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關河 第15章 快活林主

映入幾人眼簾的是三間茅屋，一條長長的柵欄，圍城一個方形的小院，一盞油燈在中間的茅屋，微微發著亮光，顯然茅屋的主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四人面面相覷，這就是天下巨富，快活林主人的居所?

推開虛掩的柴門，四人在紅衣女子的帶領下，徑直走進茅屋，茅屋裡的陳設相當簡樸，在中堂的一張太師椅上，正端坐著一個老頭。

老頭看起來，已經很老了，須發如月光一樣銀白，額頭上的條條皺紋如溝壑，臉上長滿了褐色的斑點，老頭的手腳枯瘦無力，這樣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竟熬夜等待著自己，這令林陽覺得自己在犯罪。

“爺爺，人都帶來了”小女孩立刻撲上去，在老人懷裡撒著嬌。

老人朝小女孩的背輕拍了兩下，用低沉喑啞的聲音道:“乖，去煮點薑湯，給客人驅驅寒，還有…把爺爺的那壺酒拿來。”

林陽連連拒絕，他料想老頭定然舍不得拿出什麽好酒來，便道:“薑湯也一樣的。”

老人抬起頭，目光在林陽身上掃了一眼:“年輕人都愛喝酒，老頭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每天至少喝五壇。”

林陽仿佛見到了知己，立刻上前拜道:“前輩說得是，我現在一天能喝八壇”他瞥了一眼芊芊，嘟囔道:“就是沒錢，買不起酒。”

老頭安慰道:“年輕人沒錢要靠自己掙，老夫當年的酒錢，可都是自己掙的。”

“怎麽掙?”林陽脫口道。

老頭從袖中忽然掏出一把骰子，隨意一扔，九個骰子晃了一會後，各自停了下來，只是，映入眼簾的赫然全是六點。老頭會心一笑:“當年就是靠這個。”

林陽走到桌前，一把抓起所有骰子，朝桌上隨意一扔，骰子停住後，同樣全是六點。

老頭面色一喜，問:“推牌九怎樣?”

林陽撓了撓頭:“沒輸過。”

於是，二人又推了六把牌九，結果各自贏了三把。

老頭興致不減:“博箸怎樣?”

林陽答:“沒輸過。”

這時，小女孩端著幾碗薑湯和一壺酒走了進來，薑湯是普通的薑湯，酒卻是好酒，

老頭指著酒問:“小夥子，可知此酒?”

林陽笑道:“仙人醉，能將仙人醉倒的酒，一定是好酒。”

老頭又問:“可敢喝?”

“慢”說話的是唐衝:“仙人醉，酒性至烈至陽，若沒有一定的修為，斷不可服用。”

“讓他喝”南宮月語氣堅決。

林陽舉起酒壺，一飲而盡，隨著酒液下肚，一股莫名的灼熱，頓時湧遍全身，如同被架在火中烤一般，緊接著，林陽感覺體內有一種狂躁之氣，仿佛隨時要破開身體，噴湧而出。

芊芊眼淚都急出來了，她拉著南宮月道:“月姐姐，師哥就要死了，你想辦法救救他呀！”

老頭緩緩站起身，笑道:“無礙，無礙的”，說罷，便一指戳在林陽的眉心，只見有一道道白氣，沿著老頭手指，源源不斷地進入林陽體內。

林陽一睜眼，發現躺在一張床上，可是他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因為南宮月也在屋內，此刻，這個盛氣凌人的美女，正坐在一張凳子上，身子靠著牆壁，沉沉地睡著。

這是哪?林陽用力拍打著尚不完全清醒的腦袋，卻仿佛什麽也記不起來了，窗外有花，幾株寒梅傲雪凌立著。山下的雪已經化了，此地雪仍未化開，所以，林陽判斷，自己還在山上。

不過，這對林陽來說，都不打緊，對他來說，沒有什麽比南宮月守著自己更加膽寒。他悄悄將頭縮進被窩，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發出聲音驚醒了南宮月，心裡卻在盤算，如何應付南宮月。

“醒了?”南宮月語氣很平淡。

“嗯嗯，剛剛醒”林陽小心挪開被窩，揉了揉眼道。

“你睡了近兩天”南宮月面容很平靜，仿佛只是闡述一個事實。

南宮月越平靜，林陽的心裡便越打著鼓，他解釋道:“酒被下了藥，有問題。”

“我知道，酒用蜈蚣、蟾蜍、毒蛇、毒蠍、蜘蛛浸泡而成，這些，每一個都劇毒無比，可偏偏混在一起泡成酒，卻變成了一種十分珍貴的補藥”南宮月道。

“你一開始就知道?”林陽問。

“難道你不知道?”南宮月懟道。

林陽垂頭不語，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南宮月沒有生氣，只是平靜道:“你有沒有感覺體內真氣充盈了許多，精純了許多?”

