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洛按著劍光傳遞的信息,在雨中摸索一個半時辰,終於來到客棧門前。
當他抬起雨傘,仰起頭看著這件客棧時,忍不住出口道:“倒是找了個隱匿行蹤的好地方。”
“你來遲了。”坐在門口的年輕人有些笑意地回答。
魏玄洛收起黑傘,看向這個年輕人道:“迎雪城來的?”
年輕人起身,恭敬行禮道:“迎雪城,屠觀火。我知道你,魏玄洛前輩。”
“天賦不錯,為何要蹚這趟渾水?”魏玄洛示意兩人一同坐下,然後又道,“我來之前,時無水的人已經來找過你了?”
屠觀火點了點頭,回答道:“來找我的是時無水,從我這裡拿走了我準備的一件寶物。而我之所以趟這趟渾水,便是想將寶物送給師居幽。”
“所以,最後這寶物不僅沒有給師居幽,反而給了時無水?”魏玄洛愣了愣,心想著這不是幫了倒忙?
屠觀火卻笑了起來:“我對時無水說,那件寶物能保自身一命,他信了。若他用了,便真的最好了。”
魏玄洛眼睛一亮,想明白了其中意思:“你這是想坑殺時無水?”
屠觀火笑而不語。
魏玄洛忽而又皺眉道:“時無水也是聰明絕頂之人,如今有傷在身,不會托大。他不可能真的聽你片面之詞,去使用你送他的東西。”
屠觀火一愣,隨即沒了笑意,他倒是沒有想到這些。
魏玄洛繼續道:“無論寶物最終給了誰,只要是他那邊的人用了,那麽你也是側面幫助了師居幽。”
屠觀火點點頭,覺得魏玄洛說得有理。
魏玄洛突然一歪頭,然後站起身走到客棧門口,望著門前漆黑的夜路,聽著繁雜的雨水聲忽然道:“有人來了,你走吧。”
屠觀火有些緊張道:“前輩你離開吧,我來苑城之前便將生死置之身外。既然是來找我的,沒理由我逃跑而讓前輩迎敵。”
魏玄洛背對著他,搖了搖頭道:“年輕一輩中,你天賦確實不錯,實力也可以,但面對來敵,卻猶如蚍蜉撼樹。既然來者如此之強,那麽便不可能是特意來找的你。”
“是衝前輩來的?”屠觀火面色一冷,在他背後行了一禮,然後便默默地離開了客棧,隱匿進了漆黑的夜雨之中。
魏玄洛獨自一人站在門口,拿起酒葫蘆喝了口酒,發現酒量變得少了。便去了台前,將客棧的酒灌了進去。
品嘗了一口之後,他覺得這家小客棧的酒不錯,便走出了客棧,出門前還不忘將客棧大門關上。
魏玄洛一個人站在雨裡,淡淡的靈力將他包裹,磅礴的雨水不能淋濕他的身體分毫。
“為何站在雨裡?”來者淡淡地問,人未至,聲先到。
“因為這家酒不錯。”魏玄洛看著漆黑的長街,視線太過模糊,依然看不清來人模樣。
腳步聲便在這時穿過磅礴雨聲一聲聲落入魏玄洛耳朵裡。
既然酒不錯,又有個愛酒的人,當然不願意一場戰鬥將客棧毀了。
隨著每一步落下,兩人之間的雨水下落的速度越來越慢。
當兩人面對面時,雨水便懸空禁止不動。
“陳白夢的護道者。”魏玄洛有些驚訝道,“時無水特意將我引來這裡,我以為我要面對的是他布下的重重殺機。卻沒想到,來的會是你。怎麽,你不怕死了?”
