令,誠邀行省總督、提督、郡守,及諸衛留守使、軍鎮總兵觀禮,共慶南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雍城公牧羊乃南國唯一國公,又兼雍城行軍總管,理應前往。
牧氏與煜氏是死仇,無不想置對方死地,牧羊不會自投羅網。
艾梅任行軍副總管、兼雍城郡守,身份特殊、敏感,也不會去。
千鈞重任、萬般榮耀集於艾思一身,出任觀禮特使。
牧九、牧拾任特使的護衛,保護艾思的安全。
辰時,悠揚的角號響徹汴梁城,洗漱已畢的艾思整衣出發。
禮部是新成立的部衙,官員、執事、雜役由煜氏子弟充任。
而其余的部衙,煜氏子弟最多,各世家,依實力分配官缺。
遷都,非煜氏本意,亦非世家所願,是蔡相首倡,又竭力促成。
新朝初創,一乾老牌世家、地方勢力紛紛滲透權力中樞,一番番討價還價,一次次實力角逐,早將實權部門、關鍵位置納入囊中。
以蔡相為代表的讀書人,除了蔡相仍是首輔,華章還是“閑”相,而署領戶部、工部的財相,及輔相,統兵的大將軍,統統是世家子。
各部衙的正堂中丞,還是世家子充任。
讀書人,煜乘鶴極力籠絡的讀書人,又雙淡出權力中心。
更離譜的,朝中大小職差,哪怕一個門房的班頭,也是世家子,書生可任副郎中,卻不能任一隊首、班頭,著實寒了書生的心。
千百年來,寒窗苦讀的書生,是以貨賣帝王家為畢生的追求。
秦相的人品極差,口碑不堪入耳;蔡相守中庸,而遞門生貼子的文士擠破了門房,同為文士的倆賊手握重權,乃書生之楷模。
“當!當!當!”景陽鍾響,禮部執事引領“賀客”各就各位。
入眼潔白,十畝闊的白玉廣場,正前方的位置,是天地祭壇。
源陸大地誕生了王朝、帝國,天地祭壇隨之伴生。
天地祭壇的前身,是部落氏族的祖廟,當某一族成了霸主,其祖廟成了轄區的祭祀對象,衍生成祭天、祭地、拜祖宗的專用場所。
政權更迭,最緊要的一件事,是建立專屬於自己的天地祭壇。
源陸的歷史,是北強南弱,九成九的政權,都是北方政權。
久而久之,坐北向南為尊,面北躬身是臣。
天地祭壇方方正正,坐北向南,代表君權。
艾思詫異,低頭盯住白玉地板,竟有一層薄水緩流,濕濕漉漉地。
好奇心起,畢竟,艾思習的是雜學,對機巧淫技很感興趣。
切!勘透了一文不值。
天地祭壇建在內城的泉眼上,用祭壇將之封閉,再用內管導之。
中央的石塔,用大塊的白玉砌成,四方牆面雕繪了古代的傳說,及人族的英雄、豪傑,還夾帶了“私貨”,煜氏赫然混跡其中。
四根柱子,立了四樽禽獸,身體連通內管,口中噴吐泉水。
右青龍,像征四象中的少陽,四季中的春季;
左白虎,少陰,西方屬金,色白,故稱白虎,代表秋季;
北玄武,是一隻老龜,真真正正的凶獸玄龜,老陰,冬季;
南朱雀,老陽,夏季,會吐火的凶禽。
“啪啪啪...”驟急的鞭子劃過天空,一赤膊漢子揮舞淨鞭。
“列位臣工,請按品階就位,登基大典即將開始!”
聲音尖厲、悠長,整個內城都聽得清清楚楚。
艾思錯愕,赤膊漢子身材魁梧,力大無窮,一根鞭子舞得出神入化,顯是下了狠功夫,更是個中高手,鞭是奇門兵器,極為難練。
特別的聲音,止證明一件事,漢子不是漢子,是內監。
大內高手!
