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死前,二師兄平靜地回頭調侃了一句阿草。
“我都生死邊緣走過幾次了,我都可以的。”
“具體談談?”
“人啊都是向死而生。死不是生的結果,死是生的過程;死貫穿於生的任何一點,所以死被涵蓋在生中。假如生死了,那麽死也就死了,由此可知我根本死不掉。”
旁邊幾個人滿眼驚訝地都看著阿草,好有道理的文字遊戲。
“不是你們要死要死的,我不過是沒事過來給掌門打個工,走個過場的,我就這麽不明不白就死了…嗚嗚……”
“小長老!我也不想死啊,我還沒打敗過璿璣師姐啊!”
說著兩個人一大一小地貼在一塊,互相摸頭痛哭。
那劍修終於到達了金丹大圓滿,不免看著自己的雙手細細感受這無比的力量帶來的快感,一邊又發出“桀桀桀”的詭異慘笑。他低頭又看到那個金丹大圓滿的小長老,已經完全沒了拚死的姿態,也稍微感到一點無聊,於是抬手舉劍,要了結這苟延殘喘的無趣戰場。
忽然空中傳來一陣桃花的清香,阿草以為是自己臨死前出了幻覺,真的幻想回到當初在桃花山,就如此隱居修道,了悟蘭因。
可不多時,天上開始飄下無數雪片,只不過那雪帶著桃香。等它落在人們的肩頭,人們才發現這真的是飽滿飄揚的桃花瓣。那些抱著絕望的人們忘乎所以,都虔誠地伸出手掌在身前,捧出了一把紅色桃花。無數花瓣在浩茫天宇下飛舞,自山那邊隨風而來,淋在山間低頭的人們的頭髮上。
所有人都忘記了這場戰爭的失敗,也忘記了即將身死人手。哪怕是那發邪的劍修,高高舉起的那柄劍,也在這場紅雨中遲遲沒有劈下。那劍修環顧天宇和群山,不理解在斷魂山這種一片碧色的地方,怎麽會有這桃花亂落如紅雨。
忽然那陣泱泱桃風中,顯現一道青衣身影踏花而來,身後背著一柄纖細的長劍,青絲無拘束。
阿草心跳砰砰加速,眼睛一直望著那遠在天邊的來人,沒錯,那是大師姐!
“怎麽回事,這場面怎麽這麽慘。”大師姐緩緩落身於阿草和二師兄身前,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現在的情況。
阿草眼淚直接湧出來,“大師姐你終於來帶我們回去了。”
“師弟,你哭什麽,我沒在你也哭,我來了你也哭。”
大師姐摸摸頭,幾個人都不免一笑。隨即大師姐又認真地說道:
“雖然出來歷練,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可我們確實都有些對你不公了。師姐我呢心裡過意不去,你走的那天早上,你不是說:紅雨從今歸四海,滿身風雪下江南。”
“我出關的時候山上已經到了落花時節,想起第一次見面你贈我一枝春,如今我便還你這天下春。下山前我和掌門說,今年這一山桃花容許我先借了。我帶著這桃花雨從揚州跑來這給你看看。就像你說的,紅雨落下山去自此釋然,歸於四海,而我一路跋涉牽花,可否算滿身風雪呢?”
阿草沒說話,上前緊緊抱住了大師姐。畢竟他只有大師姐的腰一般高,人埋在裙中,放開手後發現自己的眼淚都擦在大師姐衣裙上。
原本也想上前抱的小石蘭,低頭看著自己雙手都是血痕,就忍著把手藏起來,拿衣服慢慢擦血。
“不是吧師姐,你怎麽也整出這麽有情調的出場了?”
二師兄見大師姐都來了,終於大松了一口氣,往地上一躺。
此時場上所有人都看向那位帶來聖潔花雨的女孩,他們也清醒了過來,原來這不是神仙手筆。可現在的場面本已經慘然,為何又搭進來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子。她僅僅是一個金丹初期,來也只是送死啊。
“大家聽好了,眼前這位漂亮大姐姐,就是我揚州桃花山,太上峰的首席大弟子,我那劍道天下第一的大師姐!我師姐一出手,大家必定化險為夷,平安無事!”
人潮中許多人反應過來了,這不就是那小孩前兩天那吹噓的自家大師姐嗎?氣度確實是脫俗,可這才金丹初期的修為,怎麽可能贏那個金丹大圓滿的劍修?這孩子怕是剛剛受到太大刺激,如今又接受不了與重要的人剛剛重逢,卻要雙雙殞命的結果,已經失心瘋了。
此時的白玄也終於醒來,忍著劇痛將身體從泥塊中拔出來,拄著劍顫顫巍巍地往他們幾個人面前挪來。
看見白玄,阿草拉著大師姐走到他面前,向大師姐介紹道:“大師姐,這個道友早就仰慕你許久,早就想認識認識作為天下第一的你。人家可是荊州年輕一代第一劍修!”
大師姐也不說話, 把儲物袋中的幾瓶丹藥都拿了出來,讓幾個人都分下去給需要的人。給白玄吃下丹藥後,她也發現這裡傷最重的也就是白玄,便出手要給他灌注靈氣療傷。對此白玄強顏歡笑地吐字:
“小道友…你還是…很很講義氣的。”
“閣下是否太不把我放眼裡了?”那劍修剛才因為這場花雨,觸景生情,姑且便讓這幾個人敘上一舊。
眾人聽見那劍修發話,心底都涼了,不敢繼續看接下來的血腥場面。
誰知這大師姐居然完全不為所動,冷靜得讓那劍修看不透。她繼續給白玄輸送靈氣,修補那些斷裂的經脈與骨骼,一邊側著頭給了那劍修一句話:
“這位道友快不行了,請你容許我先給他緩解一下傷勢,待會再和你比劍。”
所有人都被這麽一句話震傻了,許多人似乎不理解這句話有什麽意思,更何況還以如此冷靜的語氣娓娓道來。
此時宜有一個白玄,在心底吐槽:為什麽一個個都說我不行?
“你?一個弱女子,要和我比劍?”
“我大師姐一點不弱。”
劍修先是被對方在這種情況下,還把仁心和靜心持守得如此平衡的氣質震懾了;隨後又從對方那句比劍中感到一種相當純粹的意志,不免讓他對這位女劍修感到了一絲敬意。最後他發覺自己的失態,略微惱羞成怒,又重新拿出派頭,盛氣凌人地怒喝:
“爾也要試試我寶劍是否鋒利嗎?”
“我大師姐她劍也未嘗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