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裡握著一張滿是褶皺的紙條,上面的文字已經模糊不能辨認。
他掀起一側的窗簾,面無表情地望著急速後退地沿途風景,忽然間呼出一口氣,又一拳打在了車廂內。
一團藍色的火焰將他的手包裹起來,那張褶皺的紙條瞬間化成了灰燼。
輕語巷與藍槿街的交叉口,賣糖葫蘆的中年人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來這裡多日生意實在慘淡。
他有意無意地向身後望了一眼,原本被毀的輕語巷,此時正有許許多多人忙碌地工作著。
輕語巷百廢待興。
他甚至看到了輕語巷末尾那獨間的院子門口,站著一個女子,遠遠地望著自己。
中年人繼續打了一個哈欠,喃喃自語道:“今日的糖葫蘆應該又賣不光了,不過這麽多天,也沒有哪一天賣光的。”
自嘲一番後,他便靠著一間鋪子的牆壁,繼續困倦起來。
也是在這時,古弄靈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你是何人?來這裡做什麽?”古弄靈站在中年人面前,看著他,笑著問他。
“看不出來嗎?我就是一個賣糖葫蘆的。來這裡當然是賣糖葫蘆賺錢了。”中年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眼裡說不出的嘲弄。
古弄靈也不氣惱繼續道:“賣糖葫蘆做什麽?”
中年人有些惱火,站起來道:“賣糖葫蘆當然是賺錢啊,賺錢吃飯。”
古弄靈拿出一錠金子,笑嘻嘻地道:“我看你很多天了也賣出不了幾串糖葫蘆,賺到的錢還不夠你這麽多天吃得。倒不如拿了我手裡的金子,然後離開?”
中年人盯著金子,然後咽了咽口水,臉上是絲毫不避諱的貪婪神色。
片刻之後,他搶過金子捂在手心裡,環顧四周又望向古弄靈道:“這可是你自己給我的,不能再要回去。不過說來也奇怪啊,你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在意了我好多天,你莫非有什麽癖好?”
古弄靈剛欲開口,卻見這個中年人鬼鬼祟祟地已經離開。
古弄靈無奈一笑,略微沉思,似乎覺得是自己搞錯了,再向著中年人離開的方向望去,卻沒了他的身影。
“或許他真的只是一個賣糖葫蘆的。”古弄靈一邊言語,一邊抬頭。
穿過藍槿街,輕語巷口正對著的便是寬面館。
古弄靈要了一碗平日裡常吃的海鮮面,對著老板道:“我要在這裡等一個人。”
老板笑著問:“等誰?等到何時?”
古弄靈吃著面道:“等我一個朋友,等到明天中午。”
老板沒有多問,也沒有拒絕。
古弄靈這碗面吃得很慢,更像是在吃等待的時間。
傍晚時分,來寬面館吃飯的人越來越多,天色也漸漸暗了下去。
然後一輛馬車停在了店門口。
古弄靈坐在位置上,此時的他正在喝著茶,看著書。書是他自己帶的書,就像他平日裡一樣,一有空閑的時間,便會坐下來看書。
只是他空閑的時間並不多。
然後他皺起了眉頭,望向了店門口。
恰好一個人推開虛掩的店門,一腳踏入了店裡。
四目相對!
古弄靈收起了書籍,推開了茶杯,對著老板道:“來兩碗海鮮面當晚飯,然後打烊吧。”
寬面店老板果真如他所言,一盞茶的時間,便端上了兩碗熱氣騰騰的海鮮面。
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所有顧客趕出了面店,也不理顧客們的憤怒與不滿。
等沒了其余人後,他也走出了門外,反手關上了店門。
“來者是客,先來一碗面嘗嘗。”古弄靈示意那個黑衣男子座下。
黑衣男子看著古弄靈,果真坐了下來,然後吃起了面。
“你叫什麽?又為誰做事?我在苑城多年竟然是沒有見過你。”古弄靈十分好奇的看著對方吃麵,然後自己也開始吃了起來,“既然我沒見過你,你為何會衝著我來?”
黑衣男子停下了筷子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為時無水做事。之所以衝著你來,因為你要在這裡殺人,這會破壞時無水的計劃。”
古弄靈的眼睛眯了起來,原本懶散的氛圍一下子便嚴肅起來。
“你在小鳶的酒樓裡安插了探子?”古弄靈有些怒意,當年他們三人各奔東西,但唯獨對小鳶的感情一如既往的不變。
盡管他早已經退出了對小鳶的追求,卻絲毫沒有減少保護小鳶的心意。
所以他有些憤怒。
“刀客事件之後,苑城中很多人都蠢蠢欲動,覺得時無水的暗探不過如此,並不是所謂的遍布全城。”黑衣男子吃著面條,肆無忌憚地道,“他們卻從未想過,這是時無水將計就計之策。”
古弄靈忽然皺眉道:“你既然是時無水的人,怎麽直呼他的名諱?”