是煜氏訓練的頂階武者,忠誠度極高的死士。
王宮方向有了動靜,一身素服的國主緩步,身後帶了宮女、儀仗隨行,兩隊金甲武士迅速布下警戒,警惕地瞟向白玉廣場。
艾思扭頭,錯愕地盯住如畫的女子,畫夫人位列自己身後。
觀禮的官員、或代表靜立,目不斜視地盯住前方天地祭壇。
奇觀,令人歎為觀止的官場奇觀,艾思侷促不安。
南國平安日久,僅存的公爺,是雍國公牧羊,爵位最尊。
身著七品官服的艾思,代表了雍國公,自然是官場第一人。
次後,是靖難侯林肇渚,其代表是畫夫人。
再次,是子爵衛城,汴梁留守使衛城,也派了代表觀禮。
然後,才是蔡相、及副相、部堂的中丞大人,行省、郡的代表。
令人玩味的是,除了行省、郡的文官,總兵上的武職一個沒來。
路再長,總有終點,國主走再慢,也要登上天地祭壇。
三鞠躬,國主虔誠地跪拜,拜天、拜地、拜祖先,起身靜立。
內監捧著金冊,目不轉睛盯住上面的篆字,生怕念錯了。
祭天的文字,規矩森嚴,丁點兒不能錯。
古時君主祭天,寫的是上古的蝌蚪文字,需要事先背下來。
篆字也是古文,卻比蝌蚪文簡便許多,官印、及公文排頭常用之。
“天降祥瑞,佑我煜氏,代天牧狩,當出天子!國主煜米,自幼聰穎,勤奮好學,天下太平,四海來朝,戡內亂、擊漠北,功高環宇...”
一篇拍馬屁的錦繡文章,足足念了一個時辰,內監大汗淋漓。
儀仗吹吹打打,將昏昏欲睡的艾思拉回來,又打起精氣神聆聽。
一篇篇勸進書,由諸世家、文臣武將輪番上台宣講。
國主謙遜,一辭、二辭、三辭,足足推了三百回。
眾臣工匍匐泣勸,聲嘶力竭,竟有體弱文生昏闕過去,被匆匆拖走,國主再不忍辭,為天下蒼生計,勉強接受了勸進,欲登天子位。
國號新,更始帝,更始元年,新朝開啟了新的紀元。
內監養足了精氣神,又捧詔書宣讀:
“奉天承運,更始帝詔日:
敕封皇兄煜燦為齊王,鎮守魯省、蘇省;
敕封皇兄煜墨為吳王,鎮守康都,監晥省;
敕封皇弟煜林為越王,鎮守浙、贛;
敕封皇侄煜如為楚王,鎮兩湖、監雲貴;...”
事不關已,高高掛起,艾思靜靜地瞧戲。
國主,錯了,是更始帝,喜弄事,常有奇思妙想,弄不好會出事。
江南五省的稅課佔了南國的六成,且仕紳世家圈了大片的良土,更始帝分封三位王爺坐鎮?本無可厚非,意欲保住國之根本。
而林氏深耕康都千百年,影響及於江南、南國,豈容鼠輩挑釁!
意氣風發,八位新晉的王爺一步登天, 從凡民蛻變成人上人。
艾思詫異,八位王爺的品階,竟比雍國公更尊崇,位列最前方。
莫驚訝,內監又宣布了新的敕封,又有百余郡王誕生,他們分鎮省城、重要的城池,同樣,要比雍國公的品階高一籌。
蔡相與眾不同,是首相,位列三公,與樞密相、大將軍同為國公銜,是一等公,而一乾副相、大學士,則是二等國公!
禮部的執事非常禮貎地將艾思推向後面,為新晉國公騰地。
艾思搖頭,更始帝的心胸狹窄、城府不夠,是為國招禍。
裁撤總督,行省的最高行政長宮是巡撫,與部堂的中丞同。
上柱國成了歷史,新設的官職裡面,沒有上柱國,林肇渚失業了。
部衙,新設了管兵的兵部,朝堂增設大將軍,開衙建府。
艾思心裡惴惴,真不知更始帝哪來的底氣,敢如此大弄?
裁了上柱國,是撤了籍兵的代表人物,籍兵、籍地成為歷史。
林氏內鬥,並非真正意義的爭鬥,僅僅是重新整合,元氣未損。
管事的提督、總兵,甚至,是營管,都與林氏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損林氏利益?與職業丘八作對?更始帝有了應付的良策?
靠腦瓜子、花花腸子、一肚子壞水過活的書生,也心恢意冷!
千百年的積澱,書生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而是厲害人物。
更始帝一意孤行,大開歷史倒車,將職業丘八、書生逼上絕路。
僅僅是為了仕紳世家的利益,為了煜氏的利益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