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威道兄,悟塵小道友,有請。”
步入段府之內,眼前赫然呈現一條寬闊的石階大道,兩側花團錦簇,爭豔鬥麗,引得彩蝶翩翩起舞,流連其間。值此晴空萬裡的良辰,明媚陽光傾瀉而下,為這如畫景致更添幾分生動與明豔,令人觀之幾欲陶醉,心神為之奪。
江隱步履不覺間放緩,心神盡是被這良辰美景奪去。
“悟塵,跟上。”悟威的語氣有些冷,居然還在為江隱那句話懷怨於心。
江隱歎了口氣,隻好快步跟上。與悟威聊起天來就是累,怕是哪天惹怒了他都不知道緣由為何。
段宗賦心思敏銳,自然發現師兄弟關系不和睦起來,作為邀請之人,也要關心一二。於是他呵呵笑道:“咦?悟威道兄,明明前陣子你與悟塵小道友還不這樣啊,是發生了什麽嗎?”
“沒什麽,無非是比拚在即,他還如此懶散不上心,我這個做師兄的看在眼裡,有些皇上不急太監急了。”悟威語氣冷冷道。
“哦,是這樣啊。”段宗賦笑著應和,隨後回頭看了江隱一眼。江隱此刻想罵悟威他娘的心思都有了,什麽鍋都往自己身上甩。
“悟塵道友,快快跟上,莫要讓你悟威師兄氣上加氣了。”
“嗯。”
段府,明明是修真家族,卻以武道世家為其表象。不過其府內弟子眾多,有段府中人,也有紅谷城中人。他們按自各自的天資走向不同的道路,其中無靈根資質的子弟也各展所長,有經商,有入仕,但更多的是習武。
府內的日常訓練氛圍緊張而有序,晨曦微露時,便可見到少年們在庭院中揮汗如雨,呼哈有聲,拳腳生風,一片勃勃生機。
段府不乏武道奇才,他們憑借一身精湛武藝和堅韌意志,在世俗江湖中聲名鵲起,為段家贏得赫赫威名,亦是撐起了家族在凡塵俗世中的門面。
初次見到段府內部光景,江隱就見識到了段府的崇武之風。
在段府府邸中央有一座巍峨壯觀的演武台,平時供門內弟子錘煉武藝,每三年還會舉辦一場演武大會,到時紅谷城及周邊城鎮的習武之人共赴於此,一展身手,奪得名彩。
要死,這段府的修士就算沉心修煉,可習武資源何等豐富,多多少少也會練兩手吧?我施法本就不熟練,此前符篆都沒摸過,連如何催動符篆都不太清楚。近身搏鬥?兩招就被打趴了吧?
江隱心中陡然一陣寒涼,臉色也隨之蒙上一層苦澀。記憶中,前世所看的那些小說主角的初戰描繪,盡管未必都驚天動地,但至少結局基本都是勝利而歸。反觀自己此刻的境況,恐怕勝算渺茫,不禁讓他心頭沉甸甸的。
嗚呼悲哉。
盡管內心清晰地意識到此戰極其可能敗北,江隱卻不願就此消極擺爛。他深知,無論結局如何,至少應當竭盡全力,證明自己是努力過的。於是,江隱於台下靜心端坐,雙腿盤曲,梳理著經脈中流動的靈力,確保到時在台上體內靈力能即時響應心念,隨時皆可施法。
悟威與段宗賦的交談聲縈繞耳邊,然江隱心無旁騖,唯專注於體內靈力運籌,不曾理會。直至周遭陡然響起一片驚呼,江隱呼吸急促起來,他睜開眼看去,是有一人從內院走出,來到演武台周遭。
“家主大人親臨!”
段宗賦與悟威也轉過身看去。
“家主!”
“段家主。”
家主是個絡腮胡漢子,身形壯碩,倒是和江隱刻板印象裡的家主形象有些出入。不過段府還是個武道世家,作為家主要出面跟江湖中人打交道,這身打扮倒是更能融入進去吧。
“聽聞我段府與鶴飛觀的年輕一代修士要比拚,這是多年未有之事,我做家主的總得到場,不然就是看輕鶴飛觀了,這可要不得。”家主爽朗大笑,說話中氣十足,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路過的雜役都聽得一清二楚。
“那是自然,段家主親臨,自是看重這場比拚,悟威便替悟塵師弟謝過段家主了。”段府家主說話佔盡情理,而且修為又比悟威高不少,悟威這個人精怎敢不給人家情面,所說的話裡恭敬意味更重。
“此番對決由我親自主持,規矩無甚,只要不下狠手就是了,將對手擊敗即勝。”家主段賢傑揮手示意道,“二位請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展開較量。”
正欲起身的江隱,身形卻在刹那間停滯,面容隨之浮現出一抹異樣的神色。
‘你若想贏,便聽我吩咐。’在江隱的心中,突兀響起了這樣的聲音。
悟威立於段宗賦身側,目光投向江隱,催促道:“師弟,快去吧。”
江隱走上演武台,突然轉頭看了段宗賦一眼,此刻他已是極好地控制住自己表情,隨後轉頭,心底裡卻在疑惑:不像是他,那會是誰?