魏玄洛的話裡充滿了嘲諷,充斥著對他的鄙夷與諷刺。
護道者面對魏玄洛的冷嘲熱諷渾然不在意,笑意盈盈地道:“我猜時無水將你引來這裡,無非是想讓我與你一對一,不讓你有機會得到同伴的支援。其二嘛,我是怕死,但你應該也已經明白我為何會來找你。”
“這麽說來,時無水把那件寶物給了你。”魏玄洛一下子便想通了來龍去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有膽量來找我尋仇了。”
“但是,就算那件寶物能保你一命又如何?”魏玄洛嘲笑道,“它能保你一命,卻不能保你第二命。”
“何須第二命?”護道者不在意道,“我殺你,然後在規矩執行者下活下來。”
“是我殺你。”魏玄洛話音一落,原本懸空禁止的雨水刹那間自四面八方落向護道者,要將他萬箭穿心。
護道者卻低笑一聲道:“不自量力。”
那些宛若萬箭的雨水被他強行停止在一寸之外,然後盡數調轉方向,射向了時無水。
這一回合之間,兩個七層樓便較量了對天地間靈力的掌控力度,顯而易見,護道者的靈力比魏玄洛更強。
一人奪天地靈力為己所用,另一人則奪了他的天地靈力。
魏玄洛手中酒葫蘆瞬間變大,擋在前方,無數雨箭砸在酒葫蘆中,令魏玄洛心口噴血。
護道者一步上前,大手按向滿是細小窟窿的酒葫蘆,酒葫蘆應聲而碎。
這一刹那,酒葫蘆中無數酒水宛若洪水傾瀉而下,卷向護道者。
與此同時,魏玄洛以身化劍,若洪水中一葉孤舟,破水而出,刺向護道者。
護道者大怒,他不曾想到,這酒葫蘆破碎流淌的酒水,竟似洪水,讓他暈頭轉向,宛若進入泥濘之地,不僅限制了他的移動,更影響了他對天地靈力的掌控。
更可惡的是,那一道以身化劍的身影,在這酒水洪流之中,毫無阻礙。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洪水,以及莫名其妙的一劍,他已經避無可避。
千鈞一發之際,護道者想到了身死道消的場景,也是在這一刹那,他拿出了那柄匕首。
將匕首擋艱難地擋在了那道劍光之前。
匕首瞬間破裂,化作無數劍光,反向刺入護道者。
在護道者震驚的神情中,魏玄洛的一劍深深刺入他的心口。
真正的身死道消。
與此同時,八個黑衣人緩緩自四面八方圍攏過來,而在八人身後,則是時無水微微咳嗽。
他一邊拍手,一邊笑道:“這匕首原來是自殺用的,原來那個年輕人想陰我一次,年輕人膽量真不錯。”
他說這話時,已經有高手從黑暗處離開,目標正是先前逃離的屠觀火。
“可惜,你本就相信自己的實力,不需要這等寶物,自然騙不過你。”魏玄洛搖搖晃晃地說著,仿佛喝醉了一般。
時無水笑道:“其實,在你殺陳白夢的那天,你就該死了。一直留你到現在,只是想著讓你跟這個秋潯劍宗的護道者鬥一場,這樣兩個人無論如何都能順理成章的死去。沒想到啊,不僅解決了你們兩人,同時還解決了一件寶物。”
“你沒受到任何傷害,為何不能放過那個年輕人?”魏玄洛的四周滿是酒香,只是在逐漸慘淡,被雨水衝刷得太過厲害。
時無水道:“騙我,他自然是非死不可的。”
“你是自裁,還是被執行規矩?”時無水轉過身,與八個黑衣人離得越來越遠,獨自一人在夜雨中前行。
他其實並不需要魏玄洛的答案,因為他已經知道結果。
魏玄洛面對著靠近的八個黑衣人,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道:“早就想會會執行規矩的這些人了,可惜不能以全盛之勢對敵,倒是遺憾。”
黑衣人為首一人道:“方才那場戰鬥,你那一劍並不能殺死對方。只是那護道者太過貪生怕死,方寸大亂之際想到了那件匕首寶物,這才死於你的劍下。他若是沉著冷靜面對你那傾盡全力的一擊,恐怕你會死在他面前。”
“既然你們看得這麽明白,那麽來吧,讓我會會你們。”魏玄洛大笑,但此時的他,完全是強弩之末,正如黑衣人所言,他當真完全不是護道者的對手,他只能拚盡全力使出一劍。現在他比普通人強不了多少。
時無水的身邊落下一個人,恰此時,他們的背後無水雨水倒衝而上,緊接著魏玄洛的身影自高空重重墜落,一命嗚呼。
“那人消失了。”時無水身邊的黑衣人輕聲稟報。
時無水皺了皺眉:“附近的暗探也沒有發現?”
“沒有,就像是憑空消失。”黑衣人說完便跳躍離開。
時無水一邊走, 一邊看著滿天風雨,喃喃自語道:“憑空消失?似乎在哪裡聽過啊。”
他仰起頭望向遠方,那個方向是藍槿街與輕語巷的方向。
那個地方不久之前也出現過憑空消失的情況。
“那裡與這裡相隔甚遠。”時無水繼續自言自語,“會有聯系嗎?究竟是誰在暗中出手?師居幽那邊的人嗎?”
時無水執掌苑城很多年來,極少晚上不睡,而這一夜他便沒有睡。
解決了魏玄洛與護道者之後,天便亮了,雨水也漸漸地停了。
同樣是這一夜,楊府內的眾人,靜靜地看著雨,看了一夜。
他們在等魏玄洛,等到天亮,終於等來了消息。
只是偏偏等來的是噩耗。
“時無水貼了公告,魏玄洛斬殺陳白夢護道者,破壞規矩,死於規矩執行者之下。”陳谷勞在一側道。
“第一,魏玄洛前輩不可能主動動手;第二,他也不會是那護道者的對手。”師居幽冷靜地說著,“所以隻可能是護道者找上了魏玄洛前輩,但護道者本身貪生怕死,否則陳白夢死的那日他便出手了。這麽一來,他定是有了什麽底氣,讓他可以放開生死去找魏玄洛前輩。但原本該贏的他,卻死在了魏玄洛前輩手裡,那麽一定哪裡出了問題。”
“問題就在於他的底氣。”宋憶幽忽然道。
師居幽點了點頭:“那護道者當日不敢動手,因為怕死,怕被規矩執行者所殺。而今日膽敢動手,那麽他的底氣就是時無水給的,所以魏玄洛前輩的命,自然算到時無水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