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人則是默默地留在楊府,等著苑城為他們做主。
當宣飲雪將楊府安排給了師居幽之後,楊府便重新恢復了秩序,陰霾一掃而空。
因為逃離楊府缺失的人手,也在宣飲雪的安排下,第一時間補充了進來。
這些新人雖然多數時候沉默寡言,但乾活卻個個都是能手,也讓原本楊府的下人與士兵並沒有多少不滿。
這一天,楊府門口來了一輛普通的馬車。
“來者何人?所為何事?”門口站立的下人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詢問。
駕馬車的中年人只是一個普通人,他慌張地撩開馬車簾子,結巴地說道:“這個姑娘雇了我的車,讓我來楊府,說是找師居幽。不過半路上時,我便發現她昏死了過去。”
見楊府那兩個下人一臉不信的神情,中年人焦急道:“真的是她自己昏死過去的,我什麽都沒做。”
其中一個下人上前,將手搭住宋憶幽的手臂時,宋憶幽驚醒過來,反手將那隻手牢牢抓住,呼吸急促地道:“帶我去見師居幽。”
話音一落,便又昏死過去。
楊府內一間客房中,重忍正在替師居幽治傷,冷不丁道:“你隔壁的方知幽不願來這裡與你同住,還說生活一如既往便好。”
師居幽全身裹著紗布,只露出了五官,焦急道:“她不願意來你就不帶她來啊?你好歹也是六層樓的高手,強行將她帶來不就好了。”
重忍眉頭一跳,忍著怒意,克制道:“你讓我一個六層樓的高手,去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被人看到我還不被笑話死?”
“可她一個人在輕語巷,會沒命的。”師居幽雙眼漸漸空洞,語氣漸漸疲憊。
重忍歎了口氣道:“她雖然沒有修為,但她很聰明,看得書很多,她應該有自己的安排。”
“這裡又不是秋潯劍宗,看書多有什麽用?沒有修為,沒有手段,怎麽在苑城這個地方活下去。”師居幽更加難受,“你快些將我治好,我要回輕語巷住。”
“我的醫術在苑城自然是第一,但我又不是神仙,你全身都被劍氣割傷,豈是說好便能好的?”重忍笑罵道,“而且你自己現在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回了輕語巷又如何?別說保護她,可能還會給她帶去危險。”
“秋潯劍宗的人什麽時候過來?”師居幽沒有再爭論,扯開話題詢問。
“最遲五天。”重忍回答。
說話間,門外有人來報:“大人,府外有一女子點名要見你。”
“是什麽人?”重忍皺著眉頭替師居幽問,師居幽搬入楊府不過兩三日,便有人找上了門?
“那個女子失去了一條手臂,似乎失血過多,已經暈過去兩次,並未問到她的姓名。”來人繼續稟告,將所見所聞告知。
師居幽眼珠移動,望向重忍,兩人對視便猜到幾分。
重忍迫切道:“趕緊送來,我來醫治。”
“宋憶幽,當年在惡魂湖中與朱回味二人爭奪一柄神劍,差點被欺辱而死。我救了她,助她奪得了神劍,又廢了朱回味的修為。”師居幽在一旁的床上躺著,望著天花板,陷入回憶解釋著。
而一旁的重忍則一邊了解,一邊替宋憶幽醫治。
“對了,她原本叫宋憶雨,不知為何便改了名字。那個朱回味,就是使用九層珠的乞丐。早知如此,當年就不該僅僅只是廢了他的修為。”師居幽憤憤不平,若是當年殺了朱回味,那麽便不會有九層珠一事,輕語巷也不會被毀,也不會留下方知幽獨自一人面對危險。
重忍卻皺起了眉頭,輕咦一聲。
師居幽緊張地問:“怎麽了?她傷勢很嚴重?”
重忍搖搖頭道:“她傷得確實很重,主要是因為失去手臂,失血過多導致。再加上她透支體力,身體異常虛弱。只是這些對我而言,根本不是問題。”
“我奇怪的是,照你所說,朱回味找你報仇確實沒錯。只是,朱回味找你報仇去了,那麽宋憶幽需要面對的又是誰的復仇?”
“不知道。”師居幽想習慣性的搖頭,卻無法搖頭,“我十歲上的秋潯劍宗山門,花了十年修行,又花了十年行走天下。知道的看似不少,其實一點不多。”
“秋潯劍宗有天下最全的藏書,其中很大一部分還是奇聞軼事,斑駁冗雜,但其中也記載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所以,還是應該多多讀書才是。”重忍清洗了雙手,笑道,“方知幽說,她讀過很多很多書,而且讀得很快。”
重忍離開之際,師居幽問道:“你知道方知幽多少事情?”
重忍頓了片刻,終究還是搖了搖頭,然後離開了楊府。
他知道很多事情,在方知幽以自己鮮血與宣飲雪交易那日起,方知幽已經將做過的事情盡數告知了他。
只是方知幽不想讓師居幽知道這些,他自然就裝作了什麽都不知曉。
一天之後,昏迷的宋憶幽終於醒轉過來。
“這是哪裡?”宋憶幽隻依稀記得叫了馬車,要去楊府。
“你醒了。”師居幽的聲音在一側響起,嚇得宋憶幽立刻直起了身體,卻忍不住一震。
“沒了一條手臂,真是不習慣。”宋憶幽苦笑,隨後便見到了一側被紗布包裹的師居幽,皺眉道,“你又是什麽情況?”