黑衣男子淡淡道:“這就是時無水之所以能擁有苑城的原因之一了。所有人覺得直呼他的名字是對他的不敬,但名字本來就是被人叫的,他根本不在意。我們尊稱他為城主,那是我們發自內心的尊敬,與尋常人一口一個大人的稱呼不同。”
古弄靈不屑地道:“今夜是不是無論我問什麽你都會回答?”
黑衣人點了點頭。
古弄靈冷笑道:“這麽說來,我應該是活不過今夜了?”
黑衣人抬頭看著他,沉默同意。
古弄靈忽然嘲弄道:“你知道為何我要在店裡等人,老板就不會打烊直到我等到人?你知道為何我讓老板打烊,他就直接趕走了所有客人然後打烊?”
“他是你的人?”黑衣男子依然平靜地問。
古弄靈笑著道:“當年我與他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然後便將他帶入了我的勢力當中。”
黑衣男子忽然問:“那你又知不知道我為何會單獨來面對你們?”
古弄靈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道:“我以為你是七層樓的人,但顯然你不是。與我同為六層樓,誰勝誰負不一定,更何況我不是一個人。”
黑衣男子笑了,然後道:“誰說我是六層樓的人,更何況你才是一個人。”
古弄靈一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又聽到對面的人道:“面店老板若不能與你相談甚歡,怎麽會被你欣賞,然後隨你入了那老頭的勢力中?我們又如何掌握那老頭的某些信息?”
“面店老板是你們的人?”古弄靈內心波濤洶湧,“很多年前你們就安排起來了?”
“不然我為何一人前來,又為何膽大地直接吃了老板的面?”黑衣男子嘿嘿笑著。
古弄靈的周身突然間冷了下來,一陣陣陰風自地底衝出地面,化作一團團漂浮不定的黑霧。
“古弄靈,人如其名,竟真的是操控玩弄亡靈之人。”黑衣男子不慌不忙地道。
“我很奇怪。”古弄靈認真道,“你們既然覺得我會破壞了你們的計劃,何不直接將我殺了。為何與我說那麽多事情?浪費那麽多時間和突然的機會?現在你們想要再殺我,無非是兩敗俱傷,或者同歸於盡。”
黑衣男子搖了搖頭,歎息道:“之所以一直沒動手,而是與你說話。因為我想給你一個機會,就像你給施連連一天時間一樣。你若就此放棄,離開苑城,脫離那老頭,浪跡天下,我便放了你。”
古弄靈一呆,內心再一次波濤洶湧,明明是死對頭的兩人,明明已經刀劍相向的兩人,對方卻居然願意放他離開。
“雖然不知道你為何願意放我離開。”古弄靈手一揮,一團黑霧化作了一個張牙舞爪的惡靈,直撲黑衣男子,“我又如何還能離開苑城,又如何逃得脫那個老頭的掌心?”
說完,剩余的黑霧同樣化作了一條條惡靈,直撲過去。
“你玩弄的這些亡靈,會隨著你自身實力提升而提升。如今的你是六層樓的境界,那麽這些亡靈應當起碼擁有五層樓的實力。也就是說,你帶著五個五層樓的人與我戰鬥。”黑衣人鎮定地看著那些惡靈飛來,雙掌一拍,藍色火焰在掌心熊熊燃燒,“不過前些年,我正好得到一些妖火,將他們熔煉進了身體內,這些妖火正好可以將亡靈燃燒得灰飛煙滅。 ”
那凶神惡煞地惡靈見到掌心間的藍色火焰,竟然產生了意識一般,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
古弄靈被這五條逃離的惡靈瞬間反噬,吐出一口鮮血。
“你們不僅暗中安排了探子,更是將克制我的手段也已經學會。”古弄靈此時此刻才恍然大悟,就算老板是自己的人,自己也不可能是對面這個黑衣人的對手,怪不得他敢一個人前來,他憑借的不是老板,而是他自己。
黑衣人又道:“對了,我這妖火不僅吞噬亡靈,也吞噬生靈的三魂七魄。不過你放心,我會留你一魂一魄,讓你活到明日中午。”
說話間,藍色火焰從他十指上不斷飛出,瞬間將那五條惡靈燃燒吞噬,同時也破開了古弄靈的護身靈力,吞噬掉了他的二魂六魄。
這個時候,面店內重歸平靜,黑衣男子起身走到門口。
面店老板正好打開店門,依然一臉的笑容。
端坐在凳子上的古弄靈忽然問道:“你叫什麽?”
黑衣男子望向已經變成黑夜的天空,望向燈紅酒綠繁華的街道,淡淡道:“我姓衛。”
姓衛的黑衣男子走出面店,然後看到了藍槿街對面站著的賣糖葫蘆的男子。
不知何時,賣糖葫蘆的男子再一次出現在了那裡。
黑衣男子的視線越過賣糖葫蘆的人,落向了輕語巷黑暗的巷末。
那裡漆黑如墨!
遠在輕語巷末的院子門口,方知幽在黑暗裡對著重忍道:“兩個鬼道。”
重忍則道:“你猜他看到我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