林陽運了一下氣，點頭道:“確實，隱隱有突破至八品的跡象，只是，還有一道更為渾厚精純的真氣，並不受自己控制。”

南宮月面露憂色道:“這道真氣足以壓製你其它真氣，只是，待你修為提升到一定境界時，恐怕會真氣相衝。”

“老頭答應了?”林陽卻不擔心什麽真氣相衝不相衝的，因為，已經成為了事實，與其悔恨過去，不如活在當下。

南宮月搖搖頭:“沒有，老頭什麽都沒說。”

“咯吱”一聲，門被打開，紅衣小女孩三步並兩步走，蹦蹦跳跳道床邊，問:“醒了?”

“嗯！”林陽點點頭。

“走！”小女孩道。

“去哪?”林陽問。

“見爺爺”小女孩道。

庭院清幽，院中積著白雪，白雪沒有打掃，雪上的腳印有些凌亂，多半是小姑娘留下的。院中遍植梅樹，梅花與白雪相掩映，清風徐來，梅香撲鼻。

冬日裡陽光格外珍稀，所以，當天氣好的時候，老年人往往成群結隊地圍坐在一起曬太陽，快活林的主人自然不會例外，只是，他的身旁不是老人，而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唐衝正在和老頭下棋，芊芊則像侍女一樣，給老頭揉著肩，時不時承擔端茶遞水的工作。

老頭似乎對芊芊的服務很滿意，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並時不時從懷中掏出幾顆彈珠打賞給芊芊。黃金做成的彈珠，芊芊收下彈珠後，笑得更燦爛了，也更賣力了。

“嗯，小姑娘，你這手法真不錯，是在碧霞那裡練出來的嗎?”老頭隨手掏出兩粒彈珠道。

“沒有，師尊可摳門了，哪有爺爺這麽大方”芊芊接過彈珠，小心翼翼地放入鼓鼓的荷包。

“唉，時間真快呀，老夫當年見到碧霞時，她比你大不了幾歲，如今徒弟都這麽大了”老頭感慨道。

“爺爺見過師尊?”芊芊奇道。

“見過，你師尊呀，就跟她一樣，哪有你這麽有趣?”老頭說著，用手指了指南宮月。

他頓了頓又道:“人家說侄女多像姑，這話一點也沒錯，你師尊美了二十多年了，肯定花了不少錢，哪有什麽閑錢給你…不過，她常年呆在翠微峰，也不出門，保持得再美，有個屁用。”

“爺爺真會說話，爺爺年輕時，一定有許多女人喜歡”芊芊小手在老頭肩上賣力地錘著，表情更得意了。

“唉，說到受女人歡迎，天底下沒誰比得上雲飛揚，哦，對了，當年他也參加了生死局，不過，人家是一個人，憑真本事闖過關的，這江湖真是一蟹不如一蟹呀”老頭歎了歎。

“爺爺，再怎麽說，我師哥他們好歹也算是闖過生死局了”芊芊撒著嬌道。

“若不是司空星兒和李劍山放水，只怕，他們幾個早死了”老頭沉聲道。

“他們都是爺爺的下屬，說到底不還是爺爺一句話的事嗎”芊芊朝林陽遞了個眼神，嬌媚道:“要我看，爺爺真乃佛陀轉世，生得就是一副好心腸。”

老頭直接樂了，笑道:“常言道，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快活林能有如今，憑的可不是一副好心腸。”

老頭說得輕描淡寫，可語氣中卻有一種令人悚然的威懾，芊芊這才意識到，眼前的老頭，絕不只是一個慈祥的，老態龍鍾的老頭，而是一個殺伐果斷，武道卓絕，睥睨萬物的一代梟雄。

“前輩！”林陽和南宮月躬身行禮。

“哦，來了”老頭輕瞥了一眼二人，複又將目光落在棋盤上。

棋盤上很空，白子被黑子殺了一大片，唐衝眉頭緊鎖，手捏一枚白子，目光盯著棋盤上的某處，猶豫了很久。

“年輕人患得患失可不好”老頭淡淡道。

“前輩說得是”唐衝將心一橫，終於將白棋落下。

老頭隨即放上一枚白棋，含笑道:“棋以圍道，你如今身處四圍之地，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該當如何?”

