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的佩劍,出手的人必然是孤月,與昨日在酒樓不同,這次,她運足了十成功力。
十成功力,便是十成的殺意。
少年不敢大意,剛一照會,來不及顧及其它,便一把抓住芊芊,右腳用力一蹬,須臾間連退十余丈。
“打得過嗎?”芊芊急問。
“打不過!”少年答道。
“跑!”二人異口同聲。
然而,當少年打定主意,帶著芊芊逃跑時,才發現,已經逃無可逃。
戰圈之外,四面都站著高手,仿佛結成一張天羅地網,將生路給徹底封死。
“跑?跑哪跑?”孤月將劍一揮,軟劍如銀蛇般抖動著。
不能跑,便只能戰!
與少年這邊不同,在這片空曠的雪地上,另外兩場戰鬥,早已打得火熱。
頭戴笠帽的白衣女子正與殘星戰在一處,殘星的刀,是一把巨大的鋼刀,鋼刀通體純黑,鋼刀從不輕易出鞘,一旦出鞘,便是不死不休。如果說孤月的劍,輕巧靈動,如同情人溫柔的細手,那麽殘星的刀,只有四個字:凶狠霸道!
白衣女子用劍,劍身湛藍,在夜空中發著湛藍的光芒,如同幽冥中的鬼火,令人目眩。
劍鋒銳利,每一次破空,都發出清脆的錚鳴,長劍一揮,陡然令周邊籠罩在徹骨的寒氣中。
殘星的刀,算得上刀中精品,可幾次碰撞下來,鋼刀已有明顯的缺口,可劍卻完好無損。
足見劍的鋒銳,足見白衣女子,在兵器上已勝了三分。
那白衣女子步伐輕盈,身法極為靈動,在殘星的刀芒中,閃轉騰挪,絲毫不覺費力,宛若仙人在刀芒上舞蹈,每招每式,無不巧到極致,恰到好處,令人心生讚歎。
與黑衣青年纏鬥的,則是五雷掌趙重和金刀王貴兩個人,能夠同時派出兩名成名高手圍攻,顯見黑衣青年不一般。
身為五雷門頂尖高手的趙重,使的大奔雷手,其勢如奔雷,迅捷剛猛,其氣似大江,雄渾連綿,挾著雷霆萬鈞之勢,令人心生駭然。
至於王貴,使得一把明晃晃的金刀,金刀厚重而鋒銳,質樸而精粹,金刀門刀法,穩扎穩打,招無花招,式無虛式,速快、式精、步捷、勁脆,每一刀下去,都有碎石斷金之力。劈、砍、撩、剁、挑、截、推、刺……一氣呵成,令人防不勝防。
在奔雷掌和金刀聯合攻擊中,黑衣青年從一開始便選擇不與之硬拚,他身形矯健,動作迅捷,在獵獵掌風和道道刀芒中,雖不如白衣女子般遊刃有余,卻總能在危急時刻,輕巧躲過。
黑衣青年使得這套身法,其實大有名頭,出自蜀中唐門,喚“登雲步”,有徒步登雲之意。
這黑衣青年,年歲不大,只在二十左右,卻能將輕功練至如此境界,不禁令人讚歎。
戰局之外,李素白施施然站在雪地,此刻,他微睜著雙眼,時不時伸手撣落濺落在裘衣上的雪花,對場上的局勢,沒有顯露出該有的關切。
在他的身旁,分站著兩人,一人是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漢,手持一把金光閃閃的鋼刀,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戰局。
另一人則是公子哥的打扮,一襲白衣,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他手握折扇,對戰局似乎沒有太大的興趣,反而,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白衣女子。
與孤月,殘星不同,二人與李素白並列而立,可見二人的實力與聲望,遠在孤月殘星之上。
那中年大漢,姓凌,單名一個“猛”字,乃是現任關西金刀門門主,也是那位王貴的師尊。金刀門,乃是關西三大派之一,凌猛作為門主,其人性格剛猛,其刀雄霸一方,有著“關西第一刀”美譽。
那白衣公子,姓柳名若松,又稱“柳三之”。得天下美器而藏之,一之也;收天下美酒而品之,二之也;攬天下絕色而妻之,三之也!
