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土大殿一如往常的壓抑感,雖說多了幾個人影,但增加的卻是沉重的氛圍。
“跪下。”
當今共工氏薑族族長,薑水葒厲聲命令道。
後土大殿供奉的是薑族一脈的始祖和其子嗣後土先祖,兩位先祖石像的神態十分嚴肅,讓身處大殿的薑族子孫生不得半點怠惰之心。
殿上一共三人,除了族長薑水葒,還有她的得力手下候在一旁,青年才俊的薑白英,以及薑水葒側身俯視著的小人兒,不知從哪兒撿來的稚氣女童。
被薑水葒冷冽的目光瞪著,女童瑟瑟發抖,眼淚花止不住在大眼睛裡打轉,雖然又怒又氣,但懼意令她不敢還嘴反抗。
這便是被拐跑的薑小葉了,在蜀地西陵氏尚且能被薑水葒一行人強行帶走,更何況這裡是共工氏地盤,毫無疑問,薑小葉沒有逃跑的可能,也沒有人會出手救她。
就算害怕與薑水葒對視,薑小葉仍然一副不服氣的模樣,一邊抽泣一邊倔強的站著,不肯屈膝下跪。
神色微有觸動,薑水葒沒想到這個女童還有些骨氣,可惜要讓薑小葉乖乖聽話,“嚇唬”是必不可少的,於是薑水葒運起了法力,展現出高強巫覡的部分力量。
壓力鋪天蓋地而來,像肆虐的狂風湧向自己,迫得薑小葉無法動彈又不停的顫抖,很快便身不由己的一晃,既跪也拜的往前撲倒。
薑水葒恰時收回氣勢,帶著雕琢美玉的期盼看著薑小葉,不容任何反對的緩緩說道:“我賜予你薑族少主身份,不僅是薑族族長的繼承人,有朝一日也會統領共工氏,你且記得,薑族的重擔,全力以赴方能扛起。”
“我不,我不要!我才不當什麽少豬,你們放我回去,我要找我的哥哥!”薑小葉奮力的搖擺腦袋,甩得鼻涕也冒了出來,第一時間拒絕了理解不了的“獎勵”。
眼看族長的面色轉變,薑白英趕忙說道:“你哥哥很好的在西陵氏,只要聽從安排,你一定會和你哥哥見到,這裡離蜀地千裡……很遠很遠,你自己也是去不了的,快聽話!”
壞人有薑水葒這個族長扮演,那麽薑白英自然就得扮演好人了,即便已是得力的從屬,但哄騙薑小葉這樣年僅六歲的孩子,也著實令他手足無措。
聞言的薑小葉嚇傻了,她又怎麽知道回去的路,無助與委屈登時湧上心頭,剛剛止住的眼淚又飆了出來,求救似的眼巴巴望著薑白英,嗚嗚嗚的哭啼,十足一個被欺負的小姑娘。
薑白英總算比薑水葒像好人,隻得哄祖宗一樣的哄著薑小葉,又是許諾好吃好喝,又是說一定能很快見到哥哥,薑小葉這才勉強首肯,嘟著嘴朝薑族先祖石像跪了下來。
擦了一把額頭的汗,薑白英瞟了族長一眼,只見族長眉頭輕挑,像是在認可他哄小孩的本事,薑白英暗自苦笑,也松了一口氣。
虔誠的朝先祖石像一拜,薑水葒呼出了一口氣,眼中帶著堅毅,鄭重的向祖先奉上了這個決定:“從此,薑族隻余一脈,共工氏必將壯大勢力,重振烈山氏之威!”
薑水葒有智有謀、果決隱忍,更能以元神期的高深修為服眾,當今的薑族確實沒有足以比肩的人物,可最近氏族內頗有微言,不知道族長的行動為何莫名其妙,還帶回一個旁支的幼童,所作所行匪夷所思。
共工氏的領地幽州,扼守濁河末遊,涿鹿之戰後,薑姓後人大多久居於此,當然也有不甘被姬族統治的人,分離出去後相互也就淡了關系。
明面上,共工氏還是中土部落聯盟的一員,須聽從首領姚重華的號令,實際上幽州城背靠東海,沒了拉幫結派的條件,有被困於孤地的形勢,因此共工氏在聯盟中並沒有太大的話語權,誰還能想到曾經的薑族是首屈一指的大部落。
天剛蒙蒙亮,太陽的光輝在東海上透出了半分,魚肚般的天際預示著新一天的來臨。
咚咚!
