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之西兩百裡,是大名鼎鼎的潼關,地處秦、晉、豫要衝,扼守關中的門戶,進可逐鹿中原、經略江南,退可固守關中割地稱王。
潼關,地理上屬秦,卻劃歸東都洛陽。
潼關是新朝的“內關”,由洛陽的五鎮大軍輪流值守。
煜氏屯重兵於豫省,又佔據了潼關,誰敢不服討伐誰,概莫能敵。
洛陽,不衰的洛陽,依傍洛水而不衰!
洛水是黃河支系,源起秦嶺,匯入黃河下遊,水量豐沛而穩定。
一次次兵災,洛陽迅速恢復元氣,其依仗,是靜靜流淌的洛水。
千百年戰亂,未損洛陽之根本,一次次從廢墟裡重新崛起。
牧羊、艾思騎著灰馬,不緊不慢地沿著洛水,向洛陽趕去。
狼仆意外飛升,新朝政局詭譎多變,諸勢力集團驟感壓力。
執掌中央政權的東京煜氏與割據江南的林氏嫡直,是不可調和、無法化解的結構性矛盾,總有一天,雙方會爆發大規模的決戰。
作為林氏嫡直的盟友,牧氏、慕容氏將根據自身需求,配合林肇渚進行布局,府尹、郡守由更始帝任命,陸上的空間極為有限。
黃河、長江兩大水系囊括了源陸地界,其支系延伸到偏遠的角落。
依靠牧氏的支持,沈足金的貨船迅速升華成戰艦,壟斷黃河水系的運輸、交易,進而成為金氏立足的資本,有底氣與陶朱氏抗衡。
如意山莊的水軍是林氏的輔助,繼續蠶食陶朱氏的份額。
林肇渚建議將牧氏的水軍整合,使之縱橫於黃河、長江水域。
黃河源起肅寧,流經九行省,最後流入渤海灣。
河套走廊位於中上遊,雍城的商船毋須揚帆,便可一路暢行到渤海灣,逆行?揚起大帆,或船工劃槳,成本稍高一點點,不麻煩!
長江,起於吐蕃,入巴、下楚、進江南,往吳淞口入海。
林氏水軍雄踞長江,遠渡南洋,牧氏水軍才剛學步而已。
欲成為真正的水軍?
至少,牧氏的戰艦,能夠平安地往返吳淞口、渤海灣!
林肇渚諳熟歷史,只有千百年的世家,卻無百世王朝!
籍兵製的消失,林氏失了存世的合法性,再不從容。
退路?
林肇渚有腹案,並一直實踐之!
林島的造船工藝十分先進,而建造巨船的巨木、橡膠、鐵沙、精炭,都不是源陸出產,而是通過遠洋貿易獲得,見過外面的世界。
南洋盡多沃土,氣候溫和、濕潤,適合農耕,且地廣人稀。
一旦事不可為,遷徙南洋?或者,是一種可行的選項。
而百萬人遠渡重洋,其工程何其浩大,林肇渚一直努力著。
意外的驚喜?
牧羊不缺錢,建立強大的牧氏水軍,是不錯的選擇。
沒悟?
林肇渚自顧不暇,哪有精力操心牧氏的未來?
“咳咳...”牧羊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了。
如意錢莊掛牌後,生意十分火爆,一時金錠滿倉,府庫充盈。
而林島,竟成了不眠的林島,是為牧氏趕工,生產巨艦、裝備。
內幕消息,非常可靠的內幕消息,令牧羊憤憤不已的內幕。
為牧氏建造三艘戰艦,林氏可“免費”得到第四艘;
每生產三套裝備,其利潤,使林氏又得一套裝備。
三姓聯盟,是林肇渚、素夫人、慕容姑娘拍板作主!
牧羊不悅?有鳥用!
不僅如此,隨著一艘艘戰艦下水,疏理航線、打通節點的事,又提上議事日程,牧羊“提前”結束遊歷,要去洛陽坐鎮、守場子。
往返吳淞口、渤海灣的戰艦,需要通過洛陽,或泊於洛陽補充物資,而豫省是煜氏的老巢,更是重兵集團蝟聚,十分敏感、難做。
慕容姑娘坐鎮洛陽,其特殊的身份、地位,毋庸置疑。
缺副手?慕容姑娘不要副手!
見過太多的風雨,慕容姑娘需要打手,戰力卓群的打手!
總不能讓慕容姑娘重操舊業,整日裡高來低去,入戶割人首級。
十教席很忙,除了守家,還要輪班走鏢,護送如意山莊的金子。
而牧羊“恰在”豫省,被素夫人一語征招。
一場意外的錘煉,艾思獲得巨大的好處,體內的仙意純粹,而氣機又異常晦澀,像是普通的凡人,勤勞、機伶的書僮而已。
而改變?
艾思疾掠的速度極快,幾乎看不見身形,力氣也大得驚人。
清涼的河風,吹散了伏天的燥意,知了快意地汲吮樹汁。
十裡一廟,二裡一亭,是洛水的特色。
廟與亭,裡面供奉的,是神,護佑洛陽千百年的女神,洛神!
