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良端坐神像,聽二鬼匯報今晚之事的進展。
“你們是說,黃駝子家請了門神,阻止你們進門?”
“是的,老爺。”
苟三低頭,慚愧道,“小的本事稀松,沒能完成老爺交給的差事,請老爺責罰。”
顧四跟著表態:“請老爺責罰。”
許良擺手:“不是你們的錯。”
二鬼齊齊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許良。
不罰?
要知道,這種事換作之前的土地公,肯定就大發雷霆,重重責罰了。
事實上,
二鬼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做好了被重罰的準備。
畢竟在此之前許良也說過“辦不好差會重罰”的話。
二鬼想的是重罰總比做不成鬼要好。
真要是再死一回成了聻,就真的是就此成為天地塵埃,再無任何可能了。
沒想到……
許良看出二鬼錯愕,一杵拴魂杖:“差沒辦好跟沒用心辦差是兩碼事。
這件事是因為有門神,不是你們的過錯。
如昨日之事,若你們沒堵住門,放二妖離去,定然會被重罰。
若是因為今晚的事心生僥幸,不妨試試看!”
二鬼一個哆嗦,心底剛升起的一點小心思頓時煙消雲散。
苟、顧二鬼齊齊跪地:“爺,小的不敢!”
“起來說話。”
許良收了威勢,“既然你們知道兩位門神,想來並不陌生,先前可曾跟他們打過交道。
有沒有什麽法子能讓他們開門的?”
顧四道:“老爺,既然門神說冥府文書跟城隍印信可以開門,不妨您往城隍處走一趟,請封信下來……”
許良皺眉。
城隍?
自己歸哪個城隍管,城隍廟門朝哪邊他現在都不知道。
更何況自己現在連草廟鄉都出不去,怎麽去找城隍?
當然,想歸想,面上卻不能作此說。
他皺眉搖頭:“城隍距我多遠?
我現在腿腳不便,一來一回需要多少時間?
有這功夫不如我自己想辦法解決。
做下屬的,遇事不能解決,不能為上官排憂解難,留之何用?”
顧四沉默。
他想不出什麽法子。
或者用苟三的話說,他沒那個腦子。
許良看向苟三。
短短兩天,他已然看出,二鬼之中屬這廝最有主意跟眼力。
當然,還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這一點,是他作為職場過來人才明白的。
果然,在他鼓勵且期待的眼神中,苟三開口:“老爺,門神未必是家家請得,但灶公卻是有個灶台都有。
您是土地,總領一方精靈,那灶公應該也能聽您差遣吧?”
“灶公?”
許良錯愕,找灶公有什麽用?
苟三看出許良疑惑,忙解釋道:“回老爺,那灶公管一家灶台炊火進出,能過正門,能攀煙囪。
若能差他來,或是讓他跟門神說情,或是開了煙囪門路,我跟顧四只要能進院子,就能將黃駝子的魂勾來。”
一旁顧四聽得眉頭緊鎖。
不對啊,回來的路上三哥還說自己也沒什麽法子的。
怎麽眼下就想到灶公了?
顧四陷入苦思,同為鬼差,為何這苟三像是比我多長了個腦子?
“灶公。”
許良沉吟片刻,攤開功德冊,見到“目錄”裡有“灶公目”。
他對著冊子查找,果然看到對應黃駝子家的灶公,名為“黑皮”。
他又翻回“灶公目”,上面有清晰的呼喚灶公的方法:一手握土地印信,一手凌空掣令,口誦真言,便可通知轄區內的灶公。
比無線網還簡單。
許良果斷嘗試,握著拴魂杖,凌空以鬼字書寫“黑皮”二字,同時念念有詞:
“司令灶公:
灶前之主,五祀之神。
有召必應,無感不通。
草廟鄉土地許良,發心召喚,速來!”
說話間,他指尖燃起一抹香火,像是在焚燒什麽東西。
一縷嫋嫋香煙自土地廟中飄出、飄遠。
許良竟生出自己心神能黏在這縷香煙飄遠的感覺。
細細感受,這香煙赫然是飄向草廟鄉。
香煙如風,眨眼間越過一戶人家高牆,落到院內。
大門上的門神像毫無反應。
與此同時,
屋內廚房的灶台前,一個不足一寸長的黝黑精靈從煙囪蹦出,滿臉驚喜地看著從天而降的香煙。
這香煙對他有致命吸引力,比灶台這些油腥好了何止千萬倍。
一口香煙入腹,小精靈肚皮飽脹,打了個嗝。
迷迷糊糊中,他聽到了那句“草廟鄉土地許良,發心召喚,速來”。
“新來的土地爺?”
小精靈扶著肚子跳下灶台,目光炯炯,“土地廟空了這麽久的缺,上頭終於派人來了。
大刀,過來!”
“呦呦——”
一隻足有一寸三分長的肥碩灶馬一個起落,落在精靈腳邊,
這灶馬通體米灰,六腳,其中一對寬厚鋥亮,如大刀反著光。
脖頸上乃是上好的蠶絲編織的韁繩,油光水滑。
小精靈翻身上馬,一蹦一跳出了廚房,到了大門門檻跟前。
“咚咚咚!”
小精靈催動灶馬接連蹦起, 撞了三次大門。
“神荼老爺,把門開開!”
聽到呼喚的神荼睜開眼:“小黑皮,這大晚上的你出門做什麽?
可別被過路的耗子給吃了。”
“沒辦法,黑爺的頂頭上司剛傳了信,要我去見他。”
“頂頭上司?”
“是啊,草廟鄉又來了個土地,出手闊綽得很。”
“土地?”
神荼想到什麽,“前半夜剛來了兩個鬼差……他找你幹什麽,知道嗎?”
“還不知道,這不準備去了麽。你把門開了一絲,放我出去,等我回來不就知道了?”
神荼雖有疑惑,卻將門開了一條縫,正好能容灶馬出去。
小精靈催促灶馬越過門檻,一蹦老高,踩著夜色往西而去。
“大刀,快些,可別在新來的上官跟前留下個懈怠輕慢的印象。
若是能得到新土地爺的青睞,我的好處不少。
我得了好處,還能少了你的?”
灶馬似聽懂了,一蹦竄出去三四尺。
黑皮伏在灶馬背上,隻覺風聲呼呼。
從草廟鄉到土地廟雖只有一二裡,對人來說不過片刻功夫就能趕到。
可對黑皮來說,卻是一場辛苦的“赴京述職”。
沿途跋山涉水不說,但凡遇到個草叢裡活動的老鼠,都能讓一精一馬心神緊張,生怕一個不小心成了旁人的腹中物。
這麽凶險的路程,放在以前黑皮是肯定不樂意來的。
可新上官給的香火太多了,不由他不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