柳若松出身關中柳氏,族中既有位居要津的高官顯貴,又有名震江湖的武學巨擘。其本人,在武道一途,天賦極高,更得天下第一殺手柳三更親傳,實是個難以招惹的角色。
明月夜,風雪地,刀在嘯,劍影重。
很快,三十回合已過,在殘星連續攻擊下,白衣女子的聲勢已然大減,只有招架之功,卻無回擊之力,只見,她在層層刀光中,左閃右避,不覺鬥大的汗珠,已沁滿額頭,整個身子已變得氣喘籲籲。
她目光閃動,心急如焚,正尋思著破局之法時,忽然耳際刀風獵獵,原來,殘星已趁她不妨,掠到了自己身後,連劈數下,直取自己要害。
此刻,提氣躍起已然不及,她本能地挪閃,只見,曼妙的身姿,於道道刀芒中,竟如同遊龍鳳舞般,生生避開。
“這是…”凌猛臉色大驚,他雙瞳緊縮,嘴巴張得老大,仿佛看到了極為恐怖的事。
“這是遊龍鳳舞,乃是劍仙洛青陽的絕學,這位姑娘莫非…”柳若松雖然驚訝,卻遠不似凌猛那般驚恐。
他本性風流,盡管白衣女子遮著面紗,看不清容顏,可從女子的身姿、動作和氣質來看,他一眼便斷定,此女子絕非一般女子,甚至可以稱得上“人間絕色”,故而,從打鬥一開始,他的眼和心,便隻落在女子身上。
“不錯,此人正是洛青陽之女”與二人臉上的驚訝不同,李素白面色平靜,語氣平淡地說道。
凌猛不再是大驚,而是大駭,一雙足可劈山裂石的大手,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江湖人皆知,青衣劍仙洛青陽,不僅魔道六宗天魔宗的宗主,更是聞名天下的五大劍仙之一,江湖上人深知,除了極少數已臻化境的高手,沒有人能抵擋住洛青陽的劍,哪怕是一劍。
“呵呵…豈止是她得罪不得,便是那幾位,亦是大有來頭”李素白說著,眼睛不自覺地望向場上另外幾位。
他道:“黑衣青年,乃是唐門家主唐昭的私生子,素衣少年,則是碧霞仙子的首徒,芊芊姑娘出身藥王谷,後拜在碧霞仙子門下”提到芊芊,一向平淡無波的李素白,眼中竟發出兩道熱切的光芒。
只有男人,真正想要擁有某個女人時,才有的光芒。
……
“好快的劍!”
少年身子向右一傾,再次避開一道劍氣。
此時,少年一邊要抵禦孤月,一邊還要照拂芊芊,可謂左支右絀,狼狽不堪,短短十來個回合,身上已留下三處劍痕。所幸他身法極快,所有的致命劍招,都被一一躲過,一時倒也無甚大礙。
只是,他一來要分心於芊芊,二來手中無劍,自然,以他的境界,是練不到手中無劍,心中有劍的地步。
“這不公平!”
芊芊撅著嘴道:“有本事放了我,再將青羽劍放下,與我師哥公平一戰。”
“哼,這江湖哪來的公平,殺手殺人又怎會有公平?”孤月眼中寒芒四射,殺意更熾。
“慢著!”
兩個淡淡的字,飄蕩在空中,卻是李素白發出的,只見他乾咳了兩聲,道:“放了芊芊姑娘。”
殺手對於雇主的命令,向來無條件執行,所以,孤月只是微微一愣神,便不再動手,任由芊芊遠遠地脫離了戰場。
孤月朝著少年道:“怎麽,你的手指不是能夾住我的劍嗎,怎麽不再試試?”
少年深呼一口氣,舔著臉笑道:“我膽子是大,卻不蠢,姑娘昨日手下留情,為何今日……”不過,目光卻緊緊盯著對方手中的劍,不敢有絲毫松懈。
“嗖嗖嗖”
孤月忽然凌空躍起,只在瞬息間,已連揮三道劍氣,卻是一道比一道強,直朝少年面部,胸膛和右腿刺來。
殺手出招,往往快捷精準,每一招每一式,只有一個目的,便是直取目標的性命。
孤月作為成名殺手,死於青羽下的亡魂,成百上千。在一次次殺人過程中,她的劍招逐漸精粹,少了許多浮華,故而,更加有效。
少年眉頭一皺,這招叫“陽關三疊”,一疊更比一疊高,一重更比一重凶險。顧頭則失腳,少年縱然輕功了得,也斷然不能兼顧。
情勢可謂萬分凶險,少年縱身猛地一躍,只聽“刷”一聲,原本劈向面門的第一道劍氣,平著少年的靴底,劃空而去。
“又是差一點!”
