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雖已快離去,可也會有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賭場二樓,擺著張長桌,長桌盡頭,坐著一個中年人。
他一個坐在那裡,不管屋內有沒有人,他總是一個人坐在這裡。
他好像在沉思著,神色還是很平靜,連臉邊的肌肉都沒有牽動。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臉上的皺紋好像是鞭抽的,溝壑且難以掩飾。
他在等待。
有位大師說過,“只有等,是永遠不會錯的,一個人只要能忍耐,能等,遲早總會等得到機會的!”
可若是等待死亡呢?
樓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盞燈,一盞移動的燈。
燈不會走路,人會走路.
燈火在向樓上走,他不注意,甚至沒有抬起頭看一眼,仿佛他知道早已知道會有人來,知道來的人是誰。
宮宇冬走到桌子前,輕輕把燈火放到桌子上。
宮宇冬凝視著他,道:“荊先生?”
“是,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宮宇冬沒有坐下,他站著道:“我必須要先告訴你,我是來殺人的。”
荊先生緩緩點頭,沒有多余的動作,好像知道他會說這樣的話。
於是宮宇冬才坐下去。
宮宇冬開口道:“其實你現在早已是個死人了。”
荊先生幾乎是縮癱在椅子上,道:“萬鷹閣清除失敗者的方法,我一向清楚得很。”
宮宇冬道:“你現在已沒有必要說謊話。”
荊先生點頭。
然後,他笑得很淒慘,道:“我剛才看不到你們在幹什麽,可我猜得到,嶽星河不是真的要殺你,你們在演戲。”
宮宇冬道:“我認為我們總該有些底盤,來應對突發的事。”
荊先生道:“小心點總是好的。”
宮宇冬眼神冷冷道:“因為我曾知道,你們萬鷹閣做事,最少也要有一半的把握。”
宮宇冬又道:“可我沒想到,幾乎用不到嶽星河,只需我一個人就夠了。”
荊先生苦笑道:“我知道覺得你們絕不會背叛兄弟,可我卻不得不抱著那樣的想法。因為我明白,莫說加上嶽星河,我們連你這一個人都對付不了。”
宮宇冬道:“既然沒有辦法,你們為什麽要惹我?你們如果不惹我,我也不會找到你們。”
荊先生已露出淒涼的笑意,道:“我們沒有低估你,也從沒有要惹你。”
宮字冬驟然俯下眼睛,道:“這就是怪事了。”
荊先生道:“怪事?並不奇怪,我自身從來沒有惹過你。”
宮字冬沉默著,忽也冷笑,道:“你在戲弄我?”
無論誰都看得出,宮宇冬現在的狀態,是絕對不可以被戲弄的。
宮宇冬道:“難道你連自己的手下都管不住?他們做事不聽你的?”
荊先生閉眼道:“他們大多都聽我的。”
宮宇冬道:“大多都聽你的?說明有人不聽你的。”
荊先生道:“你應該猜得出他是誰?”
宮宇冬眼睛又閉上,道:“柳谷。”
荊先生不語,他知道,眼前這個人已比他還明白。
宮宇冬道:“他加入了萬鷹閣。”
荊先生道:“想加入我們萬鷹閣的人,都是為了利益。”
宮宇冬冷笑道:“你們倒看得很清楚。”
荊先生道:“所以我一直都不敢重用他。”
宮宇冬道:“因為他從沒有問你要過任何東西。”
荊先生道:“你似乎很了解他,也很了解我。”
宮宇冬道:“因為小人只能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不想要任何東西,你就對他不放心。小人之心,是度不了君子之腹的。”
這句話幾乎已是在明面上罵他,但荊先生的臉色卻沒怎麽變。他緩緩道:“柳谷絕不是君子。”
“我知道,可他也不是小人。”
宮宇冬又道:“沒有人不喜歡利益,可他卻不在你們面前顯露,因為他不願像你們一樣,吞食別人的屍體。”
荊先生的眼角抽動了幾下。
“一群吞食別人屍體的禿鷲,還有臉妄為鷹。”
這句話說完,荊先生的臉色才真的變了。
荊先生表情又嚴肅起來,接著道:“柳谷加入我們的目的,我想沒人比你更明白。”
宮宇冬默默點頭,道:“他是為了仇恨。”
荊先生道:“我想是這樣。”
宮宇冬道:“不需你想,有人告訴我了。”
荊先生道:“告訴你這事的人,他真的明白這事?”
“他當然明白。”
“為什麽?”
“因為說他為了仇恨的,就是柳谷自己。”
荊先生沉默。
宮宇冬道:“他告訴了我很多事情, 都是我需要知道的事情。”
宮宇冬又盯向荊先生,問道:“柳谷是什麽時候離開你們的?”
荊先生道:“就在你砍了我手下胳膊的那一天。”
宮宇冬皺眉,過去了許久,他才道:“那他讓賭偷襲我的人,也是他。”
荊先生道:“你好像知道得比我還多。”
宮宇冬道:“在那天,他認出了我,他想殺我,於是就讓別人偷襲。”
宮宇冬腦海突然一閃,站起道:“我上次路過這裡時,趙慶航是不是已經要把藏寶圖押給你?”
荊先生看向這雙眼睛,他明自,自己已欺騙不了他,而且欺騙他,自己也不會有任何好處。
荊先生點了頭。
宮宇冬緩緩坐下,道:“他害賭丟了胳膊,他已不能在這裡待著,而且他知道趙慶航要將藏寶圖押給你,於是他叛出萬鷹閣,將我來到這裡的消息,告訴了振榮鏢局的人。”
荊先生慘笑道:“你以為我是最清楚的人,但現在我好像才是最迷糊的人。”
說完,荊先生就沉默了,他當然要沉默,他還能在意什麽?
他只在意自己什麽時候可以死。
宮宇冬也在沉默,沉默了很久,但他的沉默是為了說話。
他的眼睛漸漸明亮,他認真道:“這件事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人都有秘密,而我只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人。”
“但我相信,我現在所知道的,也不是事情的全部,雖然這故事已有個合理的解釋,但我還隱約覺得,這還不是完全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