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说主人的坏话,然后回到阁楼陪着主人看书,最后在主人的枕头上安睡;
当然了,它有时候也会开开小差,和自己愚蠢的同类叙叙旧,还有过来看看这个被主人囚困的男人。
这个人恨着主人,主人也一直提防着他。但是主人不讨厌他,所以无论如何它也讨厌不起来。
它和主人心思相通,明白其实主人和狄萨弗森相处时是有些乐在其中的。因此,为了展现自己是一只善解人意的聪明鸟,它才大方地允许狄萨弗森抚摸自己光洁的羽毛。
才不是因为被摸得很舒服。
狄萨弗森盯着乌鸦出神,问出这句话后,才发觉有些可笑。
这好几天里,除了日常偶尔的侍奉,乔密尔已经没有来找过他了,也许他正在为离开王城的后路打点一切。
只不过,那些忽然出现在乔密尔身边的生面孔,是他用来在远行的路上解闷的人吗?
狄萨弗森的眼神渐渐发冷,捏着玛瑙的手指不觉用力,似有生生捏断的迹象。
仿佛感知到了气氛不太对,乌鸦倏地飞走了,狄萨弗森的不悦更深一层。
然而不多时,乌鸦又飞了回来,嘴里衔着一支干花。
干花的形状被保存得不错,凝着盛放时的艳丽色彩,只是变得更加浓重,深得宛如结痂的血液,和乌鸦的黑羽那么地相融。
是一朵枯死的玫瑰。
见乌鸦将其递到自己手边,狄萨弗森勾唇问道:“你要把它送给我?”
乔点了点头,又用尖喙碰了碰狄萨弗森手里玫瑰花形的玛瑙,抬起头颅看着对方,意思是交换。
它有很多好看的干花,全是主人从那个又破又大的箱子里取出来给它玩的,根本不差这一支。
作为一只精明的乌鸦,这样的交换,它才不吃亏。
狄萨弗森轻笑了一声,道:“可是,我想要鲜活的。”
“啊啊,啊啊啊啊。”你别得寸进尺!
乔不满地叫着,一不留神,玫瑰从它张开的嘴里掉出,随即被狄萨弗森捡了去。
这下东西没捞着,还把自己的宝贝搭进去了。
乔鼓起翅膀气得要去抢回,但可恶的狄萨弗森将玫瑰迅速移开,就是不让它碰到。
任它飞得再怎么灵活,也从无法从男人手里抢回东西。
就这样闹腾了许久,乔累了,飞到高处呼呼喘气,抖动着自己凌乱的羽毛,恨恨地瞪着下方的男人。
狄萨弗森还讨厌地对它说道:“花不要了?这块东西也不要了?”说着将枯萎的玫瑰放在桌上,举起玛瑙,在空中晃了晃。
乔装作不理会,好一会儿后,抓住了狄萨弗森没注意到的瞬间,忽然朝着玛瑙俯冲下来。
可狄萨弗森好像侧后方长了眼睛似的,瞬间转头向它看过来,同时长臂一伸,它飞行的轨迹又够不着玛瑙了。
惯性让乔继续朝前冲去,却在空中被拦截住,一张温热宽厚的手掌拖着它蓬松的躯干,将它牢牢包裹。
“小心点。”
它被固定在了男人眼前,对方说话时仿佛又靠得更近了,唇间带动的气流几乎将它脑袋顶的绒毛吹动。
乔莫名有些僵硬起来。
很奇怪,它并不理解。
这陌生的感觉是来自于主人。
还没等它缓过劲,接着又有两片柔软的东西从它的颈间蹭过。乔顿时像炸了毛一般,吱哇乱叫地扑腾起翅膀,狄萨弗森无奈只能松了手。
农田里搭建的一座小草棚下,正在与木匠说明该如何改善犁车功能的乔密尔,身子猛地一颤,红晕从他的双颊爬到了耳朵尖。
木匠小心翼翼地看他,“殿下,您怎么了?”
乔密尔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道:“……没事。”
房间里回荡着乌鸦的叫声。
狄萨弗森不明白乌鸦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只知道小家伙在骂他,而且应该骂得很难听。
他决定不再逗它,抛了抛手里的玛瑙,让它过来取。
乌鸦的叫声渐止,将信将疑地张开翅膀,正准备飞过来。而这时,厚重的房门突然被大力打开,一个五花大绑浑身是血的人被推了进来,跌在了地上。
近十名侍卫紧随着鱼贯而入,用武器指着狄萨弗森,面露凶恶。
最前方的光头侍卫指着地上的人,对狄萨弗森道:“这人你不会不认得吧?他可是什么都招了。”
这段时间,他们遵照伊莱大人的命令,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里外埋伏排查,将有问题的人都揪了出来,直到从最后一人口中逼供出了情报。
他向在外的伊莱大人去了封信,迫不及待地带人来擒下狄萨弗森,并事先做好了准备,刀剑和箭镞上都淬着使人脱力的药,势必要将狄萨弗森抓住。
到时候自己一定是头等功。
“狄萨弗森,竟敢与人合谋对王子殿下不利,我看王子这次还会不会留你!”
狄萨弗森神色不变,冷静地道:“王子在哪?我要见他。”
“哼,王子现在可不会回来见你。”光头侍卫眼睛一转,瞧见了狄萨弗森手里的玛瑙,“就是这块东西,是他与莉罗勾结的证据!去,把它拿过来!”
狄萨弗森被弓箭威胁着,离得最近的一人上前欲夺下证物,可冷不防的,那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乌鸦倏然间衔走了玛瑙,往窗口飞去。
翅膀有力扇动,速度快得像一根离弦的利箭。
光头侍卫连忙跑向窗边跳起来想抓住乌鸦,可徒劳无功,那抹乌黑的小身影灵活地钻出窗户,转眼就消失不见。
他气恨地锤了下窗台,回过头再一看狄萨弗森,却不料背脊陡然发凉。
狄萨弗森阴戾的银眸正盯着他的脚边。
有一个轻飘飘的东西刚才被吹落在了地上,被他一脚碾碎了。
那好像是一朵只有兰曼斯特贵族才能收藏的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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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密尔比以往回来得早多了。
回来后,他直奔关押奴隶的石室。
一进去,那股曾经闻过的腐臭味道扑鼻而来。
青年浑身散发着寒意,原本精致漂亮的脸蛋宛如戴上了一层阴郁诡秘面具,让觉得王子近来脾气变好的人心里直呼糟糕,纷纷猜测着又有谁的厄运要降临了。
有知晓内情的人,偷偷告诉着旁人,是狄萨弗森谋害王子的行为被发现了……
几名把守的侍卫对乔密尔单膝下跪,向其禀告了来龙去脉。
乔密尔的视线直直地看向前方被绑在木架上的狄萨弗森。
粗重的铁索缠绕着那具健壮的躯体,浅色衣物上印着斑斑血迹,男人的银眸发出熠熠冷光,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和他透过乔的眼睛所见到的判若两人。
一时间,此景与狄萨弗森当初重伤的模样重叠,乔密尔眼眶有些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