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撲鼻,茶味沁脾!
茶是新采的碧螺春,葉前尖尖一小塊,小心擇下炒好後,立刻封存,一路跑死五匹馬,晝夜不停送來的。如此不計成本,隻為雷家的公子,能在第一時間品嘗。
雷明蘭一直認為,嗜酒的多數是粗野武夫,喜茶的才是君子,因此,他不喜酒,他愛茶,隻愛好茶。無論走到哪裡,雷明蘭身邊總是帶著許多匣子,匣子裡裝的都是好茶,西湖龍井,雲南普洱,洞庭碧螺春,武夷岩茶,黃山毛峰……
除了茶,他還愛花,隻愛好花,在他的臥室中,有著各式各樣的名花,栽植這些花,他從來不願假手於人,因此,他極少走出雷家,有人說,他實在不像性情疏闊的雷家子弟,反而像是成天品茶賞花的富貴公子。
可是,若有人認為他只是一個富貴公子,那這人一定是個瞎子,非但瞎,而且愚蠢到家。富貴公子身份的背後,他還是一個刻苦努力的人,習武本來就是個辛苦事,他能在年紀輕輕就將武道境界突破至八品巔峰,背後付出的汗水和血水,可想而知。
一切都是為了雷家,身為雷天鯤的兒子,他肩上的責任,一直很重。
“師哥,那件東西終於開拍了”阮青竹邁著小碎步,有些激動道。
“嗯,參與競拍的都有哪幾家?”雷明蘭品了一口茶,不緩不急地問。
“東海東方家,魔道有長生門,天魔宗,還有一個毗盧國商隊”阮青竹回道。
“毗盧國商隊?”雷明蘭頓了頓,有些疑惑。
“名義上是毗盧國商隊,實際上是關中趙家”阮青竹道。
“趙正義?”雷明蘭心下一愣,道:“想不到時隔這麽多年,趙正義的心還不死呀!”
“師哥,起拍價二十萬兩,現如今已經叫到三十三萬兩,咱們要跟嗎?”阮青竹問。
“自然要跟”雷明蘭道。
“可是…師哥,看那幾家勢在必得的樣子,咱未必……”阮青竹欲言又止。
“無妨,好戲這才剛剛開始,早著呢”雷明蘭很平靜。
“嗯…聽師哥的”阮青竹點點頭。
與乙五號包廂的安靜不同,隔壁乙四號包廂,似乎打從一行人進去後,就再也沒有安靜過。
畢竟人多,人多必然話多,何況芊芊本身就是一個話嘮子。
當得知壓軸的拍品是一枚玉玦,一枚看起來很美,品質上乘的玉玦,起拍價卻足足要二十萬兩銀子時,芊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張口就道:“二十萬兩,搶錢呐!”
在芊芊看來,這樣一枚玉玦,縱使足夠稀有,再貴也不會超過一萬兩銀子,除非這枚玉背後代表著某樣東西,就比如晟國皇宮裡的那塊缺了一角後來又被補上的傳國玉璽。可玉璽代表著正統,代表著巍巍皇權,一枚玉玦,放在身上還嫌硌人,賣了不過換幾壺酒,幾頓飯而已。
“又不是要你掏錢買,再說,如果有人真花了幾十萬兩銀子,買了這塊玉玦,起碼說明,這人很有錢,並且很傻,看有錢人做傻事,豈不有趣?”林陽樂呵呵道。
“唉,你看看參加競拍的幾家,各個來頭很大,又有那個像是傻子?”鬼奶奶望一眼這對師兄妹,無奈地搖了搖頭。
“為什麽?”芊芊奇道。
“因為值!”唐衝回道。
“你知道?”鬼奶奶看向唐衝,兩眼射出兩道異樣的光芒。
“我不知道,但前輩既然這樣說,一定有道理”唐衝略顯尷尬道。
“這話說得,難怪能騙到謝家才女的心,師哥,你要多學學,將來好騙月姐姐”芊芊附和道。
“聽說過天心娘娘嗎?”鬼奶奶忽然問道。
幾人連連搖頭,示意不知。
鬼奶奶長歎一聲,悠悠道:“據說有這麽一個人,本領非常高,姑且就算已經達到了太虛境了吧,總之,天下第一,再無敵手,這人人美心善,喜歡鋤強扶弱,治病救人,除此之外,此人有一件寶貝,一件能殺死任何人的武器。”
“能殺死任何人?天底下怎會有這種寶貝”芊芊疑惑道。
“所以只是據說,這件武器輕易開啟不得,而這枚玉玦,就是鑰匙”鬼奶奶道。
“這更扯了,真有這種寶貝,快活林有了鑰匙,幹嘛自己不去取去,反而拿出來拍賣”芊芊冷譏道。
