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湖學府,後山,樹林。
“打他!給我狠狠地打他!”
“臭小子記住了,任何學府的十個甲等班級,只有宗門弟子的子嗣才可被錄入,這是我們南嶽宗的規矩!”
“而潼湖學府任何仙藝學堂的前十個位置,也只有宗門弟子的子嗣才能坐,這是我們學府的規矩!”
人影聳動的空隙間現出一個少年的模樣,他上穿軟素內襖,外披灰色長袍,背挎五羽褡褳,黑發盤束在後。
只見他目若赤陽,眉似新月,金相自然,硬朗不失美俊,如芝蘭玉樹,豐貌有神。
此時楚辭狼狽地蜷縮身子躲在樹下承受著對方的拳打腳踢,赤紅的雙瞳帶著怒意盯著面前三人,沉聲質問道。
“能者上,弱者下!”
“你們自己才疏學淺坐不上那些位置,憑什麽要讓我們凡俗散修也自甘退讓!”
那帶頭的少年面露嗤笑,理直氣壯地說道。
“就因為我們比你強,強者可以制定規矩,而弱者只能服從別人的規矩。”
“誰的修為更強大,誰就能掌握修行界的真理!”
“住手!”
突然,一道如銀鈴般清脆的怒呵聲響起。
楚辭抬頭望去,一個身穿黛青色道袍的少女出現在遠處的山道上,她怒目灼灼地盯著那三人。
少女漆黑如墨的長發垂落半卷,銀飾白花盤在兩鬢之上,額前的花發束在耳後,面堂露出眉心一點紅紗,卷白色的長袍挺拔著淺綠的束腰,宛若亭亭玉立的青荷初開。
“雲嫣,這件事情跟你沒關系,我勸你少管閑事。”
那三個少年見到那貌美的少女停下手來,面色依舊冷峻,但語氣沒有那麽大的火藥味,只是開口警告道。
“我偏要管,你待我何!”
雲嫣滿臉憤怒,衝了過來將他們三人推開,青白色的背影挺身護在少年身前。
楚辭看著面前少女的背影,嘴角掛起一絲勉強的笑容,心中泛起感動,但仍就開口勸道。
“雲嫣,這不關你事,讓開吧。”
一些宗門弟子的子嗣為了保護他們自身的利益和地位建立起了所謂的規則,用外界的因素來保證他們的心氣能壓住散修凡俗的後代。
出身寒微,不是恥辱,能屈能伸,方為丈夫。
為了保護自己不遭受更大的報復,暫時弱小的楚辭可以不作反抗,但他絕不會認為自己生來就該被別人這樣欺負。
所謂道心,就是絕不向挫折認輸的心氣。
“我不!”
雲嫣此時一臉堅定,直面著對方三人凶惡的威勢,依舊毫不退縮地護著楚辭。
“你!”
那為首的少年語氣一滯,不甘心地用手隔空指了兩下雲嫣,最終還是選擇放棄。
“算你小子運氣好,看我下次怎麽收拾你!”
他偏轉目光看向楚辭,朝著地上唾了一口,隨後帶著另外兩人轉身離開。
他不是畏懼那少女,只是想到雲嫣的父母是城裡有名的築基煉丹師,兄長更是真法道院的築基弟子。
所以他選擇給對方留點面子,也給自己留點退路。
“阿辭,快把丹藥服下。”
見得他們離開,眼前的少女蹲下身來攙扶起楚辭,倒出一枚丹藥給他喂下,然後拿出白紗溫柔地替他擦拭臉上的傷口。
“謝謝你啊,雲嫣......”
楚辭順著雲嫣的攙扶依靠在樹乾上,瞧見她眼中的擔憂,溫和地笑道。
“謝我有什麽用呀,說了多少次讓你忍一忍,等成為宗門弟子後你可以去爭任何想要的東西。”
“但你非不聽,偏要現在跟他們擰著勁作對,搞得自己三天兩頭的身上都是傷勢,難道我不會心疼嗎?!”
雲嫣秀眉輕皺,語氣頗為不滿地責備道,手裡還在給楚辭塗抹傷藥,眼眶卻突然紅潤了起來。
“我只是不甘心,我等貧寒之輩就必須得在他們的淫威下苟延殘喘嗎?就要自認無能永遠輸讓他們一步嗎?”
楚辭臉上帶著灰塵和血漬,目光不甘心地看向那無垠的天空,滿臉堅毅地說道。
“有朝一日,我想為大家爭取一個機會,一個公平的機會。”
“我沒有什麽太多的想法和志向,我只是想要你能夠好好地不要再因此受傷。”
雲嫣淚眼婆娑,嬌柔的巧手溫柔地擦拭在楚辭的傷口上,嘴裡嘟嘟嚷嚷地,皆是對面前少年的關心。
“以後,以後你必須在靈圖學堂等我一起放學,有我在你身邊,看誰敢欺負你!”