師居幽翻了翻白眼,道:“我被朱回味刺殺,然後便受了傷,不過死不了。”
“朱回味?”宋憶幽想了想,隨後嫌棄道,“當年我就懇求你殺了他,你卻只是廢了他的修為。”
“他畢竟是有門有派的人,當年我也是有門有派的人,豈是說殺便能隨便殺的。”師居幽無奈道,“當年的我不能只顧自己感受,還得顧及背後的門派聲譽。”
“現在呢?還不是被逐出了師門,想顧及別人的感受,都沒能力去顧及了吧。”宋憶幽來到師居幽身旁,望著他,然後笑了。
師居幽沒有笑,而是忽然問道:“誰斷了你的手臂?張煜禹死了。”
宋憶幽笑著笑著,便沉默了下來,濃重的悲傷將她淹沒。
“墨不聞,仙器閣幸存下來的最後一人。”宋憶幽心痛地道,她不是心痛墨不聞,而是心痛認識沒有多久的張煜禹。
師居幽沒有驚訝,長歎一口氣道:“我聽說過墨不聞,實力在七層樓頂。以他的實力,就算對上時無水也不會輸。你活了下來,只是失了一條手臂,已是萬幸。”
“若非當年你替我爭奪到這柄劍,恐怕我一個照面便會死在他手裡。”宋憶幽想著那天在大江之中的戰鬥,心有余悸,隨即又陷入了悲痛道,“若非有張煜禹的那條怪魚相助,我也不可能活得下來。”
“歸根到底,我只是六層樓的人。”宋憶幽看了一眼失去的手臂,僅剩的右臂用力一拳捶打在了牆壁上,道,“這輩子,恐怕就停在六層樓了。”
師居幽想要安慰她一番,卻不知如何安慰,因為此時的他,也只是一個沒了修為的普通人。
“你們這樣做,不值得。”師居幽忽然道。
宋憶幽重新看著師居幽的雙眼,認真且鄭重地道:“值得,他也一定這麽認為。”
師居幽自然知道她所指的他是誰,只是他已經不在了。
“這段時間有宣飲雪的人保護,我這裡是安全的。接下來秋潯劍宗會來人保護,我會一直安全下去,你放心在這裡住著。”師居幽扯開話題。
宋憶幽又想起那日步履闌珊去輕語巷的樣子,見到了輕語巷的一片狼藉,見到了那個同樣虛弱的小姑娘,脫口而出道:“方知幽怎麽辦?”
師居幽心裡一沉。
方知幽獨自一人住在輕語巷中,早上出門買一天需要吃的飯菜。
倒不是她不喜歡重忍送來的飯菜,而是她需要讓那些暗中還在惦記著她的暗探門知道,她一點也不在乎師居幽的生死情況。
上午時分,她則會澆花植草。
雖然她對種植花草一竅不通,但只要不將它們養死便好。
下午時分,她會琴棋書畫。
琴是古箏,棋因為只有她一人,便沒有買來。書,則是苑城能夠買到的書。
只是她早已經讀完秋潯劍宗的藏書,其他書的內容,不會比秋潯劍宗更詳細。
她的生活沒有因為輕語巷的毀壞而亂了陣腳,也沒有因為師居幽的離開而不再繼續。
就像她想讓別人看到的一樣,她不在乎任何事,只在乎自己的畫能不能賣更多錢,能不能買更多花草樹木,能不能將這間院子造得更加牢固。
三天之後,有一個年輕人來到院子門口,打破了她平靜又充實的生活。
“你來買畫?”方知幽站在門口,問那個一直微笑的年輕人。
“我來取你性命。”年輕人笑著往前一步,逼得方知幽往後退一步。
兩人退入了院子,年輕人乘勢將院門關閉,阻礙了暗哨的視線。
“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取我性命?”方知幽滿臉慌張地問。
“因為你為師居幽做事。”年輕人嘿嘿一笑,繼續往前走去。
方知幽依然慌張,但是皺起了眉頭,解釋道:“我何時為他做過事情?賣他畫作,賣他餛飩也算為他做事?”
“這個不算。”年輕人想了想,然後道,“找王城壽破死局算。”
方知幽一顆心冷了下來,對方既然能說到這一點,必然是對她有過徹底的調查,只是她強作鎮定,然後道:“這裡是苑城,苑城有規矩,你若敢動手,你也必死無疑。而且,秋潯劍宗的重忍每日都會給我送來飯菜,他快來了,你若不走,同樣必死無疑。”
年輕人笑了起來,然後道:“原以為你很聰明,卻沒想到並非如此。我若是怕規矩而不敢動手,又怎麽會來這裡?自然是因為規矩對我沒用。至於你說的重忍,他是會給你送來飯菜,但他又不會親自過來。所以,你必死無疑。”
“原來你是時無水的人。”方知幽從他的言語中,便判斷出了他為誰效力。
突然間,方知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