“所以還有據說,藏寶的地方很隱秘,旁人很難找到,即便找到,那個地方危險重重,去的人很難活著出來”鬼奶奶道。
“這還只是傳言,為一個傳言,值得花這麽多錢,舍棄這麽多性命?”芊芊道。
“估計是真的,如果是假的,以快活林的聲譽,斷不會拿出來拍賣的,並且快活林一定沒有取出寶貝,因此,才拿出來拍賣,只有發動天下人來尋,快活林才能躲在後面,坐收漁翁之利”唐衝略微沉思一陣,如是說道。
“小子還算聰慧,試想,一個人無論身份如何尊貴,家產如何豐厚,武功如何高強,如果被持有這種武器的人針對,那麽,結果會怎樣?”鬼奶奶頓了頓,又道:“相反,如果一個人擁有這件武器,是不是意味著,那人擁有了一切。”
“如果真有這種武器,只怕兩大帝國的皇帝,再也睡不好覺,可如果,唐門擁有這樣一件武器,我敢保證,絕沒有任何人敢冒犯唐門”唐衝沉聲道。
……
一盞茶喝盡,雷明蘭仍端坐在那張太師椅上,除了喝茶的動作外,幾乎一動不動。這時,包廂的門吱呀一聲,阮青竹小跑進來,道:“師哥,玉玦被毗盧商隊國以六十萬兩拍下。”
“趙家?”雷明蘭右手微微一顫,對於趙家能夠成功競拍,有些意外。
“是的”阮青竹道。
“如此,倒是更有趣了!”雷明蘭唇角泛起一抹別有意味的微笑。
冷風如刀,夜色淒迷。
林陽走出山河殿,撐著懶腰,舒展下筋骨,仿佛瞬間又活了過來。
連續激烈的競拍,對旁人來說,可以說是打開眼界,大飽眼福,對林陽卻不是,對這些富貴人之間的遊戲,他從沒有絲毫興趣。
因為他是一個普通人,並且甘願隻做一個普通人。
正門前的石頭很大,雕刻得很精美,雲飛揚的字跡,寫得很飛揚,能用手指在巨石上寫出這麽深的字,無論是誰,都會忍不住讚歎一聲,並對雲飛揚的人生結局,唏噓一聲。
林陽沒有,對他來說,雲飛揚只不過是一個死人的名字,人一旦死了,就該塵歸塵,土歸土,一了百了,何苦留下些印跡,供後人憑吊。
此刻,他隻想喝酒,哪怕最差的酒,只要是酒,就已足夠。酒的好壞,從來不是價格,品質上的優劣,如果在最想喝的時候,恰恰面前出現一壺酒,那麽,這壺酒一定是仙釀。
不得不承認,林陽的運氣實在是好,因為,在最想喝酒的時候,面前真的出現了酒。
洛語霏的酒,不是仙釀又是什麽?
一座涼亭,四面冷風,亭內有人,有酒,還有照進來的月色。
“舉酒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太白居士,誠不欺人”林陽斜躺在石倚上,對月暢飲。
“這話錯了”洛語霏道。
“如何錯了”林陽反問。
“對影成三人意思是明月、自己和自己的影子,這麽算來,此時此地喝酒的一共有六人”洛語霏輕呷一口酒道。
“你、我、咱倆的影子,明月”林陽扳著手指數道:“一共五人!”
“我且問你,你看到的明月與我看到的明月是不是同一輪明月?”洛語霏問。
“如何不是?”林陽問。
“你看到的明月裡有什麽?”洛語霏問。
“有月光,有樹木,還有一個提著斧頭砍樹的人”林陽指著明月道。
“哦,我眼中的明月是一塊圓餅,十分美味的圓餅,正好用來下酒”洛語霏倩然一笑,猶如三月桃花般絢爛。
“身上的傷好了麽?”林陽自己都沒想到,為何突然來這麽一句。
“未完全好,卻也沒啥大礙”洛語霏面色微微一動。
“喝酒只能加重傷情,既然沒有完全好,那便不要再喝了”林陽勸道。
“你身上的傷應該比我還重,我有沒有勸你不要喝酒?”洛語霏微嗔道。
“沒有”林陽回道。
“你難道不知,對於愛酒之人來說,傷從來都不算什麽,不能好好的喝酒,才真是要人命”洛語霏道。
“你是酒鬼?”林陽懷疑道。
“你才是酒鬼,你有見過這麽好看的鬼嗎?”洛語霏呷下一口酒,俏聲道。
林陽搖搖頭,道:“鬼,我從來沒見過,但像你這樣美的人,卻是平生第一次見。”
洛語霏嘴角微微有些上揚,繼續問:“哦,那究竟有多美?”
