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心期待的他們吃了第一隻餛飩後,臉上的笑容與滿足漸漸變作了皺眉,疑惑不解。
張煜禹接連又吞下兩隻餛飩,然後抬起頭看了看同樣在注視著他的宋憶幽。
他的臉上露出了尷尬神情,狡辯道:“可能他們的餛飩分兩批,給不同的人。而給到我們的正好是普通獸肉的那一批,將我們當做了普通人。”
宋憶幽滿臉狐疑,道:“就知道你吹牛而已,不過有餛飩總比沒有好,雖然少點,也能填一填肚子。”
宋憶幽其實並不在乎吃得是普通肉還是靈肉,她更在意的是能否吃飽。
就著熱氣騰騰的餛飩,她開始大口大口咀嚼起之前買來的烤肉,一臉滿足。
“為什麽會這樣?”張煜禹失了面子,便有些糾結起來。
“這家餛飩店是王城壽開的,他每日清晨都會去苑城的黑市購買靈獸妖獸肉來做餛飩。之所以去黑市,因為他不敢出苑城。而昨日裡他出了苑城,今日還未曾見他的身影。”一道中年人的聲音在一側響起。
張煜禹與宋憶幽循聲望去,講話之人是一個長滿了絡腮胡子,看上去有些憨厚的中年人。
“昨日出了城?莫非離開了苑城,不再回來了?”張煜禹一愣,望了一眼身後還在排著的長隊,道,“不能夠啊,餛飩店生意那麽好,名聲又享譽在外,怎麽舍得放下?”
“跟鐵匠一起出得城,或許是死在了鐵匠手裡,或許贏了鐵匠,沒必要再呆在城裡了。”中年人吃著餛飩解釋了一番。
“鐵匠,王城壽?”張煜禹有些不解,他並不認識這兩個人。
“你們不認識他們?”中年人憨厚地一笑,然後付了錢道,“也難怪,你們雖然看上去不過二十左右,但修為不低,應當是三十往上了。不過三十幾的年紀便有這樣的修為,你們的天賦資質也是極好的。而三十幾歲,在我看來,畢竟也是偏小,不知道很多事情也很正常。”中年人客氣又禮貌地行了一禮道,“我叫墨不聞,我來找你要一樣東西。”
宋憶幽停下了咀嚼的動作,空閑的一隻手指了指她自己,含糊道:“我?要什麽?”
墨不聞憨厚地笑著,更加客氣地道:“你的本命劍。”
宋憶幽愣在那裡,隨後笑了起來,道:“我的本命劍要的人很多,但都已經被閻王要去了性命。你又是為了什麽要我的本命劍?”
中年人坐在了他們的旁邊,依然憨厚地笑著道:“我有一個深仇大恨需要報,但是實力還不夠。能夠讓我提升實力的辦法,就是有一件匹配我功法劍訣的兵器,而我修行的劍訣叫裂山劍,我的修行門派叫仙器閣。”
“仙器閣?”張煜禹震驚,脫口而出道,“創造出九層珠,被滅門的仙器閣?”
墨不聞笑著點了點頭:“我帶著九層珠逃出了各大門派的圍剿,活了下來。”
宋憶幽皺起了眉頭:“苑城有規矩,你想怎麽拿我的本命劍?”
墨不聞繼續道:“若是九層珠有成百上千顆,那麽我報仇輕而易舉。但是九層珠只有一顆,所以報仇一事,只能靠我自己。既然九層珠對我而言沒多大用處,自然是給了別人換來我需要的東西。”
“九層珠這等至寶,給了別人?”張煜禹驚得睜大了雙眼,覺得這是暴殄天物。
“嗯,給了時無水。”墨不聞笑著道,“換來我取你本命劍,不算在苑城規矩內。”
“問題是,你為什麽要將這些說給我們聽?你可以偷襲,乘我們不備。”宋憶幽放下了手裡的烤肉,拿起一旁的乾淨毛巾,用了地擦著自己油膩的雙手。
“當年我們仙器閣雖說是被諸多門派圍剿,但很多人其實是在偷襲之中傷亡。所以我一向喜歡光明正大地來,對偷雞摸狗深惡痛絕。”墨不聞義正言辭地道,“還有一個原因是我不想以一敵二,所以不如將實情告知你們,然後我與這位姑娘一對一。”
張煜禹拉下了臉來道:“我像是那種丟下同伴獨自離開的人?”
墨不聞依然憨厚地笑著:“聽我講完。時無水在拿了九層珠之後呢,曾在聽春樓前贈予一個乞丐一件禮物。時無水不會無緣無故贈送一個一無是處的乞丐禮物。而現在那個乞丐出現在了輕語巷中。你們猜,若是時無水贈送給乞丐的是九層珠,那麽只有一個秋潯劍宗七層樓高手守護的師居幽,能在面對九層珠時活下來嗎?”
