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地点点头:“确有这样一个村子,不过这村落只是受兰溪镇管辖,离兰溪镇很远,也不在回京的官道上。”
说着,那人朝西边一指:“只怕要走上几十里地,王爷若想尽快回京,去镇上……”
萧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冬日荒无人烟的无垠旷野,一眼望不到头,地面也覆了一层雪白。
是时窈曾背着受伤的他,躲藏的地方。
那人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去兰溪镇歇脚的好处,萧黎蓦地挥了挥缰绳,哑声喝了声“驾”,驾马走上了前往兰溪村的小路。
其余人忙跟上前去。
小路冻滑,马匹走得分外艰难,足足行了近两个时辰才看见那写着“兰溪村”的古朴木匾。
萧黎盯着木匾,看了许久,而后径自朝村落深处的一个小院走去。
熟悉的村路,熟悉的人家,还有家家户户上方飘起的炊烟。
萧黎最终停在熟悉的木门前。
他出神地看着,好一会儿轻轻推开,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他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花草,此刻早已枯萎,被覆盖在冬雪之下。
萧黎却仿佛看见时窈蹲在小花园中,迎着朝霞红着脸种下它们的模样。
门前的屋檐上,还悬挂着两盏早已褪色了金鱼花灯。
萧黎想起,时窈还曾问他,挂的正不正。
台阶上,雪积了厚厚一层。
时窈曾坐在这里,彻夜等着归来的他,而后欣喜地说:太好了,你没事。
萧黎推开屋门,映入眼帘的,是蒙了灰尘的桌椅,以及一张小榻。
他在这里教时窈读书、习字,时窈靠在小榻上,翻看着话本。
遇见不懂的字,她便会将书拿到他的面前。
她还会躺在这里,唱着那些不成调的小曲,直到他安眠。
萧黎不由弯了弯唇,头顶摇摇晃晃的物件,引来他的注意。
他抬头看去,是一串被寒风吹动的草编蝈蝈。
一共二十八个。
是他们曾在此处相处的二十八天。
萧黎莫名地伸手,从袖口拿出那个被他摩挲了数百遍的蝈蝈,静静地挂上。
好似想要将这里的日子延续下去一般。
“如此寒冬腊月,竟还开了一朵花!”院落里,正在以刀剑查探境况的将士扬声道。
萧黎长睫微颤,豁然转身朝院中走去。
果然,被刀剑砍开的枯草之中,小花园的一角,积雪与干枝之中,一株极小的山茶花静静盛开着。
萧黎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轻轻抚着那朵小花。
下瞬,他想起什么,拿出匕首,在小花旁的土上挖了起来。
“王爷?”周围人惊讶。
萧黎没有理会,只继续挖着,不知多久,他停下了动作,看着那曾被时窈亲手埋下的两枚河灯。
时窈说,拜月节的夜晚,月色最好时,写下自己的心愿,便能成真。
而后,将二人的心愿埋在了此处。
那时他嗤之以鼻,河灯上,只有粗粗的一笔墨迹,写都懒得写。
而时窈的……
萧黎缓缓打开,手指难以克制地颤抖了一下: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拜月节前,时窈在看话本时,曾看到过这句话,她捧着话本前来问他这句诗词何意,他心中嗤笑她的无知,只随意解释了一嘴。
时窈却怔怔地捧着书本,呢喃:“那她定然第一眼见他,便爱极了他。”
那之后,她每日练字时,最后总不要他看见。
他也懒得深思她的做法,却没想到,让她一遍遍练的,是这几字。
萧黎只觉得自己的眼眶泛着热意,这一瞬,他忍不住想,或许等回京后,等到将她接回王府,他也不娶苏乐瑶了。
她的身份当不成王妃,那他便不要王妃了。
“王爷,您又流血了。”有人担忧道。
也许是紧绷的心神骤然轻松,也许是方才的想法让他觉得满足,萧黎的眼前一暗,整个人已失去意识。
再醒来,已是三日后。
头顶熟悉的房梁,身下熟悉的床榻,一旁燃烧的火盆,院落里窸窸窣窣的让萧黎几乎立刻坐起身。
就好像,他一直和时窈生活在这里,从没离开过。
可当他赤脚走到门口,看见的只有恭敬的将士与暗卫:“王爷,京城的书信。”
书信中极大的篇幅写了京中形势,唯有最后寥寥几笔写道:祈府暗卫时窈,已离开祈府。
萧黎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句话,只觉自己的心也松懈开来。
时窈不在祈府了,等他回去,她大抵已经在王府等着他了吧。
“时窈如今在何处?”萧黎问。
暗卫:“时窈离开祈府后,已是自由之身,似是……不日要与祈府一名侍卫成亲。”
萧黎手中的书信,突然裂成两半。
第41章她用命选择的人。
自时窈说那些“那些曾给大人的物件,往后只会给你”后,段辞能感觉到,她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她也是真的无比真挚地想要与他过日子。
这段时日,每日清晨,总能听见她对自己笑着道“早”。
有时她仍未起榻,便会煞有介事地唤他,待他走到里间帘外,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含笑的“晨安”。
踏夜归来,迎接他的不再是漆黑与冰冷,而是明亮的烛火与温暖的火炉,
时窈总会在此刻,笑着让他快些换下冷透的衣裳。
时窈还为他备了薄厚适中的寝衣,寝衣的右下角,绣着一个小小的“辞”字。
那些穿坏的暖袖与冬靴,她也都为他换了新的。
最初他仍会迟疑,她便认真地解释:那些是因大人而送你,这些却只因是你,所以给你。
她就像对大人一样,为他认真地丈量着身公主号-橙一/推文形,而后去裁缝铺子做合适的冬衣。
他曾受过一次伤,是被擅闯皇宫的江湖人伤的,只是穿着玄色衣裳,并不明显。
以往这样的伤是常事,他并未放在心上,也未曾对时窈提及。
却没想到,方才进屋,时窈便注意到了他的伤势,沉默着为他处理着伤口。
这一晚,她始终未发一言。
而他也不知该如何打破沉默。
只是从这一次受伤后,他的衣裳,不再只有单调的玄色,反而多了青色、橘色与月白。
侍卫营中的相熟之人,会打趣他说:如今要成家了,穿得都鲜亮了。
每逢此刻,段辞总会想起时窈说:以往穿玄色是为了让伤口不明显,如今你有家了,便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受伤了也无需掩藏。
家。
段辞想到曾经自己以为随意一处住处便是“家”,这个念头有多荒谬。
原来真正的家,这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