林陽回道:“閉月羞花,沉魚落雁。”
洛語霏似乎有些不滿意,微慍道:“老掉牙了,就沒有一些新詞?”
林陽沉思片刻,只是搖了搖頭,保持著沉默。
一壺酒,一刻鍾,酒盡,人已微醺。
有人說酒醉微醺的感覺最好,這時,人的身體有些發熱,腳步變得輕盈,感官更加敏感,神思有些飛揚,如果是美人會變得更美。
女人的美分很多種,有如同美酒,時間越久,反而愈覺甘醇,有冷若冰霜,令人可望不可及,有嫵媚動人,有溫柔似水,有氣質淑蘭,有大家閨秀,也有小家碧玉。
洛語霏顯然都不是,她的身上,仿佛與生俱來著某種氣息,一種仙子降臨凡塵的仙氣。
這樣的美人,喝了一些酒,酒醉微醺的樣子,能有多動人,便有多動人。
“真奇怪,這千日醉,你我各自喝了一壺,你仿佛什麽事也沒有”洛語霏帶著七分醉意道。
“世上沒有能醉人千日的酒,只要人不想醉便不會醉,你只是太久沒喝盡興了,有些想醉”林陽搖搖頭,淡淡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是不是這個道理”洛語霏啞然笑道。
“我該走了,再遲些,好戲可就輪不到我了”林陽長舒一口氣。
“你要去參加生死局?”洛語霏問。
“是的,你請我來此,不正是為這個嗎?”林陽點頭。
“那日,聽到你在太平賭坊,連開十把豹子,我便想著,或許你才是我們真正想找的那個人,所以…”洛語霏輕咬著嘴唇道:“可忽然又有些後悔了,你說豈不奇怪?”
其實,林陽也是得知開啟生死局的條件是“賭”後,才意識到,洛語霏的目的是引自己去開啟生死局,他本不想去,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該去。他就是這樣,認為自己該做的事,就一定會去做,倘若不願做的事,即使八抬大橋來請,他也絕不會去做。
“你怕我死?”林陽問。
“像你這麽有趣的人,死一個便少一個,不是嗎?”洛語霏道。
“有些事就是這麽奇怪,明明知道可能會死,明明自己又怕得要死,卻偏偏……”林陽笑道。
“你可以不去,畢竟,這事跟你又有什麽關系呢”洛語霏道。
“我若不去,只怕有很多人去失望”林陽回道。
“那你小心,珍重!”洛語霏誠懇道。
“有句話我要提醒你,千萬別在夜裡同一個男人單獨喝酒,因為,你這是在犯罪,再見!”說話間,林陽已經躍出數十丈遠。
不必說再見,因為人生僅有一面之緣的人太多,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在人生道路的某個岔路口上,遇上某個人,隨手打了聲招呼,道了聲再見,這樣的情況屢見不鮮。
林陽繼續走著,是一處幽徑,兩邊都是高高的林木,偶爾有零星的月光,穿過樹林,照在石徑上,顯現出斑駁的光影。
夜已深,人卻未靜,非但沒靜,反而燈火通明,十分熱鬧。在深夜,燈火通明,十分熱鬧的地方,只有兩處,一處是青樓,另一處是賭場。
在賭場門口,林陽遇到了熟人,準確來說,並不是太熟,因為和尚並不是一個自來熟的人,並且,無論誰,準備進賭場大殺四方時,突然遇見和尚,多多少少心裡會覺得有些晦氣。
和尚獨自在冷風中徘徊,似乎在等人,並且已經等了很久,和尚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似乎遇到了麻煩。和尚的麻煩,只有自己能解決,因為,和尚的麻煩,都是自找的。
一個和尚,不在廟裡念經,卻跑進紛紛擾擾的江湖,這樣一個和尚,只怕少不了麻煩。
“阿彌陀佛,林施主,你來啦!”和尚一見到林陽,便上前打招呼。
“大師也來賭場?”林陽奇道。
“阿彌陀佛,佛門八戒,賭並不在內”和尚回道。
“賭是一種貪,出家人貪終究是不好的”林陽笑道。
“貧僧只是來看看,並不是去賭”和尚道。
“佛門重行,亦重心,看和賭,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林陽道。
“貧僧修行不夠,更要多經歷些世事”和尚道。
“大師請便”林陽行禮。
“施主請便”和尚行佛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