他看著雲嫣楚楚動人的模樣,輕柔地伸手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然後笑著勸慰道。
“好,聽你的。”
“起來吧,我們該回家了。”
他生來紅瞳,常人大多對他懷有畏懼和異樣的目光,自幼沉默孤僻,少有玩伴。
唯有雲嫣等少數幾個同窗願意與他為友作伴,他自然十分珍惜這段友誼。
兩人在山道上慢慢走著相互傾訴著修行上的煩惱,溪流順著山道向下流淌,天上的雲煙也跟在身後飄動。
兩人雖然同路,但到底是分開,去往不同的方向。
最後楚辭形單影隻地走在繁華的街道上,他看著四周人來人往的修士和周圍古典高雅的閣樓,心中悵然若失。
“世界是如此美麗,卻隻適合強者顯露風采,對於弱者來說,世界卻是如此危險,只能殘喘偷生。”
想到這裡,他的心中閃過一絲無奈。
這是一個修行繁盛,道法顯赫的世界,萬物生靈都可以擁有追夢長生的大道仙途。
但想要踏上仙路修行也並非說說那麽容易,首先限制生靈修行的便是資質,也叫靈根,或者‘道種’。
靈根屬性依據五行劃分為金木水火土五種,多系靈根融合為一的異靈根也在五行之中。
其中多系靈根和單系靈根之間,沒有所謂資質優異的差別。
根據修士自身對於靈氣親和度的不同,所有的靈根資質都被劃分為九個品級。
九品至一品,一品最高。
此界仙宗道門繁盛永昌,修行世家鍾鳴鼎食,妖魔鬼怪佔山為王,凡俗生靈糊塗安康。
唯有底層的散修,居無定所,朝不保夕,生活困苦,整日奔波於生計之間,長生無望。
修士修行,除了資質之外,資源也是重中之重。
財侶法地,至少也得佔據其一。
但是如今,仙山福地和道法傳承俱是被仙宗道門佔據,靈物之澤也是被宗門後代的修行家族代管。
底層散修想要修行,除了冒險探尋靈境之外,沒有其他更多的出路。
許多人究其一生,恐怕也難登築基之境。
近百年來,南嶽宗實力強盛,天驕輩出,欲行仙朝之事,大開山門,廣收仙童,成了底層修士魚躍龍門的大好機會。
一品靈根和異靈根的孩童,可直接成為宗門真法道院的弟子,享受優異的資源厚待。
靈根資質在六品及以上的孩童,可成為宗門學府道童,免除任何學雜費用,通過道院大考後可成為宗門弟子。
靈根資質在六品及以下的孩童,可通過繳納少量的靈石入讀散修學府修習仙藝,通過道院大考後也可成為宗門弟子。
尋常道童,六歲就入讀學府,隨後八年培養基礎,十四歲開始吐納修行,待到十六歲通過道院大考成為宗門弟子,他們的修行才算是邁入正路。
而楚辭如今,十四歲練氣一層,四品水靈根,只是宗門學府的小小道童,處於修行界的最底層。
“修道十載,我要成為宗門弟子。”
他目光微斂,繼續順著繁華的街道向著二環城的方向走去。
四周輝煌的建築開始慢慢消失,迎面而來的是昏黃老舊的山壩小院。
山壩小院給學府給道童們的免費洞府,往往是同班的四戶人家安排在一起。
他來到一處臨湖老舊的閣屋前門,從褡褳裡取出一塊木色令牌貼在門號上,面前的銅門緩緩打開露出禁製入口。
“娘,我回來了!”
楚辭借著院內的水池清洗乾淨身上的傷口,然後帶著燦爛的笑容將屋門推開,朝著一道溫婉的身影喊道。
“咳咳,娘知道了。”
“哎呦,你這一驚一詐的搞得我針腳都落錯了。”
楚氏面容娟秀,儀態賢淑,正安靜地坐在木椅桌上縫製著一套華麗的黑色玄紋長袍。
“嘻嘻,娘,你怎麽還在縫製這綢緞呀,你是接了哪家鄰居的針線活嗎?”
楚辭厚著臉皮跑過去挨著娘親坐下,靠在她的肩膀上嬉皮笑臉地問道。
“咳咳,我接什麽接呀,光是一天給你縫補那些爛衣裳我都忙活不過來。”
“這是娘給你縫製的禮袍,知道你們修行者的壽命悠長,娘是等不到你結道侶那一天了。”
“到時候呀你穿上它,就當是娘想你了。”
楚氏溫柔地開口述說著仙凡之間的差別,她的語氣中沒有遺憾,只有對孩子濃濃的愛意。
“娘,不會的,你會陪著我的。”
楚辭莫名濕了眼眶,埋頭在娘親肩膀上,嘟聲說道。
“咳咳,咳咳......”
突然,楚氏急促咳嗽起來,手絹上顯出一團烏黑的血漬,頓時昏厥了過去。
“娘!”
楚辭看著娘親昏迷的身影滿眼驚恐,喊出的聲音帶著些顫抖,立馬背上娘親朝著醫署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