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凌雲隻覺頭皮發麻,怔怔的道:“那……那還得了!”
葉霜道:“一座城池,染上這樣的瘟疫,任你城牆再高,人馬再多,糧草再充足,可也派不上用場了。那時滅一座城,和吹一盞燈也沒什麽分別。”
展凌雲歎道:“這的確是韃子做得出來的事。前輩,晚輩有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葉青衣笑道:“你是想說,咱們為什麽不索性把記載疫蠱之術那幾頁毀了,是不是?”
展凌雲沉吟片刻,搖頭道:“是晚輩想錯了。前輩費盡心血,錄下這些疫蠱之術,原是用來治病救人的。倘若就此毀了,豈不太可惜了。”
葉青衣笑了笑,捏著《青衣素書》,移向桌上的燈火,道:“如今說不得也隻好把它毀了。”
雙姝知道葉青衣對《青衣素書》是何等珍視,見她決意要把《青衣素書》毀去,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正要勸阻,忽的一枚暗器激射而來,打滅燈火,隨後一個聲音道:“阿彌陀佛,施主這是何必?”
展凌雲聽那聲音,起初尚在十丈之外,話語甫畢,一個灰黑身影已出現在院門,當即閃身上前,喝道:“什麽人!”
葉青衣笑道:“這‘一葦渡江’的功夫,可也俊得很啊。不知是少林派哪一位高僧光降,肯否示知寶號上下?”
展凌雲凝視來人,見那人一身灰黑僧袍,年紀六十上下,瞧他武功年歲,只怕在少林寺中輩分不低。倘若連少林寺也投靠了蒙古人,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老僧雙手合十,道:“貧僧戒嗔,不足以辱大賢下問。”
說話間一個輕盈的身影躍來,落在戒嗔身旁,恭敬拜道:“李述見過師叔。”
原來李述已經破盡蝴蝶谷陣中機關,率領一眾兵士趕上前來。
李述身上衣裳髒汙破爛,神情氣度卻仍從容不迫,倒是十分難得。至於身後稀稀拉拉跟上來的一眾百十來個兵士,卻都垂頭喪氣,身上的傷有輕有重,正以各地方言在小聲罵娘。
如果對方人馬都已在此聚齊,那麽陣中所折兵士,算來總有二百來人。
戒嗔微微笑道:“述兒毀去此間花草無數,還不快向葉前輩請罪。”
李述伏在地上,道:“晚輩罪過非淺,還望前輩見諒。”說著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站到一旁。
張貴聽見屋外聲響,提著巨斧奔出來,須發戟張,雙瞳冒火,但見葉青衣在場,倒也不敢造次。
葉青衣哂笑道:“老身僻處山野,閉目塞聽,於天下高士,多所未聞。不知少林高僧之中,還有閣下這號人物。”
戒嗔單手作禮,躬身笑道:“貧僧少年時確曾在少林寺掛單數年,說是少林弟子亦無不可。後來遊歷西域,未曾涉足中原武林,施主沒有聽過,那也不足為奇。”
葉霜刮刮臉蛋,笑道:“你一個老和尚,原該跳出紅塵,於世間俗事無有掛礙,如今卻幫著蒙古人來搶別人東西,你倒羞也不羞?”
戒嗔神色不動,點了點頭,誠懇的道:“小施主教訓的是,老和尚謹此受教。只是世上的和尚尼姑,哪能個個都修成金剛佛菩薩。今日之事,雖不免於羞,也不免要做,這也未嘗不是一種緣法。”
葉青衣沉吟良久,道:“看來是非動手不可了?”
戒嗔道:“小輩們日間已切磋過了,這會兒便由貧僧領教蝴蝶谷高招如何?雖不免稍動乾戈,貧僧倒有一個主意。咱們不妨設下規矩,以對擊三掌為限,少退一步者為勝。倘若貧僧僥幸勝得半籌,於施主意下則當如何?”
言下倘若他勝了,葉青衣既然技不如人,自當把《青衣素書》拱手相送。
葉青衣笑道:“你若勝了,左右不過讚你一句——‘閣下武功高強,佩服佩服’,還待怎樣?”
戒嗔頌了一聲“阿彌陀佛”,仍道:“貧僧與蝴蝶谷向無過節,與施主更無仇怨,不願以死傷來見勝負, 還望施主再三思之。”
葉青衣道:“大師篤定我蝴蝶谷連大師的三掌也接不住,可未免有那麽一點兒托大之嫌。”
戒嗔微微仰起枯瘦的老臉,眼神猶如古井一般,波瀾不興,隻道:“我聽聞施主不僅醫術高明,毒術更是孤高絕頂,此間或許還有機關相助,當真生死相搏,貧僧於勝負之數,殊無把握。提出三掌為限,是盼著事情有個和氣的了局,非敢有絲毫托大。此外,貧僧有一門功夫,叫做‘金剛不壞體’,雖未練得究竟圓滿,隻以三掌為限,倒也還能將就使用。如此說來,實是貧僧過分忌憚施主,有意先佔一個便宜。”
葉冰見戒嗔和尚開口就向葉青衣邀鬥,自然是欺她內中虛弱,這時見戒嗔說話誠懇,似乎不知內情,正要想個法子推搪過去,卻見葉青衣道:“好罷。就以三掌為限,多退一步便是敗了。”
一眾小輩大驚,想要勸阻,反被葉青衣以眼色止住。
葉霜既怕當真對掌,以師父的身子,萬萬不能承受,又怕當眾說破,叫對方察覺實情,乾脆一擁而上,那時大夥兒的性命固然不保,《青衣素書》不免仍要被人強奪了去,急切之中,隻好道:“老和尚隻說我們輸了便要交出《青衣素書》,不知你們輸了便交出什麽來?倘若沒個說法,我瞧這‘三掌之誓’,到底不能成局。”
戒嗔似乎早有計較,接口道:“貧僧兩袖清風,一粥一飯,皆化緣而來,身上更沒足與《青衣素書》相提並論的珍寶秘笈。貧僧倘若多退半步,自然認賭服輸。那時也隻好當場自盡,一死相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