“話說到這裡,姑娘是不能離開的,除非我敗了。至於你,若是現在要離開,我絕不會阻攔的。”此刻墨不聞憨厚地笑容,在張煜禹與宋憶幽看來,簡直堪比邪魔歪道。
真正的,人不可貌相。
宋憶幽平複了一番心境,對著糾結的張煜禹道:“你去吧,這裡我可以應付。”
張煜禹眼神複雜,欲說還休,終歸還是抱拳離開。
“你說的這件事雖然極有可能是真的,但一切也只是你的猜測。這麽執著地將他支開,除了不想以一敵二,恐怕更多的是不想與他所在的門派扯上關系。”宋憶幽冷靜地說,然後向餛飩店外走去。
墨不聞在後面憨厚笑著道:“確實如此,我能夠在苑城生活,躲避那些斬草除根的門派的人追殺,全靠一個人。若是因為這件事情讓那個人樹了敵,我心裡就太對不起他了。”
宋憶幽卻搖了搖頭道:“他自收留你,幫你之日起,就已經與他們為敵。你們能夠安然無恙,不過是靠著苑城的規矩和沒有被人知道你們的存在。時無水既然能夠知道你們,與你們交易,憑他的性格,日後要為難你們,也不是難事。”
“你說得都沒錯,不過只要我得了你的本命劍,那麽又還有什麽可以怕的?”墨不聞欣賞著宋憶幽的背影,存粹地覺得這個女子好看。
“時無水能夠讓你我之間的戰鬥不算在規矩內,那就是他自己在破壞苑城的規矩,他該如何服眾?”宋憶幽走在前方問著。
“誰讓他是現在苑城的城主呢?在他沒有隕落前,苑城的規矩,便是他的規矩。誰敢不服,誰敢挑釁?”墨不聞解釋了一下。
“時無水剛剛經歷一場戰鬥,贏得一定是他,但也必定受了傷,不再是之前那個完好無缺的他。之前無人敢挑戰的事情,不代表現在沒人去挑戰。”宋憶幽想明白了些事情,心情更加放松起來,“他安排著一切,卻將自己不小心也安排了進去。”
苑城有一座不普通的大牢,不是因為它建造得奇形怪狀,而是因為他關押的犯人。
能夠入這座大牢的人,無不是窮凶極惡之徒,隨便一個人若是放了出去,必然能夠引起一方腥風血雨。
而能夠震懾住這一座大牢的人,便是苑城唯一敢挑戰時無水的人。
溫暖和煦的陽光落在大牢的外牆上,仿佛被那無窮無盡的怨氣感染,春光略顯暗淡與陰冷。
方知幽撐著一柄碎花傘,遮擋春光,來到了大牢門口。
面對冷若冰霜的看門人,笑著道:“我來找宣飲雪大人,麻煩通報一聲。”
“滾。”看門人面無表情地冷哼一聲,苑城大牢,不是誰都能來。宣飲雪大人,也不是誰都能見。
方知幽沒有氣惱,依然笑著,然後又道:“我有上好鮮血五兩。”
看門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知幽,隨後便入了大牢。
不多時,一個容貌不過四五十歲,但卻瘦骨嶙峋,甚至有一種皮包骨頭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雖然長得有些恐怖,他的每一步卻堅定踏實,絲毫沒有瘦弱的感覺。
他那凹陷嚴重的雙眸中透露著對生的渴望,但細細與他對視,則有一種對死的向往。
“你的相貌體態顯示你很年輕,所以五兩不夠,起碼八兩。”宣飲雪沒有講任何廢話,直接切入主題。
方知幽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同意得很乾脆,找我何事?”宣飲雪滿意地道。
“前兩日時無水在城主府與人一戰,必定贏了,也必定傷了。他會找苑城最好的醫師醫治,但也一定會除掉最好的醫師。”方知幽緩緩道,“一旦那個醫師被除掉,那麽大人你的身體活不了幾年,我想大人保下重忍。”
“不用威脅我,沒有用。”宣飲雪淡淡道,“我也是皇城中人,對於時無水殘害秋潯劍宗高手一事,並不讓我反感。”
“但你是三皇子的人。”方知幽又道,“在秋潯劍宗山頂,三皇子當著天下人的面承諾過,讓師居幽榮華富貴過余下人生。”
“我可以派人保護師居幽,或者我親自去保護師居幽。”宣飲雪笑了起來,因為他骨瘦如柴,笑起來便如同一個骷髏在嘶吼,反而更恐怖。
“一樣的,刺殺師居幽的人不會管他身邊是秋潯劍宗的人,還是皇城的人。凡是阻擋刺殺行動的,他們都會一並除去。他們是以命相搏,師居幽身邊的人一定會受傷,若是沒有重忍,極有可能因此隕落。”方知幽冷靜地說著,仿佛在講一件早已經預料當中的事情,仿佛這裡的每一句對話,她早已經心知肚明該如何回答,“受傷的事情是注定的,但隕落不是注定的,所以與其保護師居幽,不如保下重忍。保下重忍,不妨礙時無水殺秋潯劍宗的人,卻可以護下大人你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