前有圍堵，後有追兵，唐衝默默沉思著，自己眼下的局面可不就如同白子一般，深陷重圍之中，只要一招踏錯，便是滿盤皆輸。

“如果你來下這盤棋，你當如何?”老頭瞧著林陽道。

“這已是一盤死棋，有什麽好下的”林陽忽然拿起棋盤，將棋盤連同棋子，朝亭外猛地一扔。

棋盤重重砸在假山上，棋子則如玉珠般，雜亂地落在雪上，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

林陽拍了拍手，道:“棋盤都毀了，這盤棋是不是下不下去了，下不下去的棋，自然沒有輸贏，更沒有生死。”

“這棋盤可值錢了，你得賠”老頭輕縷著花白胡須，語氣中有股令人不敢拂逆的威嚴。

“前輩都說老貴了，這棋盤，我可賠不起”林陽攤著手，一副無可奈何狀。

“似這般毀了我棋盤的人，你是第二個…當年雲飛揚同老夫下棋，臨要輸了，也跟你一樣，舉起棋盤，猛地朝假山砸去”老頭十分欣慰地笑了笑。

“那他賠了?”南宮月問。

“賠個屁”老頭道罵咧咧道。

“然後呢?”南宮月再問。

“老夫同他打了一架，這小子功夫著實不錯，老夫同他打了三百回合，竟製不住他”老頭說著話，神思也開始飛揚起來。

“你倆平手?”南宮月道。

“不是，他更年輕，如果再打三百回合，輸得一定是我”老頭歎了歎，臉上卻流出難得的欣慰。

“看來他是特地來找你打架的?”芊芊笑道。

“不是，他參加生死局，只是為了殺那幾個敗類的，找我打架，只是順便”老頭道。

“那後來呢?”芊芊好奇道。

“有人替他賠了”老頭道。

“誰?”南宮月問。

“司空星兒，我讓小丫頭幫忙偷玉璽，誰料小丫頭竟真的偷到了，我要那勞什子幹嘛，就讓她還了回去，唉，可憐的小丫頭，最好的年華遇上了不該遇上的人，情之一字，當真害人不淺呐”老頭意味深長地歎了歎。

“後來，雲飛揚死了，司空星兒便加入了快活林?”南宮月道。

“是的”老頭點點頭。

“爺爺，扯這些有什麽用?”芊芊幽怨道。

“有用，說這些，就是為了告訴你師哥，毀了我的棋盤， 得賠！”老頭正色道。

“前輩，籌劃了這麽多，是想讓我去尋天心娘娘的那件寶貝對吧?”林陽沉聲道。

“小子悟性不錯”老頭欣慰道。

“為什麽是我?”林陽滿臉好奇。

“因為你行”老頭道。

“為什麽我行?”林陽問。

“賭桌上能一直贏的人，在其它方面，運氣應該也不錯，去那個地方，有時候實力遠不如運氣重要”老頭道。

“可以你的實力和地位，似乎不怎麽需要這東西”林陽又問。

“可我老了，活不了幾年了”老頭神情忽然變得有些黯然。

“你擔心你一旦死了，快活林的基業，將會保不住，所以，需要那件東西，才幫助你守住基業”南宮月若有所思道。

“屁…活到我這個年紀，什麽財富、權力、地位，全都是狗屎”老頭憤憤道。

“首先，你這仇家一定很多，其次，你一旦死了，覬覦快活林基業的人一定很多，再次，你只有小姑娘一個親人，所以，你擔心你死後，小姑娘會有什麽不測，最後，只有擁有那件東西，小姑娘才始終對所有人有一種威懾，只有這樣，她才能平安的活下去”林陽如是說道。

“不錯，別人都說你是呆子，可我卻不這麽看，你非但聰明，並且值得信賴，可惜你太弱了，若你有當年雲飛揚的本事，我便將快活林和小瑤全托付給你，也是放心的，不過，話又說回來，若你真有那本事，一定同他一樣，個性飛揚，敢想敢做，這樣的人一般都不怎麽活得長”老頭長歎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