靜雅的族宮後花園裡,百花還在等待綻放,雅舍的門卻先被敲響了。
後花園裡還是一樣的靜謐,雅舍的主人絲毫沒有動靜,唯有聽不清的嘟嚷從中傳出。
咚咚咚!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再次響起,一個半高的身影彎著腰,往門縫裡瞄了須臾,然後小聲的說:“少主,我推門進來了。”
這一幕,和往常一樣的重複著。
隨著“嘎吱”一響,雅舍的房門也就慢慢的打開了,同時一聲模糊的夢話也傳到了洺奴的耳中。
“我才不是……少主……嗯……真香!”
端著半盆溫水,洺奴小心的跨過門檻走到了雅舍裡,雖然手上有重物,但曾經打破陶盆而受過懲罰的她不敢恍神,直到將盆子擱在了桌上,才松了口氣,回頭合上了門。
屋內半黑之中,洺奴輕步走到了床前,俯下身來,又一次喚道:“少主,該起床了!”
像是在回應一般,精致大床的上面,嬌小的身軀翻身面向了牆,踢走了薄被的少主砸吧著嘴,估摸著是夢見了好吃的東西,所以不肯醒來。
房間裡打掃得很乾淨,桌椅衣架井然有序的擺放著,洺奴的勤快,就連族長也稱讚過。
看著還在熟睡中的少主薑小葉,洺奴忽而想到了什麽,側過臉瞅向了一旁的衣架。
衣架上面搭著精美的蠶絲衣物,柔順的衣裙,以及漂亮的衣帶,桌上還有晶瑩剔透的玉簪子。
那都是屬於少主的東西。
想象著自己穿戴上那些衣飾的樣子,但又很快歎了口氣,洺奴拍了拍自己的臉蛋,斷了無意義的幻想。
陽光照在了西牆上,後花園裡也變得明亮了些,一聲聲穩重的腳步聲從側長廊那邊響著,且由遠及近。
洺奴連忙驚慌的俯下身來,用力的搖晃著薑小葉,同時念叨道:“少主,少主,快醒醒!必須起床了,薑白英大人過來了!”
“嗚!”
比起輕言細語的呼喚,薑白英的名字顯而易見的更有用,甚至不用洺奴多費功夫,薑葉已然被嚇得一股腦兒坐了起來。
從自由自在的西陵來到幽州,已經過了兩個多月,薑小葉雖然沒法在族宮裡任意妄為,但有了族長薑水葒的命令,她成了共工氏名正言順的少主,進出各處也少了限制,由貧苦求生到養尊處優,性子也慢慢的調皮了些。
薑小葉的衣食由洺奴負責,而傳功授業則是被族長交給了薑白英。
從日出到日落,薑小葉有練不完的功課,心無旁騖的修煉,扎實拳腳功夫,以及穩重與智謀的成長,族長要求薑小葉成為獨當一面的少主。
為人嚴謹認真的薑白英接到這種任務,當然是多有要求,可想而知,薑小葉定然是怕了這位大叔。
在洺奴周周到到的服侍下,薑葉一邊揉著沉重的眼皮,一邊麻利的洗漱,換上了貴重的蠶絲衣裳。
屋裡兩人心驚膽顫的候著等訓時,薑白英的腳步卻只在雅舍門前停留了一小會兒,然後便離開了, 這才讓兩個女童心頭懸著的大石放了下來。
“少主,你練功得專心點兒,免得又被罰了。”手持著木梳,洺奴梳理著薑葉的長發,好意的勸道,給少主鼓勁加油。
然而滑頭滑腦的少主沒有因此受到激勵,反倒是一臉的苦相,噘著嘴說道:“洺奴,我想我哥了,好想回家,待在這裡就像是被困的泥鰍,一點也不自在!”
嫻熟的挽起了薑葉的頭髮,用木梳固定著發髻,最後用簪子鎖之,洺奴圍看著打扮妥當的少主,露出了幾分羨慕的神色,然後笑著說:“胡說什麽呢,少主怎麽會像泥鰍,當一個人人景仰的大小姐有什麽不好,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慢吞吞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薑小葉望著門,難過的嚷著:“我哥一定在到處找我。”
族宮的後花園向來都是一處要地,無事禁入的地方,這裡栽種著珍稀的花草,一些藥材甚至放眼整個中原也難覓一株,所以空中總是飄揚著有些各種氣味,這裡也是薑小葉平時修行的僻靜之處。
“法力源出於心而會聚丹田,周天運轉如日升月落,出色的巫覡必須懂得掌控自身的力量,如若倒行逆施,陰陽大錯,勢必走火入魔,輕則傷經損脈,重則……”
正在滔滔不絕的講解著,薑白英適時的瞧了薑小葉一眼,以為這個丫頭一邊安靜的盤膝瞑修,一邊認真的聽講,可他這一看,卻差點讓自己岔了氣。
只見薑小葉垂著頭坐在雅舍前的走廊上,乍一瞧之下,她還保持著盤膝的姿勢,可仔細的一辨就能發現,這個丫頭竟然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