孤月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不知怎地,與這少年對招,她覺得異常難受,這少年如泥鰍一般,總能在關鍵時,脫開身去。
“能夠以七品之階,躲過九品殺手蓄勢全力一擊,這少年果然非凡”見沒了負擔的少年,在躲避孤月“陽關三疊”時,身法儼然有女子之靈動飄逸,凌猛忍不住讚歎:
“天音閣功法,果然非凡!”
“此非驚鴻,乃踏雪!”柳若松笑了笑:“此乃碧霞仙子自創,相傳,當年碧霞仙子,曾登險峰,臨絕壁,探幽谷,見一仙女,正手舞長劍,腳下生輝,於谷中舞劍,事後,碧霞仙子用心感悟,創立出“天人十三式”和“踏雪”兩種絕學。”
“踏雪…踏雪無痕。”
凌猛腦海中浮現出一位絕美佳人,手持長劍,飄飄然,踏雪而來的場景,喃喃道:“這世間當真有踏雪無痕的輕功麽?”
柳若松冷笑一聲,道:“當然有,這少年武道只在七品,便能令九品高手,同樣以輕功見長的孤月十分難受,若是以碧霞仙子之仙姿佚貌,止水大成之境界,當真可謂仙人臨凡,踏雪無痕了…
“唉!”他歎了歎,不無可惜道:“這樣的絕代佳人,卻常年幽居空山,此生不得一見”說著,惋惜之情,溢於言表。
二人說話間,只聽得“刷刷刷”,又傳來幾聲劍氣破空之聲,轉眼,孤月連續數招的連環攻擊,都被少年一一躲過。沒了芊芊羈絆的少年,手中雖無利劍,卻能在孤月劍下遊刃有余。
少年雖說眼下境遇好轉,可畢竟敵眾我寡,敵強我弱,若是李素白忽然發了興致,下令身邊所有高手,一擁而上,少年則斷無活命之理。
目前,他唯一的辦法,只有一個“拖”字,他相信一旦到了萬分危急時刻,說不定那個人會出手。
他心中如是想著,卻忽聽耳後傳來“咻”地一聲刀風,刀勢霸道至極。
殘星的刀,向來如此。
只是,殘星的刀為何憑空劈向自己?少年一驚,可是根本來不及反應,又見,層層刀光中,一個白衣倩影,似是受到重重一擊,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重重地朝自己這邊摔來。
少年哪裡來得及多想,當即一把將白衣少女抱住,跟著便是一躍而起,遠遠地避開。
“好香!”
一陣清香頓時撲入鼻中,絕不是花草芬香,也不是香料,而是一種沁人心脾的體香,清幽淡雅,令人心怡。
少年剛攜白衣少女落了地,又聽得“呀”一聲,白衣少女一口鮮血奔出,斑斑鮮血濺滿少年的衣襟,也將少女的面紗,染得通紅。
白衣少女,臉色一陣蒼白,沉沉閉上了眼,倒在了少年的懷裡。
“完了!”
心房一陣砰砰亂跳,少年強自鎮定,卻意識到,自己這回完了。
並非聞了聞少女的體香,或是抱了少女的身子,而是,接下來,自己可能面臨孤月和殘星的聯手攻擊。
面對九品中期的孤月,少年雖說難以戰勝,可憑著這“踏雪”輕功,想要自保,勉強可以做到。
可殘星已然躋身九品巔峰,憑自己七品之階,想要在兩名九品高手的夾攻下全身而退,只能說是妄想。
何況,二人還是殺手。
殺手殺人,向來是暗地裡的勾當,少年思忖,若是今日,孤月不是一開始就顯露身份,而是躲在暗地裡,趁自己不備,冷不丁的給自己來一劍,自己說不定早完了。
一時間少年隻覺天昏地暗,前無去路,後有追殺,他舉目四望,心中期盼的那個人,卻是連鬼影都沒有。
寒風瑟瑟,吹打著少年略顯單薄的身體,卻遠不及少年心裡的冰涼,在死亡面前,寒風又算得了什麽。