演武台上,一端站立著江隱,對面則是先前與段宗賦並肩而行的族弟段元勝。兩人年紀相仿,僅從外貌判斷,似乎並無明顯差異。
“在下段元勝,幸會悟塵道友。我長年於段府潛心修煉,相較於道友,見識實有不足,今日切磋,還望道友不吝賜教。”
你們一個個的,都這麽會瞎編掰扯啊,我可是學不來……一聽對方提及“見識不如”,江隱便明白這是在恭維自己,於是微微點頭回應:“我曉了。”
“哈哈,悟塵道友還真是個惜字之人。那麽,看招!”
段元勝穩穩跨出三步,猛然揮出一拳,銳利的拳風瞬息間直撲江隱而來。盡管江隱曾揣測對手的首招攻勢,卻未料到竟是這等凌空之擊,一時間,原本心中的戰術布局與預判悉數被打亂。情急之下,他依循本能施展出禦風術,身形疾閃避開拳風。然而力道拿捏欠佳,幾乎跌落演武台。
好在江隱反應迅捷,及時穩住身形,緊接向前踏出兩大步,確保與台緣保持安全距離。
段元勝見首招未能建功,卻並未顯露出焦急之態,反而轉身面向江隱,步步緊逼,連環拳勢如潮水般湧向對方。江隱被其攻勢壓製,只能連連後撤,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然而,段元勝始終以拳法進擊,此舉反倒讓江隱逐漸摸清節奏,遂施展輕身術巧妙閃避,倒是使場面好看了些。
這段元勝始終僅以拳法攻伐,莫非他竟無其他攻擊手段?抑或是故意保留實力?不,或許他是在以此方式羞辱江隱。觀戰席上的悟威臉色愈漸陰沉,他隻恨現在的自己還未凝練神識,否則定會以神識傳音,親自教江隱如何應對這場比試。
‘注意不要消耗過多靈力,想個辦法把你的對手逼退。’
戰局一時陷入膠著,卻也為江隱贏得了寶貴的思索時機。趁段元勝收拳未發之際,他迅速取出了飛劍,並運用驅物術操控其疾射而出,劍鋒堪堪掠過段元勝的肩頭,直奔其身後。無奈驅物術有效范圍有限,飛劍在飛行一段距離後失去靈力支持,隻得墜落地面。
段元勝一驚,迅速收勢,與江隱拉開距離。
“該死,還是過於緊張了。”江隱心中暗自懊悔,倘若剛才能再冷靜一些,或許那一劍就能定勝負了。
至於飛劍是否會傷及段元勝,這完全不在江隱的考慮范圍內,畢竟還有家主一個練氣大圓滿在旁主持呢。從切磋開始到現在短短時間之內,江隱的心態竟已產生如此之大的變化,那也實在是無奈啊。
段元勝此刻不得不與江隱拉開距離,畢竟他無法確定江隱到底有幾柄飛劍。若是再來一把,自己不敢確定能像剛才那樣,僥幸躲過了。段元勝何嘗不是背後嚇出一身冷汗呢?
觀戰台下的段宗賦不禁發出兩聲輕笑,顯然,即便是旁觀者也清楚,江隱那一擲實屬失準,卻依然成功嚇住了段元勝。
兩個修士新人的切磋,果然是充滿小心翼翼和誤會,還有樂趣啊。
段宗賦轉頭看向悟威,見悟威一臉再也掩飾不住的陰沉。隻好收起笑容,繼續看向演武台上的比拚。
‘很好,悟塵小友。我記得你觀有水屬法術水霧術,可障人耳目。我授你斂息法門,盡量多拖點時間,你好繞到他身後,擒住他就好。’
江隱表面面色凝重,心裡不由得疑惑:這人到底是誰?這不是在段府嗎?還有人會幫自己?