神道不興是源陸的特色,供奉神的道場,一律稱廟。
亭子,裡面止有一面神像、或神的名諱,難以區分神的尊卑。
無論廟、亭,都有供旅人歇息石凳、涼棚,茶水免費。
花熊從竹兜裡探出腦袋,估摸著,是餓了。
前方有一廟,有信眾、義工打理,像義莊,吃喝免費!
牽著馬進了廟,牧羊匆匆一瞥,沒敢多看,低頭尋座。
奉上涼茶,花熊盯住泉眼,忍不住吞唾沫,那裡有冰鎮的酸梅湯。
見花熊一直撓自己,艾思恍然,低聲詢問道:
“小姐姐,泉眼裡的冰鎮酸梅湯賣麽?”
瞟了瞟牧羊,清純的小姐姐笑了,倆酒窩上下竄走,擺手道:
“你勸小哥哥上一柱香、拜一拜,可免費喝痛快!”
面面相覷!
牧羊仍未走出心理陰影,對煜乘鶴的石像、狼仆的雕像,有太深刻的忌憚,自然,不敢再湊近洛神的木雕,太懸乎了,很嚇人。
裝沒聽見,牧羊低頭喝茶,不理會小姐姐。
艾思坐臘!
說實話,什麽飛不飛升,不重要,也不抵觸,而牧羊很在意。
花熊的口水流出來了,可憐巴巴地撓著牧羊,真渴了。
牧羊無奈,慢吞吞地起身,從香盒裡抽了三枝信香,放紅蠟燭上點燃,又恭恭敬敬地掬了三揖,嘴裡不嘀咕什麽,將香插香爐上。
小姐姐的眼睛一直盯住,木雕神像受了香火,仿佛,睡著了。
心情大好,牧羊瞟著小姐姐,意思,你懂的,要兌現承諾。
雖沮喪,小姐姐不能損了洛神的顏面,拍拍手,幾個少年忙碌。
先上一大缸,是給花熊的,絲絲涼意令花熊心情舒暢。
又給牧羊、艾思斟上,連灰一、灰二也有,洛神的弟子不摳門。
越喝越餓,花熊又盯上了紗櫥裡的甜點,是玫瑰香糕。
洛陽是花都,繁華都市,糕點、甜食與江南相類,各有特色。
小姐姐的眼睛轉呀轉,先瞟了瞟花熊,吃貨一枚,沒有出彩之處。
歎氣,偷偷地歎氣,大神托了夢,總不會落空吧?
冥冥中自有因果,久無應驗的大神居然,托夢了!
不是給神仆大人,也不是給總廟的管事,更不是廟裡的天驕。
靠譜嗎?
小姐姐不是廟裡的人物,一枚駐廟的神女而已,上不得大雅之堂。
神女不神奇,由信眾、或普通人家的稚齡幼女充任,直到嫁人。
小姐姐六歲進廟,已經六年“工齡”,再混幾年,可光榮退休。
大神托了夢,預言來日未時,會有貴人來結緣。
牧羊的容貎,早被有心人繪製,並被廣為傳閱,小姐姐認識。
至於,牧羊是不是牧羊,反而不重要了。
死馬當活馬醫,小姐姐盯上了艾思,聲音不高:
“小公子,何不試一試?玫瑰糕的味道,真是好極了!”
花熊直勾勾地盯住紗櫥,趕緊地,我餓了。
艾思失語,起身整衣, 恭敬禮拜,才點燃信香,又拜。
幽芒閃了閃,小姐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驚動了艾思。
艾思僵了,若隱若幻的霧將其籠罩,一乾少男少女匍匐。
牧羊心虛地望向天際,晴空萬裡的天際沒有一絲雜色。
是真怕映了黑點,再演變成天罰旋渦,都兩回了,事不過三!
冥冥杳杳,艾思睜開眼睛,入眼湛藍色的宮殿,殿中女官望來。
“看”見了,女官一襲黑袍,烏黑的長發直垂腰際,白晢的肌膚與黑袍相映成趣,一點不違和,姣好的面容美得不可方物。
聲音如天籟,女官啟朱唇:
“本座洛衣,是為洛神,古神境界,遇到了瓶頸,需道友相助!”
艾思彷徨,古神與金仙齊,比天狼還高一階,我能做什麽?
洛神輕笑,有如百花爭豔,整個世界都靚了。
“道友之道,是毒,與我有緣,記住了,水至淨,則毒!”
一語中的,切中艾思的弱點,毒蟲、毒物收集不少,路越走越亂。
湛藍的天空積了雲,下起了雨,艾思呆看。
洛神又笑,指點道:
“清水奪汙,至淨時,何物不奪、不溶?”
醍醐灌頂,艾思懂了,止因糾纏毒太久,稍聞妙理,就通了。
洛神侷促,尷尬道:
“念我名號,觀我法身,可得無根水,勤觀、靜悟,可證大道!”
艾思睜眼,又三拜,才將信香插上香爐,回頭囑咐道:
“洛水淼淼,澤及眾生,信我洛神,無根水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