“道友好手段,居然還有這飛劍,在下一時差點著了你的道。”這時還在作一副防備姿態的段元勝突然直身站立,對江隱說起話來。
是看場面僵持,打算打嘴炮引開我注意力嗎?江隱也微微直身,笑而不語。
緊接著,段元勝身影倏忽閃現,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鬼魅身法瞬間逼近江隱。江隱雖稍顯滯後,但面色驟然變得猙獰,手中結印,口中低聲念咒。
水霧術。
頃刻間,演武台上白霧彌漫,朦朧一片。同一時刻,一道仿佛肉掌擊打金石般的悶響陡然響起,緊接著,演武台陷入一片死寂,再無任何聲響傳出。
借著身上有身罡符,江隱以挨一掌為代價使出了水霧術,然後身形消失在白霧中。因為水霧術是自己施展的,所以水靈氣更親和江隱,使江隱能在水霧中更容易地穿梭和發現對手。
台下,段宗賦饒有興致地看著場上局勢,對悟威笑道:“悟威道兄,令師弟果然機敏過人,這水霧術施展得恰到好處。不過,若無斂息術配合,僅憑此招恐怕難以獲勝啊。”
悟威笑而不語。
那就希望,悟塵這小子學了斂息術吧。
演武台上僵持了不知不多久,突然,一聲宛如被人掐住喉嚨的含糊聲響起:“我,我認輸。”
段府家主一下嚴肅起來,來到演武台上,大袖一揮,水霧退散。見台上江隱從段元勝背後貼身,雙臂死死鎖住段元勝的脖頸。段元勝臉色通紅,不斷甩手向走來的家主示意。
“悟塵,放手吧。”見勝負已分,悟威立刻起身,對江隱下達命令。
江隱立馬松手,然後順勢扶住段元勝,不讓其倒地。
“多謝元勝兄的指點了。”
“咳咳,悟塵道友好手段,在下實在沒想到你還會斂息術,咳咳。”段元勝咳嗽不止,不過看樣子輸的是心服口服。
江隱還會以為這人意氣遭折,要擺出一副臭臉與自己呢。
這時段府家主見段元勝並無大礙,便向全場高聲道:“鶴飛觀,悟塵勝。”
江隱松了一口氣,緩緩走下演武台。這時他開始環顧四周,開始思索剛剛在台上是誰給自己神識傳訊。想要神識傳訊那必定是凝神之境的人,悟威肯定不是,所有練氣九層都要被排除。難道是段家主?
江隱覺得不像是,於是他的目光鎖定在了那默默無聞的玄袍修士身上,是那個孔荼山修士,朱釗?
朱釗見江隱看了過來,還朝江隱點了點頭。
靠,還真是他!可是他不是與段府交好嗎?為何又要幫我?
江隱隻覺得人心難測,朝朱釗遠遠地拱手,然後走到悟威身旁。
比試過後,段家主盛情邀請悟威與江隱共赴宴席。江隱對此類人情應酬頗為陌生,亦不願過多涉足,故而入座後隻專注於眼前的美食, 默默進食。
飯畢,悟威以尚有要事為由,攜江隱告辭離去。段府眾人並未強留,段家主吩咐段宗賦將二人送至紅谷城城門。
“悟塵小道友,請稍候。”江隱正欲隨悟威離開,卻被段宗賦喚住。
只見他拿出一本書冊,對江隱道:“我段府雖在神通秘術方面遜色於鶴飛觀,但在鍛體武學上卻頗具底蘊。觀你適才比試中的身法與進攻手段略顯單一,若你不棄,這本《八步平身樁》便贈予你,權作你此次比拚取勝的獎勵。”
見有獎賞,江隱喜出望外,連忙拱手:“謝過宗賦道兄。”
‘路上記得翻閱,免得書中夾帶之物被你師傅發現。’
江隱四處張望,可是並沒發現玄袍修士的身影。
“好,那我們就此別過。”悟威見江隱愣愣呆立原地,便上前與段宗賦告別。
“就此別過。”
禦風歸途,此行目的地正是鶴飛觀。行至半途,短暫歇息之際,一直沉默不語的悟威突然開口詢問:“我贈予你的飛劍與符篆如今何在?”
“回師兄,都在我身上呢。”
“那還給我。”
江隱微微撇嘴,原以為悟威長時間未提及此事,是默許將之贈予自己,如今看來,顯然是自己想的太好了。
心中難免失落的江隱取出《八步平身樁》,所幸此次並非空手而歸,這一絲收獲多少撫慰了他的心情。
研讀此書時,江隱刻意與悟威保持一定距離,待確認對方並未留意自己這邊,他小心翼翼地從書中抽出一張折疊的紙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